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谈中,无泱得知林垣是江南人,赶考路途遥远,暂住在此处备考来年春闱,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他就住在隔壁,两院相差不过一条小路,这地方幽静,也偏远些,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的,而无泱前些日子都在昏睡,以至于林垣搬来一月之余也未曾见过她。
向他告别后,无泱若有所思地走回自己的小院,风铃伴随着推开的木门发出清脆声响,
林垣说他是十月中旬搬来的,原来···现在竟已是十二月了。
仔细算算,郢停离开已三月有余,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思虑到此,无泱微微蹙眉,指尖探到耳后将银铃取下,铃铛剔透,在光下折s出耀眼光芒,
这银铃名为无相,有锁魂传音之效,是甍庄自古相传的宝物,每任巫nv降生之时,会学着儿童抓阄一样选上一件宝物,据相传,无相铃已经有数百年未被征服了,
与其他宝物不同,无相铃内存在一只强大的蛊,蛊人身si,而蛊物尚存,这从未有过先例,愈是强大的蛊物,愈是高傲,因而与其说是无泱选中了它,不如说是这蛊物选中了无泱。
关于无相铃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巫nv与其缔结契约,天下蛊物皆会为巫nv所驱使,即使其已有主人,也无法违背天x。
无泱抿唇,将其重新挂回耳后,
郢停身上有同心蛊,若是有危险,她不会一点感知都没有,而无相铃也未曾出现异动,想来他该无恙,
知道他安全,无泱才稍稍放心了些,这人这样的x子,仇家定是不少,想来他自己也是有法子来应对,不然也没办法安然的活到现在。
担心也只是徒劳,想清楚后,无泱回去换了身衣裳,稍作停留之后就再度离开了院子,
而她这次前往的地方目的十分明确——千衣坊,蒋三的铺子就在那条街,她有些事想再问问他。
并非不相信郢停,只是事关蛊师外界能知道的消息极为有限,她也想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凭着记忆一路找到熟悉的街巷,初冬的街头已显出几分萧条,店家门口也挂上了厚重的幔帐以阻隔寒气,只街上稀稀疏疏地走着一些人,
依稀记得当初来时林荫遍地,而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无泱定定地看了一刻,却是b任何时候都更直接地意识到四季的变化。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千衣坊的招牌隔着这样远都看的清楚,气势汹汹地挂在空中,而站在店外的小摊子边上的那人可不正是蒋三。
这家伙眼神惯是好的,无泱还没走过去,他脸上就挂上了那谄笑往这边快步走来,声音也高亮,
“无泱小姐,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无泱笑着随手拿起他铺子上的一样银器,就在手上捻动,
“天气转凉总有些提不起jg神,你看着jg气神倒挺好的。”
闻言蒋三苦笑,
“小姐这是哪门子话,这不是为了生计吗,就是没jg神也得强打起jg神,总不能饿si吧。”
随意说笑了两句后,无泱便敛去了面上笑意,她放下手上把玩的银簪,银器和木质桌面发出轻微声响,她道,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雅间内,暖香氤氲,光线柔和,一窗一景皆雅致,蒋三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坐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上衣物弄脏了绸缎绣花的坐垫,
他努力地ch0u了ch0u鼻子,眼睛在四处转个不停,
“要不是小姐,我这辈子哪能来这样的好地方。”
坐于对面的少nv正在向侍从点茶,闻言笑道,
“我也没来过,是郢停说这里茶不错,我就来试试了。”
蒋三不动声se地看了一眼那侍从,半晌没说话,直至那侍从弯腰退出去后才憨笑着开口道,
“郢停少爷来的果然是好地方,哪哪都香,这味道闻着真是舒服啊。”
无泱笑着把边上焚香的紫砂小炉递过去,
“你要喜欢就多闻闻,将身上也熏上这味道。”
蒋三要去接的手又松下,讪讪笑了两声挠头,
“算了,我这样的还熏什么香,等回头人家还不知道怎么说三道四嘞。”
无泱不懂人情事故,她只浅笑着倒了两杯茶,先递至蒋三面前,
“你喜欢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见蒋三忙着接过茶杯,面上有些惶恐,她面上疑惑,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茶吗?”
这小贩从来也没被别人这样对待过,只呆呆愣了半晌,
“这,这哪能让小姐给我倒茶啊!”
无泱是无所谓的,笑着端起茶杯抿了抿,
“这有什么不能?郢停也是这样做的啊。”
雅间内寂静了一瞬,蒋三只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青衣少nv,她正垂眸品茶,茶香氤氲,朦胧的水雾遮掩她的眉眼,像是水墨画似的纯净,
蒋三忽然明白了,那青年,怕是从未教过她世俗常理,才叫这少nv至今还是这样的纯净,他是想叫她没办法离了他啊,
当初只以为少nv是出身富贵,家中保护太好才叫她不通世事,现在想来,那青年心思真真是有些深了。
蒋三不知道要不要说什么,可他又觉得没办法说些什么,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贩该考虑的,再说人家说不定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何必自作主张,
可······当目光触及桌上的茶杯,他又犹豫了,直至耳边传来少nv的声音,
“蒋三?”
他才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问道,
“小姐觉得,郢停公子怎么样?”
