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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拥有记忆,整个世界就都在围着一个人转,爱上他是无可避免的。杨涛用了一段时间去分辨人类的亲情爱情与友情,想将自己对王滔的感情做出归结,最后认为是王滔在引诱自己。

用漂亮的水晶糖果、用甜腻的笑、用眼睛。

王滔用尽了手段将自己的心留下,试图在廖无边际的孤独里抓住他,用金丝银线缠绕,捆成并枝生长的花。他不管花向哪里开,他只要它们在一起,化成尘灰也不能被风吹向两座不同的花园。

就像即便他现在睡得很熟,双手也狡猾地抱住他的肩颈,只要他离开,王滔一定会醒过来,这感觉让他莫名心虚。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抱着他,除了睡不着之外,没什么不好。

他庆幸王滔的脑袋在自己之上,温热的呼吸不会洒在自己的皮肤上,而是头顶。杨涛眼前是随着他呼吸起伏的乳房,从他睡袍的间隙里能窥到因为侧卧而挤在一起的轮廓,但他没有想要意淫姐姐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在自己怀里,不,是自己在他怀里,像圣母玛利亚怀里的婴儿。

王滔身上有教堂里亚麻油灯和新鲜花草的味道,是圣水和沐浴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身上经常浮着这种味道。

想从他怀里离开是需要勇气的,但有时杨涛实在不愿屈服于王滔温和的压制,于是他还是从他怀里逃出来了。王滔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察觉到,轻声哼了一下,但大概太累了,还是将那双温热的手收回来,重新搭在他腰间。杨涛看了一会儿他熟睡中的脸,圆钝的五官如水温润,让他的眼神也不自觉的柔和起来。他贴近王滔,用手将他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里,反过来拥抱他。

他在王滔熟睡的时候忤逆了他。

或许在他怀里确实有被保护,他没做噩梦,反倒做了美梦,梦里他变成一只差点陷在柔软云团里飞出不来的鸟,被教堂的钟声惊起,飞向远方。

他醒来时晨光已从绣着金色蕾丝边的暗色窗帘里投出来,王滔仍睡在他怀里,浅莓果色的嘴唇有些干,却还像是甜的,他斗胆吻了他一下,然后迅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他有重要的事要做。

教堂热闹非凡,在外布道多年终于回来的神父受到了人们热烈的欢迎。盛开的百合花香气腻人,仿佛将浮雕里缝隙里都填满了,他走进去时,有些目光向他投过来,又很快收回了。杨涛坐在彩色玻璃窗下的光影里,等待人群散去,在角落里静静凝视着那位神父。

他在十二年前见过他,那是他醒来时见到的第二张脸,可惜在十分朦胧的印象里,一切都雾蒙蒙的不清晰,只有那件黑色的衣袍是重叠的,可它现在也十分旧了。

人群在临近午时逐渐散去,只有唱诗班的孩子们迟迟不愿离开神父身边,黑灰色的裙摆上白色的蕾丝边海浪似的翻动。神父的眼睛从她们身上略过,望过来,与他对视片刻,他衰老的脸上布满了浅棕色的褶皱,笑起来更加明显。他将孩子们打发走,然后越过许多的旧橡木座椅,重新看向他,等着杨涛走向他。

这是重要的客人,亦是在重重天命运转下属于他的最后一环。

“您好。”

他垂下琥珀色的眼,微微欠身表示尊敬。

“啊…是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神父感慨着,细细打量着他,那双眼睛仍像宝石似的镶嵌在水涡里,挺拔鼻梁下的薄唇抿着,是一张极英俊而充满锐气的脸。

“我来向您询问一些事,并感谢您当年的善意。”

神父点点头,转身带着他走出了礼堂的大门,一步步穿梭在爬满了绿色藤蔓的白色的石柱间。教会崇尚自由也尊重生命,任由它们向着更高的地方攀去,只要不遮住天花板上古旧斑驳的彩绘。

