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每年年底都是娱乐圈最忙碌的时候,各大盛典晚会都热衷于集中在这段时间举办,除去春晚,就属各大卫视的元旦跨年晚会关注度最高。热搜榜上挤满了艺人的名字,大大小小的都有。艺人随机组合式的同台成为年复一年百看不厌的热闹。
沈怿收到了两个卫视的跨年晚会邀约,夏齐文和他商量着二选一,询问他的需求,他说不想参加最后的倒计时环节,相比台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他更想和陆闻津一起跨年,夏齐文语塞一瞬,随即表示十分理解,立马敲定了其中更相熟更方便交涉的导演团队。
导演组安排了沈怿和岑可听合唱民谣,既是给新电影造势,也是借电影的选角热度给晚会炒话题,算是双赢之举。
沈怿往年没参加过跨年直播,于是特地在彩排之前请了声乐老师,依据歌曲对自己进行针对性教学,以免在直播的时候掉链子闹笑话。倒不是怕自己丢人,而是担心牵连到岑可听,以及年后开拍的新电影。
临近圣诞,芜城迎来了一位稀客——一场三年未见的瑞雪。
这天下午,沈怿没有去学歌,而是站在航站楼里,捂着口罩,举着接机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仔细辨认着国外达到出口处不断冒出的人脸——他在迎接这城市的另一位稀客。
“牌子我给你举着吧。”
“不用,我妈妈肯定更想看我举。”
沈怿侧过脸,抬眸看向隔着围巾捏自己后颈的男人。男人侧脸轮廓英挺,下半张脸被黑色口罩覆住,视线在出口处逡巡,眉头微蹙着。
“陆闻津。”沈怿出言唤他。
“嗯?”陆闻津闻言偏头。
“你低一下头。”
陆闻津依言低头。
沈怿朝他凑近些许,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不要紧张。”
哪知这一幕恰好落进了数米外一位身穿赭红色毛呢大衣、头戴驼色贝雷帽的女人眼里。
女人看了看接机牌上醒目的“欢迎gwendolyn大驾光临”,又看了看自己隔着两层口罩都要亲人的儿子,不禁哑然失笑。
沈怿转过头,正好撞上那双欣悦中掺杂着打趣的眼睛,他心下闪过转瞬即逝的尴尬,没顾得上去看陆闻津的脸色,扬起手臂,甜滋滋喊道:“妈妈!”
沈凝笑着招了招手,拖着拉杆箱,踩着高筒靴朝二人走近。
等她走近,陆闻津礼貌地招呼一声“沈阿姨”,拿过沈怿手里的接机牌,方便沈怿和沈凝进行久别重逢的拥抱,又在他们拥抱时默默拉过拉杆箱。
简单的寒暄过后,三人朝停车场走,沈怿走在中间,问沈凝晚上想吃什么,沈凝说都可以,问沈怿和陆闻津有没有推荐,于是沈怿开始跟沈凝盘点自己和陆闻津一起去过的餐厅,时不时给陆闻津抛抛话口。
考虑到沈凝久居国外,沈怿便排除了所有异邦菜,优先在八大菜系里做推荐,商量过后,陆闻津驱车去往一家湘菜馆。他们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几道放辣相对克制的菜品。
等餐的间隙里,沈怿和沈凝说起自己拍戏时的趣事,沈凝饶有兴趣地倾听着,不时搭两句腔,目光数次扫过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偶尔瞥视一眼与他并排而坐的陆闻津。从始至终,她都是含着笑的。笑容不浮于客套,也未落于僵硬,是一种油然而生、发自肺腑的欣慰。
“哦,这是陆闻津送我的,白阿姨最满意的得奖之作。”见她似乎对这个戒指很感兴趣,沈怿没忍住抬起手炫耀了一下,眉头像掠过树梢的风儿般轻扬,瞳眸里似有熠熠星河流转。
说着又转了转手腕,补充道:“那场设计大赛的主题是‘我最重要的’。”
沈凝的眼眶忽然就温热起来。
她记得沈怿只有小豆丁大的时候,也常跟她炫耀自己在学校受了什么表扬,拿了什么奖状,获了什么奖励,但那时候她疲于应付工作和对她进行“服从训练”的父亲,鲜少给过沈怿很热烈的反馈。
所以后来沈怿才会渐渐丧失分享欲,变得寡言又内敛,哪怕遭受校园暴力,想到的也是不能影响她工作,不能加剧她和沈家的矛盾。
没想到远渡重洋多年后,在回国的第一天,她能在沈怿脸上重新看到这样生动到近乎童稚的神情。
内疚、欣喜、感动交杂着涌来,眼泪像决堤之水,夺眶而出。
见她落泪,沈怿有些无措地放下手,半是疑惑半是关怀地喊她:“妈妈?”
