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外的法阵被破坏掉时,卧室里这场活色生香的床事刚刚结束。无畏早察觉到这些血猎的靠近,那时候王滔叫的太好听,他又不急着管。
现在倒是时间刚刚好,无畏从他身体里退出来,用手拍拍王滔潮红未褪的脸颊,欣赏这人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他们来了,他说,没想到你们公会这么看重你,这么多人。无畏大致感应了一下,起身去捞地上自己的衣服,一颗颗系上扣子。
躺在床上的王滔立马反应过来,眼睛动了动,喘息着去抓他的衣摆,动了动喉咙:“别……”
无畏把衣服系好看向他:“怎么,需不需要我抱你出去,亲口告诉他们别再来了?”
床上的人沉默了。他在嘲讽自己,可是如果不是这副样子根本没法见人,更没办法面对杨涛,他何尝不想呢?王滔看着天花板,心里升起一阵沉重的悲哀来,但他还是没有松开无畏的衣摆,片刻后又看向他,气若游丝道:“我出去……你能不能……”
无畏整理好衣服,笑着低头撑在床上看他几秒,终于松口:“我答应你了,尽量。”
他说完起身,抬手拍拍王滔两条还没放下的腿,又极轻佻地在他腿心划过,这才帮他合上了放进被子里。无畏用手在他额头上轻抚一下,淡淡道:“你待在这里,不许出去。”
王滔阖眼偏过头,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枕缝,蜷缩着休息。听着脚步声走远,房门关上,他才又睁开眼睛仔细聆听城堡外响起来的枪声,忽的紧张到心脏乱跳,连手都开始抖。
怎么办,怎么办,无畏真的会愿意,不伤害大家吗?
他和杨涛,还能不能再见?可是,又该怎么见面,他连走出这个房间出门见他的勇气都快耗光了,怎么能再去面对他?
城堡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想起身出房间去大厅的窗户看看,却发现房间的门打不开了,这才明白无畏临走前一定下了禁制。枪声此起彼伏的很不对劲,他又隐约听到有人受伤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沉。
到底多少人,多少人来了?
公会里只有高级血猎才有枪,听这声音,来的不止十个二十个,这片区域里公会记录在册的高级血猎算上自己和杨涛一共才几十个,怎么会来这么多人。王滔用手在把手上不甘心地转了转,心脏跳的飞快,出事了,一定要出事了。
这么多人,如果提前准备好了血阵,说不定真的可以和无畏抗衡。可是真的挑衅了无畏,他口中说的尽量根本就不可能维系!血族杀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更何况是无畏!
门上这道禁制除了无畏自己,人类是打不开的,就算最好的结果是能够和无畏对抗,也一定得打出个输赢来这道门才有打开的机会,而无畏根本不可能输!这怎么想都是个死局呀!
王滔急得不行,又用力拍了拍门。
城堡外的声音越来越繁杂,甚至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枪声还是无畏的羽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无畏的风刃能力太强,如果他被激怒下了死手,被碰到任何人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然而身为血猎,他对血阵的感应很强,略微感知一下就察觉到现在城堡外的血阵密密麻麻,用的是最高级的圣水,能压制血族的时间非常长,就算是无畏也要被牵制。
公会倾尽所有不是只打算救自己,甚至打算杀了无畏吗?!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瞬间紧张到极点,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在那些繁杂的声音里,他突然听到城堡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王滔立刻用力拍门,想让来人知道他在这里。虽然这门未必打得开,但至少他能给他们传递信息!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他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
一瞬间,那扇他怎么都打不开的门,在他眼前忽的打开了。
王滔愣在原地,一双通红的眼睛睁大了看向来人,嘴巴张开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最后才小声讷讷:“杨涛……”
“姐…”
眼泪落下的瞬间,杨涛立马抬手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这感觉像在做梦,怀里的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熟悉温度,他知道,他们分开不过只有几天,但每分每秒都煎熬得有如凌迟,时间的流逝千刀万剐在身,让他每一夜都不能安枕。
满月那天,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来找他,可公会的行动事关许多条人命,他确实不该打乱。
亲眼见到他,拥抱他,心底才落了实。
王滔把脸埋在他怀里哭,手指在他的衣服上抓着。
杨涛用手安抚他的后脑,不住地对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我应该早点来的,我应该再早一点来的…”
窗外的声音依旧嘈杂,王滔从他怀里出来,随便抹了几下眼泪,想起自己身上的痕迹,又立马抬手遮挡胸口和颈肩的斑驳的咬痕。可他当然遮挡不住,甚至肩膀上的咬伤还正在流血,杨涛一眼就看见了,一把抓过他手腕。
王滔不肯松手,也不敢和他对视,低头恳求道:“别看。”
他声音太哑,唇瓣也是红肿的,没遮住的地方布满了青红的痕迹。
心底的懊悔和自责涌上来,很快又变为滔天的怒意,杨涛拧着眉看他,一双凌厉的眼睛变得通红涨满血色,握着他手腕的手指越来越紧,痛到王滔感知到他的愤怒,更不敢放下遮挡的手。
“我去杀了他。”
杨涛抓着他手腕,声音甚至在发抖,又重复了一遍:“我去杀了他!”