“那孩子怎么样了?带走你的那个好孩子。”神父的声音缓慢,像是在回忆什么,又道∶“他是可怜的孩子。”

“姐姐很好。”杨涛顿了顿,补充道∶“我会照顾他。”

他想起王滔,等不及与神父的寒暄和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要查阅的一些资料,公会告诉我在这里,并且只有您有钥匙,我想向您借阅。”

其实杨涛当时没有那么多耐心等待那么多年,私下里已经偷偷来过许多次,知道教堂的西方有座圆顶的塔楼,那是少数几间上锁的地方之一。其余的几个他都自行撬开过,并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只有那座塔楼的锁他撬不开。

“那些古老的记录已经无法证实,我不能将它们借给你。”这条路他许久没有走过,两边已生了许多的杂草野花,神父没有回头看他,却已向着那座塔楼走去,缓缓说∶“你可以在这里查阅,却不能带走。”

塔楼有些高,旋转的楼梯边是白色的围栏,杨涛只在晚上来过这里,不曾见过白日的景象,向下可以俯瞰整座岛屿。

那平平无奇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神父拿出随身带着的钥匙,将门打开,立马从里面散出一阵腐朽的木香。这是很小很封闭的小屋子,为防止阳光的照射让书架上古老的书籍损坏,窗帘很厚实,几乎透不进一点光。

这里的书很杂乱,没有经过任何整理分类,甚至很多连封面都没有,只是一本本笔记。杨涛道了谢,却已经蹙起眉,有种不知从何翻阅的无力感。

神父看出他的无措,打开了窗帘后的小窗,让这屋子里能透进一些氧气,然后扶着那张古旧的橡木书桌,坐在积了灰的软垫上,对他道∶“这里的书我大多翻阅过,你的疑问或许我可以解答一二。”

杨涛正随手翻开一本笔记,听到他的话,有些犹疑地吐出几个字∶“只是有些无厘头的怀疑…”

笔记上的字迹凌乱,他读了几行,还是决定先向神父提问∶“像我这样被遗弃在教堂附近的孩子,有很多吗?”

“多,也不多。”

“人们犯下过错,无辜的婴儿总是被遗弃给教堂,祈求神明能照拂他们的孩子,我们总是会暂时抚养他们,并为他们寻求新的庇护。”

这些是他早知道的事,杨涛点点头,又向他提问:“还有别的来历么?我想明白我那时的记忆为何是空白的。”

神父闭上眼睛,仿佛已然安睡,似乎在犹豫是否告知与他,许久才睁开眼睛,对他道∶“恶魔会在弥留之际放弃永生和力量,求得灵魂短暂的回归,只是我已许久未曾见过。”

“灵魂短暂的回归…?”

“成为没有任何记忆的孩童,身体孱弱,最多只能存活几年,但仍旧没有加入轮回的机会,这是上帝对恶魔的惩罚。”

“那我…”

“孩子,你是人类。”神父笑着,眼底有些怜悯,似乎这样的疑问并不值得探讨∶“你能沐浴阳光,拥有强健的身体,还拥有着那孩子对你的爱,上帝不会给予恶魔这些,即便它们愿意放弃永生。”

杨涛点点头,盯着掉页泛黄的笔记发呆了一会儿,听到神父掩着口鼻咳了几声,抬头去看。年迈的神父已经站起来,环视着周围杂乱摆放的书籍,像是在等待什么。他对这里时间的感知很熟练,在几秒后,悠扬而古老的钟声响起,在即将断掉的尾音里重新传来第二下,这样一连响了十二下。

“我该走了,在这里,时间会过的很快,”神父说着,又转头深深看着他∶“不要过多的陷入过去,也劝那孩子放下执拗的恨,至少你们现在得到了阳光。”

最后一阵脚步声远去,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这里太过黑暗,杨涛只能点亮一盏油灯。好在风都被那厚重的窗帘挡住了,那光亮丝毫没有摇晃,就那样静静燃烧着。