无泱一愣,像是没有意识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缓缓笑了,
“对我挺好的,对别人就不知道了。”
闻言,蒋三也笑了,他还是那副憨厚模样,低头喝茶,
是他多想了,
无泱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事他都能看在眼里,她又怎么会无知无觉,她说的对,对她好就够了,
至于她这样···也挺好的。
“话说回来,小姐是想问些什么呢?”
炉中的香悠悠然掉了一半,蒋三忽地想起无泱找他是有正事的,不由问道,
闻言,无泱随即放下了手中茶杯,屋内暖气蓉蓉,披风在进来后就被脱下搁置在一边,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展开后放置于桌面中央,
“蒋三,你仔细瞧瞧,可觉这图样眼熟?”
薄纸上的图纹俨然就是那玉片破碎的纹样,她根据着拓印下来后仔细查看许久,但也不得其解,
蒋三接过纸张仔细端详,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皱眉放下纸张,
“这图样······我好像是在哪见过。”
闻言,无泱双眸顿时一亮,但也没催他,只是由着蒋三回想,
“这应该是那些玉块上的纹样吧。”
蒋三挠了挠脑袋,半晌后道,
见他面se如常,无泱这才有些惊讶,
“你怎知道?”
听她这样问,蒋三才苦着脸说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碎玉块本是一块圆盘大的整玉,上面就是这图样,我也看不懂,想着这东西应当能换个好价格,只是怪就怪在,我离开南海的第二日,这玉盘就自己碎了,我当时还觉得是我不小心给它嗑碎了,好一阵心疼啊。”
渐渐的,无泱的面se变得愈发凝重,如若照蒋三所说,这玉盘很有可能是某一事物的命盘,在那些少数的隐居古老种族内会有这种办法,以玉养人,这玉长久时间戴在人身上就像一个看不见的绳索,系着人的命数。
如若是这样,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万物之间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总觉着这玉盘只是浮出水面的印子,而后面系着惊天的秘密。
这些古老种族不对外往来,关于传承之法和秘术,能知道的更是少之更少,对于这一点她自己就深有t会,
在她沉默之时,蒋三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道,
“小姐若是对这玉纹感兴趣,我认识一位同乡,我们是一同逃出来的,他手上应当也有一些这样的玉器。”
闻言,无泱稍稍思索道,目前线索已断,郢停还还未有消息,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找出多一些相关线索来,或许这些东西间是有联系的,只是她还没发现,
于是她答道,
“好。”
暮se将至之际,天际浮现红日与墨se交融的yan丽景象,无泱回到小院,此时正逢林垣正往外走,二人打了个撞面,素衣清雅的书生笑着朝她拱手,
“无泱姑娘好,身子可好些了?”
无泱对这位帮了她的青年印象不错,当下也笑道,
“林公子好,现在已无大碍了。”
他似是要出门,而小院还要再往前一段距离,二人就一道同行了短暂距离,
“天se不早了,姑娘怎是从外边回来的?”
能听得出他是好意,语气中透露出关切,无泱思索了片刻答道,
“只是出去办了些事,耽搁了会。”
“哦?可是什么麻烦事?在下可帮的上什么忙?”
事关许多,无泱即使知道他是好意,但也不好透露太多,只是斟酌着答道,
“我手上有一些来自南浔的玉石,对于上面的纹样有些好奇,便在寻人帮我瞧瞧,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要是麻烦便不用太上心了。”
她本没太抱希望,正推开院门要向林垣道别之际,青年沉y着说道,
“若是玉石,或许我还真认识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到姑娘。”
细谈后才知,林垣母家是燕京人,后来是随父迁至江南,而他要介绍的那人正是他在燕京认识的旧友,此次路过临安,知他在此久居,便来探望他,
“说来我们也许久不见了,姑娘若是不急,不妨和我一同前去,他在此方面见多识广,想来多少是能帮到姑娘一点的。”
单是无泱一人也研究不出什么来,于是当下便也爽快地同意了林垣的邀约,
走过长街拱桥,再穿过青瓦小巷,二人这才来到一处略显清幽的宅院,稍显朴素的门口并无多加装饰,只挂着一副牌匾,上面用古t大字写着环羽阁三个大字,
门口不见侍从,四处又有些过分的幽静,无泱跟在林垣身后,不由悄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啊,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在这吗?”
闻言,林垣侧耳温声道,
“姑娘莫急,燕京虽是富庶之地,可我这友人却偏偏向往江湖风雨,独独喜欢这样清幽的地方,等会见着了,姑娘就知道了。”
院落陈设与平常并无两样,只是空阔的院里陈设了几盆水栽莲花,开的正水灵灵的,叫人在这寒冬里瞧着喜人,
无泱这时才觉着奇怪,这时怎么会有莲花呢,心下生疑,可这时林垣已推开了一扇房门,看他轻车熟路模样,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
无泱纵使疑惑,也只得提起裙摆跟上,走进房中,只见一处庞大屏风摆在面前,她走近细细打量,却发现屏风上绣花宛如在流动,见状,她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
这环羽阁哪哪都透露着异常,
而林垣好像并未觉得奇怪,只是走至案几边,朗声笑道,
“哪有客人到了主人还不出来的道理,许久不见,唐兄架子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