他从未有过这样痛苦的时候,心痛到没办法再和王滔好好说话,翻涌的情绪像在暴雨中冲破围栏堤坝的洪水,一瞬间砸到他呼吸不过来。王滔却在他面前哭着摇头,杨涛眉心蹙着不可置信地歪头看他,但很快他就阖上眼睛平稳呼吸,再睁开时,眼神就变得更加坚定。
“我要去杀了他。”
话音落下,他不由分说地扯过王滔一直在颤抖着遮掩的手,眼睛从他身上那些痕迹扫过,脱了身上的外套给王滔穿上。王滔在摇头,小声一直重复着不要,哭着说你杀不了他,不能杀他。杨涛闷不作声地忍着,最后扯过王滔的手腕,拉他从这房间里出来,拽着他飞快地下台阶。
王滔踉踉跄跄地跟着,几次差点摔倒,只好抓着他衣摆哭着大喊他的名字:“杨涛!”
杨涛没停下,第一次不听他的话,又这样对他违逆。
城堡外是双方对峙着的局面,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原本打算即便不能杀了那只吸血鬼,也至少要换得他重伤。但现在,杨涛救了人,一心却只想杀了他。
王滔被他拉扯着跌跌撞撞从城堡里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睁大眼睛。
几乎是所有登记在册的高级血猎都来了,血阵密密麻麻的铺陈着,人类的力量不能对抗天生拥有魔力的吸血鬼,只能用热武器和微弱的法术对抗。枪声此起彼伏,这些血猎的枪法绝佳,有好几枪都擦过吸血鬼的羽翼,如果换了别的血族早已重伤倒地。
无畏还是狂妄地无视了所有的血阵,暗红色的眼睛阴沉至极,飞扬的发丝张狂桀骜。他在半空中张开的黑色双翼一次次划破弥漫硝烟的空气,大片飘落纷飞的羽毛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利刃般穿破烟尘飞向掩体后躲藏的血猎,瞬间致其毙命。尸体倒下后鲜血蛛网般四处流溢,王滔看呆了,心底的愧疚和自责将他淹没。
无畏在此时望过来看向他们。
那双眼睛太过吓人,嗜血的恶魔见了血,便恨不得铺天盖地都是鲜血。无畏得承认他确实被这些血猎牵制,但还不至于真让人进了城堡轻易带走王滔。他下的禁制只有杨涛能打开,还好杨涛没让他失望。
这件事唯一的变数,他没有想到的——会爆发这么大范围的战争。
他一抬手,几颗飞来的子弹在他掌心融化成粉末,阖上眼睛再次感应。
在血族的领域里闯入这么多高级血猎,其他的血族已经在靠近了。他以为家族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恨不得他死在猎人手上,所以一定不会来管闲事。可现实是,不知是不是出于对自己的怀疑,家族的血族已经出动了。如果他们来了,王滔的身份立马会被知晓。事已至此,王滔在他手里只会更加不安全。
再睁开眼睛,王滔还是那样看着他,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和愤怒。
该结束了。
无畏又冷眼扫向杨涛,发现那人眼底的情绪同样昭然若揭,挑衅地回以微笑,抬手再次融化了那精准向自己胸膛飞来的镀银子弹。
他虽已然在层层血阵中负了轻伤,却还不至于真被打败,但要让王滔快点走就不能再拖。无畏下了决心,一抬手用了大半的魔力凝结在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印记,然后汇集向他羽翼之下的地面,生生冲破了所有的血阵。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漫天飞舞的玄色羽毛和烟尘混杂着。饶是在场的高级血猎都身经百战,见这场景都脸色苍白起来。
这些血阵竟然都困不住他!