接下来是他的时间。

他需要提取这些书籍和笔记中没有人为加工过的资料,摒弃神的怜悯,获得最原始的信息来梳理他和王滔身上的秘密。公会对王滔的保护和利用足够隐晦,也只有王滔才会相信他们的说辞,他们从不对王滔特殊的血液做出定论,就像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柔善纯洁的孩子才会拥有对吸血鬼来说有吸引力的血液吗?王滔还不至于被描述成一个天使。

第一天,他翻看着关于人类血液的记录,他已经在公会的资料室里找到过,纯真的孩童和贞洁的少女,似乎越接近无暇的人类血液的味道对吸血鬼来说越有吸引力。但王滔的血太特别了,绝不能被归类于其中,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更没有虔诚的信仰,甚至连对神明的祈求都是关于恨的。

杨涛揉揉太阳穴,在桌子上一堆关于人类血液的书籍里趴下,试图遗忘掉所有无用的信息来让他坚持查阅下去。修女送来的面包很香甜,但让他想起王滔,猜那人肯定在家里嘟囔着他,指不定一边做菜煮汤一边咒骂他。

第二天,他已经在人类的书籍里大致翻阅了一遍,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的粗略查看血族的资料。身为血猎,他们对吸血鬼已经很了解,这些资料中还有些太过古老需要更新的信息。也有些未经过证实的,其中就包括神父所说的,血族放弃永生和力量可以短暂的成为人类,但所有相关的记录里,那些孩童没有一个活过两年,大多只能活几天几个月。

但这些都是人类视角的记述,这几百年来因为血猎和吸血鬼的对立而维持的平衡,使许多信息不能互通,人类身为弱者得到的信息太少。

第三天,精神上的疲累太过沉重,他再看向手表时已经分不清昼夜和白天,不过猜测现在是深夜,否则也不会这么困乏。

他在想小睡一会儿时,瞥到了书柜角落里一本被灰尘铺满的笔记,立马从困倦中清醒,将它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大概因为太过久远,书页一翻开就脱落了,甚至稍一用力便会成为粉末。

然而扉页上的笔记并非是他想要查询的信息,这是一本记录血族始祖的书。血族始祖对血猎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血族中一旦有人继承了始祖的力量,会对人类造成很大的威胁,万幸这些年从未听说过哪些家族中有纯血血族继承它。

两位始祖血族,一位是血族之母,有着引诱和魅惑能力的莉莉丝,传闻由她诞下的血族也都会拥有强大的力量;另一位对风刃的掌控能力极强的该隐,在血族中拥有绝对的力量。但因为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这类力量的继承人,因此具体的呈现方式也毫无来源,或许这种力量根本无法继承也说不定。

他思索着近年来有没有哪一个吸血鬼家族有这种传闻或者是突然强大,突然想起当年杀害王滔父母的德维尔家族,确实是在那些年无缘故格外猖狂,能做出来群体出动来抢孩子的行为,至于后来为什么又老实下去,依旧不知缘故。

不远处的钟声响起来,教堂位于这座岛屿的最东边,钟楼也在离太阳升起最近的地方,因此这钟声在塔楼听起来格外的悠扬和震撼。

“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切的响起来,被钟声掩盖住声音微弱,而屋子被从里面反锁了,来的人打不开,他只好先放下那本书开门,而屋外果然是黑夜。

黄垚钦跑的太急还在喘,面上确实难以掩饰的着急,抓着他衣领把他从房间里揪了出来∶“你姐出事了!别在这儿看书了!”

塔楼很高,这句话比正在响起的钟声还要震慑人心,杨涛的眼睛猛地变的冰冷,看向他∶“你说什么?!”

“他人不见了!我今天去看他,发现你们家周围的血阵完全被破坏了!血族的味道很重,那么大的能力肯定是贵族吸血鬼,他肯定出事了!”

