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八十九章 喜欢的&/h1>
满月池热气蒸腾,兰珊这样偏弱的体质不宜久泡,这次她并不想算计百川再来一次英雄救美和亲密接触,所以白蛇一走,她也随即换了干爽的衣服,走出水汽氤氲的池边,绕出石屏,在一旁造型嶙峋的石头上坐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等百川。
池水洗涤了她的身体,解去了她的一身疲乏,见到白蛇又令她的心神安定了一些,所以,此刻怕是这段时间她最放松的一刻了。
白蛇给的那只冰糖葫芦真甜啊,她一边轻擦着发丝,一边忍不住想,哪怕吃完了唇齿间也依旧是酸酸甜甜的,几乎下意识地舔着唇角,她又想到它离开时那句俏皮话——“近我者甜”,还是有些莞尔,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她在心里嘀咕着,还好那么重的伤它都扛过来了,哎,自己真的连累它太多了,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再见面。希望到时候,它已经大好了。舌尖舔舐到一点点残留的糖渣,眼前浮现白蛇没心没肺的笑,她不由弯了眉眼。
百川匆匆折返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湿发的少女侧坐在青色的巨石上,赤足踩在深色的石面上,越发衬得每个脚趾都精巧圆润。履屐随意地脱在了草丛里,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荡,她的身影更加显得纤细单薄起来。素手执一块白色方巾,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青丝上的水珠,粉嫩的舌尖几乎是无意识地舔着唇畔,眉目间平静恬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下一刻竟然弯起了唇角。
百川不由顿住了脚步。明明从下山到回含元殿,不过短短数日而已,他却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容。浅浅的,软软的,像是一朵云,随着春风十里飘了过来,绕在你的心尖,柔柔的,痒痒的,惹得你也想跟着笑,不用出声那种,在视线交集的瞬间自然会心。
他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特意为她而做的冰糖葫芦,外面还套着晒得半干的碧绿荷叶防尘,只一点莹润的红果尖儿从里头探出些许鲜润来,简直比果子坠在枝头时还要脆生生。他很想用这一串酸甜去换她这样一个笑容,只要她还能这样对着他笑,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
兰珊擦干了一边的头发,准备换一侧继续,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定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
一身浅蓝的无垢城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挺拔,颜如冠玉,好似青云出岫。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丝滑的浅色缎料表面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长身玉立的身影像是从梦境里走出的美好幻影。在对上她的视线时,他露出一个清浅温和的笑容,她怔了怔。
百川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眉目间交集的笑意变得浅淡,从有到无,仿佛天空又飘来了一朵云,将阳光一点点挡住,直到整个视野所及,全都暗了下来。
他知道她也看到自己了。
百川的心中泛起一阵被磨砺的疼痛,他痛恨自己如今的心思。他明明知道她是妹妹,可心里那隐秘的喜欢,以及不能宣之于口的爱,却疯长如野草,疯狂如苍狗,越是不甘越是不敢,越是明知不得善终,越是求不得放不下,于是越是不得始终。
到底在怎样做,才能做到与她见面时,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不谈情不动心?
只是,哪怕他能做到,她也是不愿意的吧。
他捏紧了手里的竹签,却又瞬间松开了。因为少女放下了手中的方帕,将柔软的帕子搁在膝头,继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百川。”
“嗯。”他露出一贯的微笑,一瞬间就将所有纠结到无可救药的情绪都轻描淡写地掩饰好,才朝她走了过去。
她的脸颊上有一点浅淡的红霞,大约是在池水里热烘出来的,满月池附近的温度又比别处高,所以一直没有消散,些许粉汗细密分布在她的额角,衬得她仰起脸看他时,竟仿佛含了一丝带着水光的羞怯。
就算明明知道这只是错觉,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心动着。
“兰珊,给。”他笑着拆开荷叶,微脆的荷叶沿着脉络被撕开时发出破碎的声音,却意外的好听,也许心碎的声音也类似如此。
他递出了还带着荷叶清香的冰糖葫芦,语气里的关心珍爱都被藏了起来,“尝尝。”
少女将帕子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抬手接过冰糖葫芦。尾端的竹签一共只有那么长一段,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指节,她恍若未觉,他也犹如不知。
娇艳柔嫩的红唇覆上浑圆晶亮的果实,雪白整齐的贝齿咬开脆甜微酸的果肉,舌尖紧跟其上地舔舐了一圈唇畔,湿润乌黑的长发一缕缕垂下,划过因为咀嚼而一动一动的秀气侧脸,一切美得那么时光停驻,岁月静好。
“好吃。”毕竟不比摊贩以盈利为目的,百川所有的用料都是力所能及最好的。选用的果实更加饱满新鲜,外层的糖壳也更为厚实清甜,入口回甘,齿颊生香。兰珊抬头朝他笑了笑,尽量显得礼貌又克制,却还是惹得百川心跳乱了几拍。
“谢谢。”她说。
他一笑,温柔得不像话,“你喜欢就好。”
兰珊望着他的眼睛,“喜欢的。”
她说的自然是冰糖葫芦,他很清楚这一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更加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难得她不回避,他却心生慌意,害怕自己的表情会出卖自己如今兵荒马乱的心。他不能,也不可以……
百川的眼神躲闪之际,便落在了那块帕子上,他几乎没有怎样思考,话就脱口而出,“你继续吃,我帮你擦干头发吧。”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谁知,少女却只是继续看着他,举着冰糖葫芦的样子更显娇憨,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拒绝,而是询问,“百川,我是你什么人?”
百川心中陡然一惊。她是不是知道了,或者是记起了些什么?!
“你这话问的是何意思?”他勉强一笑,一瞬间,千头万绪的揣测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深埋于心。
兰珊假装对他不自然的神色视而不见,她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可她对他动心了,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动心。只是,她也没有忘记当初接近他的目的,她原本只是很单纯地想要他那一滴真心血罢了。可如今见到他时,她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他的温柔和笑容里,她怕这样下去,自己总有哪一天会做出不利于计划的事情来。所以,何不让事情回归正轨,只筹谋想筹谋的。至于其他的痴心妄想,不如由她亲手打破——借他的口。
所以,她狠下心来,对他步步紧逼,也对自己步步紧逼:“按照那天我们在客栈的约定,我已经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你又是以何种身份,要帮我做擦头发这样亲密的事?”
“我以前也帮你擦过的啊,那次……”百川听出她话语里的一丝颤抖,心疼却又无计可施。可听出她并非恢复记忆,他总归松了一口气。她遭遇得已经太多,这一份真相由他承受就够了。
“我忘记了。”她飞快地打断他的话,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双眸,“都……忘记了,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第一句是假的,第二句也是假的。
只是两个人都努力当真。
百川勉强笑着,没有试图与她争辩,甚至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即便以前没有,那我痴长你几岁,我把你当妹妹,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兰珊“哦”了一声,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趣,自己的行为举止犹如一个笑话,她失去了玩文字游戏的兴趣。他都说了把她当作妹妹,不管是真妹妹还是假妹妹,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在他心里,她就是真的妹妹,不是吗?
妹妹就妹妹吧,只要拿到他作为兄长的那滴真心血就行。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落在那帕子上,示意他自便,就无比信任地转过身,将后背交给他。
百川拿起那方长长的白帕,明明材质是吸水轻软的棉质料子,他拿起的瞬间,却好像用了毕生的力气,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