但是很快,有经验的血猎又重新举起枪大喊:“强行冲破血阵会被反噬!继续!”
听着重新响起来的枪声,无畏终于不耐烦了,蹙着眉看向那个血猎,然后瞬间移动到他身前,抬起手略微一用力,捏断了他的脖子。
枪声又缓了下来,恐惧开始大范围的蔓延。
但刚刚那个血猎说的没错,被重伤反噬是真的,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他大可不必如此。喉咙里泛起腥甜,被自己力量的反噬比外伤要痛的多,他强忍着吞下那阵翻涌上来的血腥气。
这种伤害,和他有印记的王滔也能感应到,胸口忽的疼痛起来,疼到他站不稳,呼吸急促地倚靠在杨涛身边。
“姐!”杨涛立马看向他,着急地询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王滔捂着胸口摇头,看向向他们靠近的无畏。
无畏神色淡然,愠怒褪去后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和高傲。他从半空中降落到他们面前,身后羽翼上张狂的羽毛随风飞扬,几处溢血的伤口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像是从风中飞来的恶魔,周身的戾气仍未褪去。
他一抬手向后扬,威压四起,战场暂时安静。
维持这点施压下来的安静也用了他更多的力量,没有大开杀戒是在遵守他之前对王滔承诺的“尽量”,但他在放王滔走之前,实在还有些嘱托。
这里不受他威压的只有杨涛和王滔。
三人占据的安静空间像是与世界隔绝。
杨涛立马一抬手把王滔拦在身后,下一秒就抬手将枪口对准他。
血族在用力量威压人类时,所有的魔力都聚集在精神上无法使用,因此只要他扣动了扳机,已经受伤又无法使用魔力抵挡的无畏一定必死无疑。他眼底烧死一片火海来,恨意愈发强烈,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一双冰凉的手按偏了他的手腕,让那颗子弹偏移到一边,打空后落到了地面。
他立马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王滔的手抓紧了他,无声地摇摇头,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滑落,胸口的疼痛愈演愈烈。他们不能再互相桎梏了,杀不死彼此,何必徒增伤痕,王滔不知从何解释,只是躲开他的眼神看向无畏。
“放下你的枪吧。”无畏丝毫不惧,抿唇笑着,隔空指向王滔的胸口,那里他留下的咬痕上,红色的月亮印记若隐若现:“向我开枪,痛的是他。”
杨涛瞪大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王滔胸口,又猛地回头看向他大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有些伤痛对于血族来说无关痛痒,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很难承受。就像此时,因为无畏的内伤,王滔的胸口已经涌着令人窒息的疼痛,让他抓着杨涛手臂的手指捏紧了,急促地呼吸着。
“姐!”
杨涛只得放下枪回头扶他,心里意识到不管自己多么痛恨无畏,都要错过这个杀了他最好的时机了,拳头握的很紧。王滔还在自己身边,不能再让他来承受这种痛苦,他已经痛的够多了。
然而此时,王滔从他身侧站直了,杨涛看着他,发现姐姐那双一向柔和的眼睛在看向无畏时变得充满凌冽的杀气和恨意。
这里,最恨他的分明是自己,王滔想。
无畏像是对他这副样子产生了兴趣,挑眉笑着与他对视,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一步步走得更近慢慢开口:“你身上有我的印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你猜今天,你走的了吗?”