十分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深深得内疚起来。不应该离开他身边,不应该为了任何事丢下他在家里。

杨涛从旋转楼梯上往下跳,扶着围栏的把手越过几节台阶,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一颗心跳得快冲破胸膛。

房间里太暗,但借着窗外的月光,王滔仍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吸血鬼。他的心脏仍然像被捕捉正在挣扎的鸟扑腾翅膀一样,但比起害怕,竟然是疑惑和愤怒多一点。

除却略长的头发,更白皙的皮肤,被血色侵染的琥珀色瞳孔,这个血族凭什么跟杨涛长的一模一样?!在最初见到他时的疑惑和犹疑几乎只停留了几秒,就让他否认了眼前的吸血鬼是杨涛的这个选项。

凭什么?!凭什么长的这么像他?

他从被抓到现在,无时无刻都在感到仇恨,他觉得这个自称叫无畏的吸血鬼眼底的红色是污染了杨涛的眼睛。

身上的疼痛钻心剜骨,白色的丝绸衬衣已经被染红大半,那些都是被眼前这个吸血鬼的风刃所伤。他刚刚见过了他的翅膀,是玄色,在月光下像是被镀了层银色的光,他不仅是纯血,还是贵族。

或许是看出他眼中炽热的恨意,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无畏终于有了点反应,确实很不屑地笑出声,声音从幽幽的黑暗里传过来。

“你的仇恨从何而来?”

“你杀了我的某个堂弟,我本该杀了你,却瞒着家族放过了你,你应该感到感激。”

“那是他该死,”王滔眼中嫌恶更深一重,咬着牙看向他,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回复他∶“那你就杀了我,别妄想我对你们吸血鬼乞怜!”

无畏在黑暗里沉默着,像是在隐忍什么,又很不耐地捏着皮质沙发的扶手,眼睛里的血色将琥珀色彻底侵染了。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王滔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银制匕首,紧紧盯着他。

“杀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无畏站起来接近他,眯起眼睛看着他身上被血染红的衣服,用更危险而缓慢的声音提问∶“我更想知道,你的血为何如此特别?”

“你知道我的血特别,就该知道,这味道足够吸引别的吸血鬼过来。”王滔不回答,也毫不示弱,捏着袖口对他说∶“我需要止血。”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努力放缓了呼吸,试图让血液的流速减缓,不然不消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无畏的风刃强大的过分,在最开始是对他下了死手的,若不是这些血引起他的好奇,他早该上天堂了。

他抬头看着无畏更接近自己,他似乎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那张和杨涛一模一样的脸便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冷冽,那是王滔想象中杨涛如果是只吸血鬼会有的样子。

为人类止血对于吸血鬼来说太简单,他知道像无畏这样强大纯血血族,哪怕只是指尖的一滴血,都能治愈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于是无畏抬起手的时候,他以为他是要用手指摸自己的唇,下一秒却被压倒在了这张床铺上。

“你做什么?!”

一秒的惊恐过后,王滔反应极快地伸出手,将手里紧握着的银制匕首刺向他,却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冰凉的手指压住了手腕,按在床上。他知道自己受了惊的眼神落在无畏眼里只会被嘲讽,因此只能用写满了恨意的眼睛瞪着他。

他因为反抗而急促的呼吸和无畏轻而缓的呼吸交错着,在极近的距离里,王滔和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着,却未生退意。

“你想做什么?”

“看来你对自己的血对血族的影响有多大还一无所知?”

