谭桢的目光在商悯和涂玉安之间转了一个来回,眼里浮起深思,随后给商悯递了个眼色。
商悯看她一眼,与她一起背过身单独设下隔音结界。
“这恐怕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妖,威逼利诱无用。”谭桢笃定。
商悯略感意外,以为谭桢会首先问涂玉安为什么会闻过她的气味,结果她首先关注的是拷问情报的事。
轻重缓急在她心里分外清楚,商悯也遵从默契,暂且跳过此事。
她道:“我本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只是他是抓捕胡千面的关键,也是谭闻秋搅乱西北诸国的一枚棋子,所以才要抓他。”
思及谭桢明辨是非的性情,商悯觉得可以向她透露更多的实情了,在短暂斟酌后她又道:“其实我等已身处前所未有的险境,只是不得不去做,一旦做了,便再也停不下脚步。”
谭桢听她此言反而大感诧异,语气中更是添了一分冰冷的怒气,“大人为何在此时强调这些,我怎会不晓得其中风险?难道在你眼中,我谭桢是脑子拎不清的贪生怕死之辈吗?若是如此,我何不向大燕摇尾乞怜?”
“怎会?我从未如此看待谭公。”商悯摇摇头,眼神向后一瞥,视线停在了涂玉安的背部,她语气平稳,却难掩山雨欲来的气息,“只是谭闻秋恐怕已经知道涂玉安来了峪州了。”
谭桢只觉得脑子里炸响了一道惊雷,她面色骤变,心思急转:“可是处置有何不妥?我周围有妖族细作?还是……”
“都不是。”商悯道,“涂玉安背部,贴着一枚人眼看不到的黑色蛟鳞,这是谭闻秋的鳞片,凭此鳞片,她可掌握众妖动向。只是涂玉安和谭闻秋无法及时联络,所以不知道他被俘了,但是她应当已经知道,涂玉安到了峪州城。”
谭桢胸口起伏,没去质疑商悯所言的真实性。
“只要涂玉安没联络上妖族,妖族就只会以为他在峪州活动,不会知道他已经被我们活捉了,我说的可对?”她冷静下来,抽丝剥茧,“我们本就是要用涂玉安为饵诱捕胡千面,大人最担心的不是胡千面一妖……你是不是在忧虑,谭闻秋一旦知道涂玉安被俘会派更强的妖来谭国营救?”
“是。”商悯静静看着谭桢,“最开始我也不确定,有无鳞片只能等抓到了涂玉安再去检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事先知道有鳞片,我们也得去捉妖。此事不成,事事不成!捉不到涂玉安就捉不到胡千面,连胡涂二妖这样的小喽啰都除不了,谈何诛杀苏归,诛杀谭闻秋?”
跟抓捕白小满这那次不一样,这是各诸侯国自知晓有妖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围捕妖族,而且还取得了成功。
从任何层面上讲,这都是一次突破性的进步,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破除了谭桢等人心中对妖的恐惧和退避,让他们知道妖并非不可战胜。
“涂玉安非捉不可,若一味顾忌谭闻秋,如何能成事?”谭桢面沉如水,“只盼望谭闻秋晚些得知消息……”
商悯袖中的手指捻了一下,觉得这消息怕是瞒不了多久。
白小满化身背上就有黑鳞,它不仅能让谭闻秋知晓每只妖的方位,还能让她感知到小妖有没有遇到危险,如果其生命垂危,谭闻秋就会有所感应。
但是,这种感应似乎会随着距离的变远而减弱。商悯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猜测,是因为白小满化身天天在谭闻秋身边晃悠,没见她这几日有什么躁怒的情绪。
要是谭闻秋知道涂玉安被俘虏,必不可能如此气定神闲。
“也不必太过忧心,有没有这黑鳞,其实都是一样的。”商悯在陈述完这么做可能招致的后果,随后分析利害,“涂玉安和胡千面必定要死在谭国,他们的死讯不可能被隐瞒,谭闻秋勃然大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唯一不确定的是,她会如何应对,又会如何报复。我只盼望,她不要亲自出手……”
她深思一瞬,改口,“不,我们只能赌她不敢亲自出手。”
“只能”。商悯与谭桢要做的事,不会被谭闻秋改变。谭闻秋要做的事,也不会因商悯的期望而变动。
双方都有必定要去做某件事的理由,也都有不退让的决心,所以她们只能头对头硬拼硬,直到拼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现在我能确定的是,涂玉安本就打算来峪州。”商悯沉思。
她用白小满化身旁敲侧击细致观察,得知谭闻秋的感知因距离过远,只能通过黑鳞判断大方位。但是李国边境和峪州这样大的距离差距,她大抵是能感受到的。
谭闻秋没有对涂玉安的方位变动产生特殊的反应,说明这在她预料之内,她本就要安排涂玉安去峪州。
涂玉安一只妖行事,终究还是没有两只妖一起稳妥,所以接下来胡千面来峪州跟他汇合也是可以料想的。
刚捉到涂玉安的时候,商悯很多事情还不确定,根据白小满化身这几天的观察进行对比佐证,她才能真正确定二妖动向,和谭闻秋一方计划的细节。
这份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要比直接动手拷问得出的结论可信得多。
“谭公信我吗?”商悯目光触及谭桢略带忧色的脸庞,见她回望过来,便平心静气道,“我得向你道谢,明知我隐瞒了诸多事情,却还是愿意全心全意配合我。”
是道谢,其实也是歉意。商悯先前说自己的身份是公主替身,没有去宿阳,涂玉安却说闻过她的味道。
凭此细节,谭桢轻而易举地便可判断出商悯说了谎。她不深究,终归是怕得罪商悯导致谭国失去助力。再者商悯成功捉妖归来,足以证明她心是好的,和谭国又着共同的敌人,在大是大非上,她与谭桢是牢不可破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