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坐了三柱香功夫,才听门外惊闻锣响,正主儿京兆尹韩朝宗回府了。
至此,陪着唐离闷坐了半晌的陈展才长吁出气来,拱手一礼后,先自迎出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之后,就听“桀桀”脚步声响,随后身着官服的韩朝宗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向唐离微笑着拱手见礼。
见他进来。黑着脸的唐离起身间避过身去,却不受韩朝宗的见礼。
韩朝宗见状,面色一变,随即露出个苦笑,伸手对陈展道:“放人,还不赶紧放人。”
“吱呀”一声栅门开处,那些个别情楼中人此时却定住了身子不肯出来。蓝钻佳人蹩了唐离一眼后,福身一礼向韩朝宗道:“小民等奉法经营,护店抗暴却被大人下捕票拘拿,此时若无京兆衙门书写情由的‘抄票’,万万不敢走”,她既这样说话,那些伙计们一发的聒噪起来。
知道事情的根儿还在唐离身上,韩朝宗也不与蓝钻佳人搭话,施了个眼色给陈展后,二人带着笑脸分左右夹扶着唐离要到书房中叙话。
在后衙宽大的书房中坐定,唐离依旧是一言不发,韩朝宗挥退了奉茶的家人。亲自捧着茶盏递于唐离,口中苦笑连声道:“千错万错,只怪老韩不该做了这劳什子京兆尹,如今落得两头不是人,状元公恕罪则个!”
“今天这别情楼之事,因涉及陇右镇军军马,地方衙门并无处置权。不是京兆衙门一定要抓人。王忠嗣王节帅下了加盖关防的文书,老哥哥我实在也是没办法才批的捕票儿!至于提人。军镇有干犯地方的,人犯照例由军镇会同卫尉寺自审。他凭着这一条提人,老哥哥我衙门小,又能有什么办法?若非我这芝麻绿豆官儿刚才亲自去求,王节帅连别情楼中人也一并提走了,所以说,我的好状元公,这事儿实在是急不得老哥哥我”,刚刚递过茶盏,韩朝宗就此急着好一番解释。
这种制度唐离倒是不知,此时听韩朝宗这话,他才明白原委,随即接了一句道:“似韩大人这般说法,就没个能管他们的人了?”
见唐离终于开腔说话,韩朝宗这才松出口气来,顺势在旁边的胡凳上坐了,“按说卫尉寺就是专督军法的衙门,但自开元间设立十镇以来,且不说十镇节帅品级更高于卫尉卿,他们本身也都兼着本镇卫尉监地职司,说穿了就是自己管自己,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对那闹事军士的处置权还是在王忠嗣手中,兵部、卫尉寺纵然想插手,也绕不过他去”,言至此处,这韩京兆叹息一声道:“兵八们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那回这些藩帅们回京没这事儿?我一个小小京兆衙门能管谁?又敢管谁?今天这事儿是撞的不巧碰在别情身上,若是换了中坚力量家,还不是打落牙和血吞的给咽了!”
承平多年,军纪废弛,由此可见一般,难怪安史乱起能于旬月之间横扫半壁江山,甚至连长安都给攻破。明白这其中关节后,唐离起身向韩朝宗抱拳一礼,“错怪韩大人了!”说完,便自出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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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情楼上,唐离与蓝钻佳人单辟出一间雅阁商议了许久后,就此转道回府,随即便谴人找来了黑天的副手“苍狼”段七,经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将心中谋划的事情商议完毕。
用过午饭,唐离回后院休憩了半个时辰后,才命人驾车往宫中教坊司而来,车驾转出靖安坊,刚上了朱雀大街不久,就见前方一片人头涌涌,居高看去,只见往日肃静的河西、陇右节帅藩邸前,此时簇满的都是人,人群正中,有三个身穿血衣的青衣堂伙儿正躺在地上呻吟不绝,而围绕着三人的全是一色服饰的别情楼伙计,人人额头缠着白绢布带,上面用朱砂大大的写着“冤”字。
阔达一百五十五米的朱雀大街乃是长安城主干道,人来人往最是稠密,此时突然出现了这事儿,只引来无数路人围观,人群中数十百个身穿单打衫的汉子边隐隐护卫着别情楼中喊冤的堂伙儿,边不遗余力的向围观者解说事情的缘起。
“王忠嗣你耍横的,须怪不的我来赖的,先把事闹大了咱们再来理论!”掀帘看了片刻,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的唐离才踏了踏车板道:“老李,小心着驾车。走!”
堪堪等老李驾车小心绕过人群,就听车后传来一片喧哗之声,唐离探首看去时,却见藩邸府门开处,冲出一群手持白蜡木棒的军丁,想要强行将府前喊冤围观者驱散。
这些军丁刚一冲出府来,就听人群中有人高呼道:“陇右军打人了,王忠嗣打人了呀!”一人呼,众人应,随即就有许多身穿单衫的汉子迎上前去,护住了别情楼喊冤的那些堂伙儿,两造里厮打开来,只使朱雀大街上热闹的不堪。
看到眼前这一幕,唐离竟然莫名想起后世的“上访”来,静静看了片刻,他用手一指唐五:“去,找找陈老总,请他卖我个薄面儿,这两天带兄弟们好生歇歇!”
藩镇兵跋扈,每一上京总好惹出些事儿来,长安百姓虽然经见的少,但听着的却多,刚才围观时已听了许多,此时又亲眼见当兵的打人,他们虽怕殃及自身而远远的躲开,但好不容易凑上这种大热闹,一时如何肯去?只是分散在四周,对着王忠嗣藩邸指指点点个不停。
朱雀大街热闹的不堪,唐离所乘轩车劈开人群向皇城方向行去。身后近两百人械斗正烈,呼喝叱骂之声虽远在数里之外,依然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