无畏的语调冰冷,毫不费力地用一只手按住他那只试图刺伤自己的手腕,一只手捏着他下巴,埋头在他没有扎着绷带的另一边肩颈里闻了闻,似乎在思考下嘴的位置。王滔的身体立马爬上一股阴冷,像被墓地的风从头吹到脚。

下一秒,被尖牙刺痛的感觉就从脖颈上传来,然后向着全身蔓延。被血族吸血的愤恨和羞耻感瞬间侵占了王滔的心脏,他用另一只还算自由的手不断推拒他,可无畏纹丝不动,自己的力气也越来越弱小。

“哈啊…”

他仰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身体却随着血液一点点离开身体而变软,最后拍打他的手也垂了下去。

血液里有若有若无的夜合花香在蔓延,王滔怀疑那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而自己就死在这腻人的花香里,死在自己的血液里。他渐渐感觉不到疼痛,被粗暴按住的手腕,被紧紧捏着的下颌,和左腹的伤口。

王滔觉得自己其实是不怕死的,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个家族的吸血鬼手里,也不该这样屈辱的死,于是又用尽全力试图挣扎,得到的是又一次的镇压。他听到吸血鬼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加重,又罕见的急促起来。

终于,在他的瞳孔快要涣散前,无畏收起了尖牙,从他肩颈上抬起头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血液中夜合香气的引诱下罢手有多么艰难,更何况是对一个许久没有吸食过人血的吸血鬼。那血液的引诱却不止于此,他本该没有人类的体温,却莫名地感受到燥热,因此正在竭力平复。

身下的人类似乎已经不再挣扎,连那细弱的呻吟声也消失许久,他索性松了王滔的手腕,从他身上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那把银制的匕首重重的插进他胸膛,被银器所伤的身体立马流出鲜血来。他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讶惊,立马又恢复了冷淡,看着王滔饱含泪水与狠戾的眼睛。怪不得是家族需要他亲自动手处理的血猎,即便是处于不可能反转的局面下,仍抱着一颗鱼死网破的心。

“可惜,你杀不了我。”

无畏眯起眼睛看他,又抓住他的手,将那根没入大半的匕首拔了出来,那伤口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不可能,不可能,王滔在心里大叫。这把匕首已经是在兼顾硬度和银的纯度上做出最优化的那一批,纵然不能杀死这种力量强大的吸血鬼,让他受重伤也是可以做到的,绝不可能像这样轻松愈合。

失血过多的身体让他几乎经不住更多的思考,忍着头晕目眩坐起来,凭借反抗的本能,抓紧了匕首向无畏的脖颈刺过去,又轻松被反拨。匕首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此时却比铃声尖锐,脑袋里像刮过一阵风暴,晕到他彻底瘫软。

“够了。”无畏淡淡道∶“能伤到我也算你有点本事,不过……”

“你的血,比它的杀伤力更大一些。”

如果不是他血液中夜合花香气的引诱,这点空子是绝不会让一个区区人类钻到的。无畏心里有些烦躁了,也不想再与他纠缠,起身离开了房间,并顺手锁住了房门。他大可以大快朵颐让这个血猎失血而死,但纵然是吸血鬼,也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

虽然并非他所愿,但他确然,对这充溢着夜合香的血液上瘾了。

他需要这个人类活着,做他的第一个血仆,并且是秘密的,不能被家族甚至是其他的同族知晓,不然这丛夜合花便不只属于他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那只吸血鬼走远了,但他知道自己发出的任何声响和动静都逃不开他的耳力。失血过多带来的头晕和困倦像副食了毒药,而身为血猎被吸血鬼抓住并吸血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屈辱让他恨不得火烧了这个房间,和那只吸血鬼同归于尽。天知道他下手时看着那张和杨涛一模一样的脸有多痛苦。

他左腹的伤口已经愈合,连带着几天前肩颈上的伤也已经痊愈,是被那只吸血鬼吸血得到的唯一好处。哦,或许并非是好处,王滔暗自思付,如果再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用自己的血引诱来其他的吸血鬼,让他们先为抢夺自己而打起来是否可以趁乱逃走。