王滔盯着他退后一步,胸口的疼痛不知为何有所缓解,不再逼得他喘不过来气,让他更能集中精神面对无畏。
离我远点,他在心里想着,望向他的眼神里是痛恨至极的苦楚,又在心里说了一遍——离我远点,不要再靠近。
无畏的眉心蹙起,与他对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不能动了。
从出生起,只有他用力量压制别人的份,从未感受过来自其他血族的施压。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王滔的眼睛,周身的气息全部湮灭,胸口被压抑到沉闷。王滔那双眼睛分明不算勾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像平静而温润的海面,此时却像涨了潮,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那是来自始祖莉莉丝的压制,是魅惑,亦是精神控制。
我要离开,离开他,王滔看着无法再靠近的无畏想。
下一秒,他伸手抽出杨涛手里的枪,抬起来将枪口对准无畏。霎时间风声四起,发丝逆风飞扬,他在这风里看见属于恶魔的,漫天飞舞的黑色羽毛,眼神更坚定了。
疼痛很重要吗,死亡又有多重要,空气中来自同伴的血腥味飘散过来,王滔想,那时无畏口中保护他的印记,如果在此时能够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
自己死了,杨涛能换回那一直追寻的答案,收获无畏魂飞魄散后无处安放的另一半的灵魂和力量。即使他成为血族,也一定不会像无畏一样伤害人类或是成为祸患。
这次换杨涛按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姐。
“嗯。”
王滔从喉咙里应声,眼泪却滚下脸颊,紧绷着手臂没有放下。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无畏,却张开被自己咬出血渍的唇瓣,在风声中向杨涛开口:“我爱你。”
好讽刺,他看着自己,那句我爱你却是对另一个自己说的。
在他这样坚定的眼神中,被血脉压制的无畏动弹不得,看见他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没有任何恐惧。他神色平静,一如过去几百年来漫长的满月里,万千痛苦皆可以悄无声息地穿身而过。他习惯了接受,也依旧清楚地明白那属于世上所有生灵的月光,从不属于自己。
砰——
枪声响起,子弹没入无畏的胸膛。
胸口的印记滚烫如烈火灼烧,剧烈的疼痛在一刹那席卷了全身,王滔短暂觉醒的力量即刻消散于停歇的风。他闷哼一声,咬破了自己的唇,虚弱地靠在杨涛怀里,看向无畏。
血族的血比正常人类要暗一些,在他的黑色衬衫上蔓延时却因为颜色的重合像洒了水一样。无畏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痛苦,却很快隐匿了,一步步缓慢地走到他面前来。
想象中的死亡没有来临,王滔心底开始恐慌,这样的程度都不够杀了他吗?
“我说了,这个印记,是保护你的。”
无畏笑笑,唇边溢出暗红色的血,和他眼底的颜色一样。
“别过来!”
杨涛瞪着他,拦在王滔身前带他退后一步。
无畏看向王滔被疼痛淹没时,无法握紧手中武器的脆弱模样,又走近了一步,笑着轻声夸赞:“很漂亮,握枪对准我的时候。”
“但是下次记住,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开枪。”
“这疼痛不是你们人类能承受的。”
何止,这颗子弹击中自己胸膛时,痛得他身为血族都要窒息和颤抖了。
而王滔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大口大口喘着气,枪掉落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捂着胸口。杨涛冷着脸想把他全然拥在自己怀中,却被无畏叫停了。
“别动,不想他太痛苦的话。”
无畏瞥向他,见他果然迟疑地停下了动作,抬手用指腹抹了抹自己唇边的血,在王滔胸口点了一下,又顺着他胸口下滑一些直到小腹,再次平分了一半人类不能承受的痛苦。
他动用了魔力,便瞬间释放了威压。
杨涛把晕过去的王滔护进怀里,对上他的视线,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会找到办法,让你魂飞魄散。”
“很痛苦吗?”无畏看着另一个自己,眼中浮现出一丝无人察觉的怜悯:“我也很痛苦。”
“但我不会是先魂飞魄散的那一个。”
杨涛被这一席话弄的有些错愕。
“走吧。”无畏看了看王滔,阖上眼睛再睁开,暗红色的眼中立刻重现了浓浓的杀意:“其他血族要来了,保护好他。”
雨后晴天,温度转凉,黄垚钦进房间时立马贴心地把小屋里的窗户关紧,不让冷风从窗外透进来。桌子上的药箱是公会准备的,里面昂贵药膏都起效很快,他随手一翻暗自咋舌。不过按照公会对王滔的看重程度,这些也无可厚非。
王滔刚刚醒过来,看他进来就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笑。
“怎么把你叫过来了?”