沈凝忙不迭抽过一张纸,“看见你过得幸福,妈妈为你感到高兴,”擦掉眼泪,她把纸巾丢进桌边的垃圾篓,旋即又露出诚挚的笑脸,“不小心高兴得有些过头了。”
陆闻津推了一杯热茶到她肘边。
她接过茶杯,看向陆闻津,十分郑重地说:“谢谢。”
接着,她浅浅啜饮一口杯中的茶水,放下茶杯,拉开手提包,取出一个精致典雅的绒面方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对龙凤佩。
玉石光泽柔白,质地莹润,雕着精巧繁复的龙凤呈祥图。
“这是你外婆传给我的。”她将盒子推到沈怿和陆闻津那侧,“现在也该给你们了。”
“谢谢妈妈。”沈怿捧起盒子端详,两秒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正了正脸色,提醒沈凝:“不过妈妈,这个给了我们可就传不下去了。”
“这本来就是贺婚用的玉佩,到了有情人手里就算适得其所,传不传下去没那么重要。”沈凝说。
——
077
吃过晚饭,去商场采买一番,陆闻津将沈怿和沈凝送回海边别墅,帮忙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拎进屋后,本准备开车回澄江别苑,给母子俩腾单独相处的空间,却被沈凝一句“拿自己当外人就是心不够诚”留了下来。
别墅的大客厅做了挑空设计,二层的两间卧房隔着一道长廊,互不相扰。不过考虑到在床上做爱事后需要处理床单,可能瞒不过沈凝,沈怿和陆闻津不敢太过造次,只在浴室洗了个鸳鸯浴。
沈怿还是那个样子,点火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求饶的时候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惯着陆闻津了,结果每一次真做起来,身子软不说,耳根更软,只要陆闻津喊两声“宝宝”“老婆”,就百依百顺地任人折腾。
由于第二天不能像往常一样赖床,陆闻津这晚并没有做太久,从浴室出来后,沈怿还有余力窝在陆闻津的怀里,打开音乐软件练歌。
“这夜的风儿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
沈怿轻轻唱着,歌声悠悠,涟漪般在卧室荡开。窗外风雪的低吟声悄悄潜入,和着拍子,充当起伴奏。
陆闻津静静听着,下巴枕在沈怿的肩头,小臂搭在沈怿的腹间,短暂地做着沈怿唯一的听众。
从头到尾清唱一遍,沈怿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和陆闻津一起钻进被子里。
“怎么样,还不错吧?”沈怿问陆闻津,面有得色。
“相当不错。”陆闻津揽过他的腰,蹭着他的鼻尖,语气里含着刻意放大过的醋味,“唱得我心痒又嫉妒。”
“你到时候就当我是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好了。”沈怿也搂住他的腰。
反正陆闻津会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嘉宾席。
“为什么是‘就当’?”陆闻津得寸进尺,抠起了字眼。
“好,本来就是唱给你一个人听的。”沈怿轻抬下巴,啄吻那对薄唇,“行了吧?”眼皮撩起,眸中是潋滟的笑意,“我的情郎。”
那笑意融化在空气中,晕进另一双眼眸里,随后,那双眼眸慢慢逼近,本就微弱的光线被遮掉大半,粉润的双唇被攫住,轻闭的牙关被撬开。
唇舌缠绵片刻,给白皙的面颊抹上一层漂亮的淡粉水墨。
风雪缠绵一夜,为阴晦的大地织出一件崭新的银白素衣。
哗啦一声,卧室的窗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开,花园的大好雪色映入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
“我们吃过早饭去海边看雪吧!”沈怿站在陆闻津身侧,眼睛里光芒大盛。
“好。”
两人洗漱完下楼,厨房里传来锅盆磕碰的动静,过去一看,沈凝围着围裙、戴着手套站在料理台前,拿剪刀处理着盆子里的生虾,盆子旁放着一袋云吞皮。
沈怿顿悟:“妈妈是在做鲜虾云吞吗?”