但这个想法有些天真和愚蠢,先别提无畏会比其他血族更早发现他的伤并强硬让它愈合,就算真能趁乱逃走,吸血鬼的翅膀稍微扇一扇就追上他了,真是如此的不公平。

只能再找机会了,他在晕过去前又想起那个还在忘恩负义查身世的蠢弟弟,不知道发现自己被抓走会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杨涛在怀疑自己是吸血鬼,不过现在真出现了一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吸血鬼,大概可以将那种可能性降低了吧,如果能活着见到他,一定得告诉他。他是人类,是有血有肉懂得人类情感的人类,不是冷冰冰的吸血鬼,是王滔相依为命十二年的弟弟。

如果能再见到他的话。

视线模糊时脖子上被吸血鬼咬过的地方还在隐隐的痛,像被那可怖的獠牙刺破了骨骼,连骨髓都被抽干。直到他彻底晕过去,那疼痛才从骨骼里隐去。

本该一片死寂的古堡里此时正回荡着让吸血鬼难以忍受的拍门声。安静惯了,一点刺耳的声音都会让无畏感到难以忍受,更何况始作俑者知道血族的耳力好,不断的发出噪音。忍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决定去听听那个人类的诉求。

——“我要吃饭!”

作为一只纯血贵族吸血鬼,无畏能保持的优雅差一点就要崩塌。这个人类似乎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地方,醒过来没安静一会儿就开始发出噪音,要知道自己没在他晕过去的时候吸他的血已经很克制了。

他动了动手指,将那扇门打开,做好了王滔会又拿着匕首试图攻击他的准备,迎来的却是一张分明虚弱却怒气冲冲的脸。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衬衣,一开门就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无畏皱了皱眉。

“我要吃饭。”王滔理直气壮地重复了一遍,像被饲养却还不乖的狗对着主人吼叫索要食物。

“你是否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王滔仰起头看着他:“人类需要进食,不然会死掉。”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在意你的死活?”无畏瞥了他一眼,想将门再关上,却瞬间被王滔的手挡上了。

“你这里不会连吃的都没有吧?”王滔用力拿手掰开门,仍然一副毫无边界感的样子,探出头去看了看,感叹道∶“这么大的城堡,连食物都没有。”

“你是被家族遗弃了么?这么穷酸。”

无畏吸了口气,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这里没有人类的食物。”

“那你给我买点。”王滔那双眼睛转了转,接话接地很快,又看起来十分屈辱隐忍地点餐∶“来点面包就好了,就我家附近那家的面包店,椰蓉面包。”

……

无畏用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一会儿,沉默着用力关上他的房门。但甚至没等他走出去几步,身后又传来了拍门和叫嚷的声音,于是他只得转过身重新把门打开,在讨厌的人类开口之前发出威胁∶“再敢吵嚷,我会把你当成我的食物。”

开玩笑的,他并没有吃过人,大部分的吸血鬼从出生就在食用其他动物的血肉。人类的血肉对吸血鬼来说就像毒品,一旦吸食一次就会上瘾,因此很多同族都会冒险去抓捕人类或者饲养血仆,但无畏不喜欢对什么东西上瘾的感觉,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失控,并没有什么好处,就像现在这样。

他被引诱吸食了人类的血液,并且对此上瘾了。

但王滔张着的嘴终于闭上了,像是相信了他的威胁,用一脸愤恨的表情面对他。

其实王滔也没相信他,他想杀自己早就动手了,不会这样关在房间里,但是吸血鬼天性无情又容易因为本能失控,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危险,他也得避免。他也并没有饿到要死掉,只是想知道能不能钻这只吸血鬼外出的空子逃出去,或者至少寻求救援。

他试图用尖锐的东西拨开房门的锁,却发现这房间根本没有锁,打不开是因为吸血鬼用魔法把它关紧了,人类也根本无法用蛮力打开。于是他环视房间一圈,试图寻找别的出口。

屋子里太暗,窗外亦是黑夜,唯有一点月光借给他观察这里。古旧的家具大多是深沉的棕色,甚至是落了灰,不知道多久无人居住,床铺也有潮湿的味道。多亏了他是个还算有钱的吸血鬼,恐怕这里根本没有没有阳台的卧室,他以为阳台的门也会是锁的,没想到竟然能轻松打开。

王滔怀着雀跃的心走出去,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

……

根本不存在什么疏漏,他所在的位置差点就与月亮肩并肩,往下看,远处的城镇的都小的可怜,这种高度要正常人连看都不敢看,更何况爬下去,把这破房间里所有的布料加在一起也不够他落地。

他正颓丧地趴在栏杆上看月亮,身后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件衣服被扔到床上,无畏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轻蔑地瞥他∶“你打算从这里跳下去吗?”