黄垚钦哼了一声,从那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圆盒丢给他:“涂这个,一天三次。”
知道他在说自己身上那些被吸血鬼咬出来的伤,王滔接过来点点头,低头扫了一眼身上,又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遮住胸口的痕迹。
“我都看见了,遮什么啊。”
“这不是怕吓到你嘛。”王滔笑了笑,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陌生房间,又看向窗外,发现自己身在基地里的休息室。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他一时有些想念,又想起来杨涛,偏过头来问:“杨涛呢?我刚醒来就没看到他了。”
他声音听着太哑,黄垚钦叹口气,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热水给他:“被叫走了,还没回来。”
王滔接过那杯水,还没喝下便立刻意识到了这一交锋过后,公会一定已经开始怀疑杨涛了。他一时着急,把那杯水一口气全部喝了,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被黄垚钦按住了。
“你干嘛呀!”黄垚钦把他强行按回去,又把他的被子盖了回去:“在公会能有什么事,他又死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呀?”黄垚钦指了指他胸口,有些气恼道:“你身上这个印记,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消不掉,只要它在你身上一天,你就永远安全不了!”
这个印记当然消不掉,王滔想起这事就有些头晕,阖上眼睛想了想没晕倒前的事。他确信那个时候,无畏如果不想放自己,完全可以将他抢回去,但是他没有,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变故发生,让他临时放自己离开。
胸口还是隐隐的闷痛,无畏恐怕也伤的不轻。
晕倒之后发生的事,他还得问问杨涛。
想到这里,他还是不顾黄垚钦的阻拦掀开了被子,在身后这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里笑着拿过杯子,又接了满满一大杯水,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喉咙里太痛,这些水润过了嗓子,终于让他好受了一些。
王滔披上衣服,扯过黄垚钦的手说:“走吧,我得去找他。”
这种事情根本拧不过他,黄垚钦只得叹口气给他带路。
公会平时没这么多人,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认识的血猎,两个人走到久哲的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王滔一下听到了里面子弹上膛的声音,心惊了一下,立刻抬手打开了门。
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王滔一眼看见被一群人拿枪指着却神色平静的杨涛。他急得顾不得一切,冲进去一抬手护住他到自己身后,拧着眉看向坐在桌子后微笑的久哲,大声质问:“你们做什么!他也是血猎,凭什么对他动手?”
杨涛看见他,表情也松动了,从他身后走出来将他拦着,自己面对久哲的审视。气氛被王滔的闯入打破了,久哲笑着敲敲桌子,那些对准杨涛的枪又放下了。
“你醒了?”久哲看向王滔,语气温和不少:“别紧张,只是简单的问话。”
王滔偏头看了看杨涛,悄悄握住他的手回望久哲,语气平缓下来:“公会营救我,我很感激。但杨涛是我唯一的亲人,跟我在一起二十多年,你们怀疑他,就等同于怀疑我。”
在公会手下做血猎等同于刀尖舔血,这些年他和杨涛遇到的危险受过的伤数不胜数,做了那么多事,信任却脆弱到一夕之间崩塌吗?他紧紧握着杨涛的手,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久哲,抿唇再次开口:“我不相信您会对他动手,请不要再让血猎的枪对准他。”
久哲笑笑,很满意他的反应,抬抬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坐吧,别紧张,我当然也信任你,王滔。”
面前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王滔坐下了。杨涛站在他身边,手搭在椅子上,是一个随时可以保护他的姿势。
“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久哲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又捏着自己的茶杯看向他们:“你从小在公会长大,当然是我们这边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倾尽所有营救你,对吧?”
他提起了这次营救,王滔的态度更是被软化了,心底有些愧疚:“都是因为我……”
“但是值得。”久哲似乎完全没在意刚刚过去的那场大战中发生的伤亡,屈起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你的身份很重要,公会不会轻易把你放给血族,你必须是人类这一边的,不论发生什么。”
他似乎对杨涛的立场并不看重,反而对自己的站队更加渴求。王滔意识到这一点,更明白自己的立场就是保护杨涛最关键的东西,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
久哲瞥了眼仍旧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杨涛,回以一个微笑:“行了,你姐刚醒,带他回去再休息休息吧。”
杨涛便抬手把王滔扶起来,眼神温柔许多。
刚刚醒过来又经历了一场小风波,王滔缓了口气,把久哲倒给自己的茶一饮而尽,向他颔首告别,然后才跟着杨涛一起推门离开。
回家吧,他对杨涛说,我想回家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奔波在外,过去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在外的每一秒都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于是杨涛也点点头,握着他的手,说好。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各怀着心事沉默着。
打开门,客厅的桌面上还散落着一些一看就是随便糊弄为了填饱肚子而打开的饼干和面包,这是杨涛前两天在家里忙着安排行动随便对付着的。沙发上还有几张散落的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血阵图案,毯子和枕头都很凌乱的摆放着。
王滔蹙眉看向他,才发现这人连胡渣生出来都没有好好刮,把自己照顾成了有家好似无家的流浪汉。杨涛被他这一眼看的心虚,走过去收拾沙发,小声辩解:“其实其他的地方我都有整理,就是这几天太忙了又搞乱了。”
一双手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些凌乱的纸张和包装袋,他看向低头安静帮他整理的王滔,一时有些小孩子做错事的无措。
“姐……”
王滔应了一声,把桌子整理好,又坐在沙发上把那条毯子叠起来,笑道:“你紧张什么,多大人了,还怕我骂你不成?”