王滔没有回他的话,却闻到一股生骨肉的味道,在门口的那个古老的红木桌子上发现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吸血鬼辛苦打猎五分钟带回的食物。

“我不吃生肉。”

无畏不再废话,又砰的一声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这个人类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心里涌起一股恼火来,屈尊为卑微的人类打猎,他竟然胆敢拒绝拍门叫嚷向自己求来的食物——果然还是吃掉算了!

身后的门又被敲出噪音来,这次王滔没有等他开门再说话,而是直接隔着门板对他喊∶“反正我也出不去,你能不能让我逛逛你家啊!”

万一有别的出路,或者更矮的阳台。

但无畏并不打算让人类在自己的领地巡逻,直接无视了他的声音,任由他发出噪音不再回应。他需要思考,思考这人类的血液为何对吸血鬼有这样的大的诱惑力,尽管有所怀疑,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夸张,还是只能决定留着他观察。

王滔很快安静下来,捏着鼻子看向那盘新鲜的生肉,像是某种小动物被剥了皮的尸骨。

他端着它走向阳台,拎起一块比较沉的生腿骨,向下抛去,想听声音估测这里的高度。然而他这样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正疑惑地伸出头去看,只见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向上飞来,吓得他后退一步。

那是一群吸血蝙蝠,嘴里叼着生肉屑,毛绒绒的翅膀不断扇动,黑色的小眼睛盯着他。王滔被吓愣了,站在原地与它们对峙,许久没有动作。敌不动我不动,王滔强装镇定,心里却清楚这群吸血蝙蝠足够将他撕烂,并不比吸血鬼可爱。

五分钟、十分钟。

那群毛绒绒蝙蝠已经轮换着停在他阳台的栏杆上,时而扇几下翅膀时而在四周巡回飞行,它们已经嚼完了嘴里的肉,仍盯着自己,竟然无端让人觉得可爱。

他被这种念头惊了一下,却明白这些蝙蝠至少不会直接撕咬自己。蝙蝠在吸血鬼的世界里经常被用来传信,因为他们对血族有天生的服从感。那,自己投喂了它们,可以尝试驯服他们吗?

王滔犹豫地伸出手,顿时所有的蝙蝠都躁动起来,试图往他的手上停,在一堆吱哇乱叫的声音里终于结束了斗争,最后只有一只站了上来,骄傲的仰起脑袋。

“额…嗯……”

“你能帮我传个信么?”

小蝙蝠没有动,他很像是在自说自话,显得有些尴尬。

“帮我去找杨涛…嗯…最好能把他带过来…哦不还是别带过来了…”王滔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就…就大概给他指个路…”

他已经很危险了,不能再让杨涛来以身犯险,毕竟他或许还能保住性命,而以杨涛的性格肯定会跟无畏正面交锋。他已经跟无畏交手过,几乎没过几招就被他生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不能让杨涛来自投罗网。

小蝙蝠发出意味不明的吱吱声,还是没有动。

王滔一瞬间灵光一闪,开始在自己身上寻找有没有过于留存杨涛气味的东西,然后尴尬地发现并没有,决定要是能跑路一定要去质问杨涛从未给他送过能贴身携带的东西。

站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他破罐子破摔了∶“要不你们一起去吧,他长的和这里住着的这位一模一样…”

说着他竟然有些莫名的振奋,鼓励道∶“去吧,齐心协力肯定能找到的!”

他摆了摆手,一群蝙蝠立马吱哇乱叫的飞走了。

王滔有些尴尬地沉默了,并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交流到底是不是自说自话,毕竟蝙蝠不大可能为人类做事。

但这下好了,他连喂狗似的生骨肉都没得吃了。

回到房间里关上阳台的门,他床铺上有一件暗紫色的衣服,摸起来质感很好。他想起无畏这是来的时候往床上抛的,大概是想让他换掉身上这件连血液都干涸的衣服,于是丝毫没有客气的换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贴心,这是件睡袍,虽然穿着很舒服但绝不是适合逃跑穿的。

说起逃跑,他转头认真打量起这个房间来。窗帘、被褥、桌布和各种绳子,真要加在一起,虽然落不到底,但是也能爬到比较低的位置,如果无畏不打算放自己出房间,这样也许有一拼之力。

身为血猎,他的专业素质还是比较高的,如果跳准位置,未必不可行,只是也太过危险,并且最好能制造一场火灾。吸血鬼怕火,如果房间里燃起火,无畏绝对不会冲进来抓自己,或者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可惜这里连一点火种都没有,吸血鬼不需要火来烧制食物,夜视能力又很好,或许整座城堡连根能照亮的蜡烛都没有。如果,如果他能说服无畏给自己一点火来烧制食物呢?他会识破自己的计划么。

房间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但吸血鬼不用睡觉,他想着,端起还剩下的几块肉的盘子,又敲起门来。他以为无畏至少会忍耐一会儿或者晾他一会儿,竟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

房间门打开,他看向那只吸血鬼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沉和冰冷。

王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脖子,像拎起一只待宰的雏鸡。令人窒息的失重感袭来,他手里的盘子跌落,只能仰起脖子呼吸,凭借本能抓住无畏冰凉的手挣扎,却在几秒后被压制在了墙上。

那张脸凑近了,血红色的瞳孔像恶魔一样盯着他,无畏舔了舔牙齿,眯着眼睛看他。这个弱小的人类像是快要窒息而死,脸颊上泛起不自然的红色,让他更想咬了。于是他没再犹豫,松开后转而按住他的手腕,然后埋头在他脖颈上咬下去。

王滔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在快要窒息后又被迫承受疼痛,让他眼角很快流落下一串生理性的泪水。那种像被抽取灵魂的痛苦重新袭来,让他难以抑制地发出虚弱的呻吟和喘息,最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是,这只吸血鬼顶着的和杨涛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明明该是温柔更多,是对自己的顺服更多……

他放弃了挣扎,无畏的手仍旧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并且将自己紧紧抵在墙上,像是对待捕捉到的猎物。

这血液里夜合香的味道甜而诱人,但察觉到他的虚弱,无畏还是抵抗了本能,收起了尖牙,也松开了对王滔的束缚。于是这人类瞬间向下滑落,虚弱的靠着墙壁喘气。

“即便我需要你的血,也不会对你有过多的耐心,下一次,我会直接取走你的性命。”

冷冰冰的话落在地上,无畏没有再看他,想要转身离开,却被一把抓住了衣摆。他回头看去,王滔抬眼看着他,很虚弱地吐出一句话来∶“火,我不会吃生肉的。”

无畏眯起眼睛来,瞥了眼掉落在地的食物,犹豫了几秒钟。他明白这个脆弱的人类确实需要进食,尽管自己不吃他,他也会因为虚弱而死亡。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的小心思,他暂时不打算考虑,毕竟他有绝对的把握,这个人类绝对离不开他的领地。

于是他离开前抬起手指,房间里的壁炉里跳起了跃动的火苗。

房间里突兀的暖起来,燃烧的味道飘散在这沉朽的空气里,王滔心里顿时升起希望来,虚弱地盯着它。

看着这吸血鬼并没有那么聪明。

等他逃出去,一定要想办法带着杨涛杀回来,让他带着这张不该出现的脸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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