说罢,他又叹口气,将他扯到沙发上坐下,抬手去摸他消瘦的脸颊:“就算我真的不在了,也得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带他回了家,怎么能说这种话?杨涛一把抓住他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抬眼看向他,喊了声姐。
王滔应一声,温和的笑笑,反握住他的手放下来,看出他有些生气,哄了一句:“好了,就是假设一下,意思就是告诉你以后不管怎样先把自己照顾好,这日子不是给自己过的嘛?”
这也不算哄好了,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杨涛抬手抚过他耳后的碎发,一点点凑近。呼吸慢慢缠绕在一起,王滔却眼神躲闪着,下意识地偏头躲了。
这一躲让气氛瞬间变冷,王滔回过神来,又十分愧疚得心软了。说不出是什么心理作祟,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心底复杂到不想接受这个吻。可看见杨涛眼底闪过的失落,那些情绪瞬间倒戈,逼着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去主动吻他。
湿热的唇瓣相贴,王滔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快到听不见自己的呼吸。杨涛没有回吻他,于是他主动地,一点点吮吻他的唇,像是在讨好。
这次终于起了效。杨涛双手抚在他后颈,将他向自己这边揽,然后阖上眼睛直接掌握了主动权,一点点反扑过去。他用舌尖抵开王滔的唇缝,便立刻探进去缠着王滔的舌一起交缠,回以温柔而有力的深吻,吻到王滔呼吸急促,无措地抓紧了他的衣领。
两个人接着吻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敏锐地觉察到王滔的害怕,及时停下将他从这个吻里解放了出来。王滔果然放松了下来,垂下的眼睛有些湿润,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移到他肩膀上,眼神躲闪着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杨涛隐忍着心痛,声音低哑:“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对不起你。”
王滔赶紧摇摇头,又攀上他的脖颈抬头吻他一下,忍着眼泪道:“不是你的错。”
被压在沙发上的姿势让外套散落开来,他肩颈上那些咬痕尽数露出来,杨涛紧贴着他的额头,手指在那些伤痕上一点点抚过,又想要把他从这件外套里扒开,看的更多一些。不算疼,但王滔还是立刻按住了他的手,没能抑制住的眼泪滑落出来,又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将眼泪擦去了。
“别看了,别看。”
王滔按着他的手从自己颈边拿下去,将外套合紧了,抬起水光淋漓的眼睛再次开口:“我没事了,真的。”
只是不想让你看见那些屈辱的痕迹,他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斑驳的吻痕和指印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消退,就算消退了,那些痛苦而耻辱的时刻也是永远忘不掉的,不需要这些痕迹来提醒他。
杨涛没有再去拨他的衣服,叹了口气:“痛吗?”
“不痛。”王滔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扶着他的肩膀想要坐起来:“让我起来做点吃的给你,都饿瘦了,以后怎么保护我呀?”
杨涛揽着他肩膀扶他起来,站起来说:“我来吧,你回卧室休息。”
“算了吧。”王滔这次真笑了,才起身从他身边离开进了厨房,一边翻柜子一边说:“还是我来做点不糊弄的吧。”
想不糊弄也没条件了,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还没坏的番茄,王滔翻了翻,又拿出来一块冻牛肉放进烤箱里解冻。杨涛走到他身边来,一言不发地替他去洗那几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冷冰冰的番茄。两个人默契地避开了刚刚的事不再谈论。
是要谈谈的,王滔一边发呆一边想,但好像不是这个时候。
他得告诉杨涛一些事,那些他有权利知道的事。可那些说出来太过残忍,要让他毫不避讳的开口也很困难,连他都还没办法接受的事,杨涛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
找个时机吧,找个机会慢慢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