“嗯,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沈凝应道。
沈怿其实没有很爱吃鲜虾云吞,但沈凝难得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为他在厨房捣鼓忙活,他自然是得热烈捧场。
既然当年那个小小的沈怿选择了捧场,已经长大的沈怿自然也要从一而终,将这个善意的谎言维系下去。
沈怿挽起袖管,在水槽里洗过手,走到沈凝身边,赤手在盆里抓过一只虾:“我来剥虾头。”
陆闻津正预备帮忙把浸在水里的鲜肉放进绞肉机,刚在料理台前站定,就听到沈怿“嘶”了一声。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大跨步闪到沈怿身边,见沈怿的食指破了个小口,血液正在慢慢渗出,忙抓过沈怿的手腕,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一套动作下来不过秒的时间,等沈凝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闻津已经在边给沈怿吹伤口边问他疼不疼。
沈凝凑过去看了看,“幸好,虾枪扎得不深。”她轻叹一声,“厨房看上去不像你俩该待的地方,出去吹伤口吧。”
沈怿这才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受伤了都是沈凝给自己吹伤口。
他和陆闻津对视一眼,连忙把手从陆闻津手里抽出来,递到沈凝眼前:“妈妈也给我吹吹。”
“让你哥给你吹。”沈凝瞟一眼那已经止血的葱白手指,压了压唇角。
“我哥吹的哪有妈妈吹的有用。”沈怿适时奉承。
适度的玩笑才叫玩笑,沈凝低头给他轻轻吹了吹。
“不疼了,妈妈是神医。”沈怿张合着手掌,语气甜津津的。
“嘴是越来越甜了。”最后一只虾剥完,沈凝摘掉手套,“去问管家要个创可贴吧,包个云吞而已,真用不着三个人。”
——
078
吃过早餐,沈凝说自己上午约了陆垠见面,简单化了个妆,不到九点就出门了。
沈怿和陆闻津换上严实暖和的冬装,准备去海边看雪。
出门前,陆闻津忽然说要去车上拿东西,还不让沈怿陪着去。不过沈怿其实压根就没打算跟着去,等陆闻津去了车库,他在玄关的挂衣架上找到自己昨天穿的那件大衣,从内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进羽绒服口袋,嘴角勾起一个小笑弧。
很快,没有人踏足过的新鲜雪地被两位不速之客画上四串脚印,脚印从一幢带前院的别墅门前一路延伸到那片一望无际的纯白色沙滩上,像列车的轨道。
海边雪虐风饕,细碎的雪相较凛冽的风略逊一筹,雪花飘在脸上不如海风刮在脸上刺人。
好在沈怿和陆闻津装备齐全,盘了两圈的围巾拦住往人领口里钻的雪花,及膝的羽绒服勉强兜住体温,中筒皮靴让足踝免受寒风侵袭。
沈怿迎着海风蹲在地上堆小雪人,陆闻津半蹲在他对面替他挡风,给他拉了三回羽绒服帽子,无一例外都被风掀了下去。于是陆闻津不再执着于那不经吹的帽子,专心和他一起堆雪人。
堆了十来分钟,他们堆出两个方及小腿肚的迷你雪人。沈怿戴了加绒的皮手套,手倒不至于僵冷,只是鼻头冻得通红。
两个差不多大小雪人并肩而立,陆闻津问沈怿:“这样可以了么?”
沈怿捧起一抔雪,糊在其中一只雪人的脑袋上:“这个得再加高一点,不然不像你。”
陆闻津把手里的雪糊在雪人的肩颈处,开始修改肩颈线:“身体也加高点。”身高全在脑袋上很显蠢。
过了一阵,沈怿拍拍手,撑着膝盖端详一番,宣布大功告成。
陆闻津站起身,看着两个不成面目的雪堆子,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年轻了二十岁,可能还不止二十岁。
“你小时候堆过雪人吗?”沈怿站直身体,侧过脑袋,好奇地问陆闻津。
“六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堆过一次,后来觉得没意思就不堆了。”陆闻津拍掉手套上的碎雪,揽过他的腰把人圈进怀里,“你呢,小时候有人陪你堆雪人吗?”
“我也没人陪。”沈怿摇摇头,笑着说:“好巧啊,我也就堆过一次,难怪我们堆的雪人这个样子”
“但我很喜欢,雪人很可爱。”陆闻津凝视着沈怿,眸光化在沈怿脸上。
“我也很喜欢。”沈怿回望他,抓住他襟前的围巾,踮了惦足尖。
陆闻津垂首吻下去。
冰天雪地里,惟余两对温软的唇,相贴着,依偎着,交融着。
浪声淙淙,风声飒飒。
漫天细雪纷扬,沈怿的发梢和睫毛沾上了洁白的雪子。
吻毕,他仰起脸蛋,郑重又娇甜地喊了一声:“陆闻津。”
“嗯?”陆闻津望向他含笑的眼底,轻挑眉毛,收紧手臂,将他拥得更紧。
沈怿把手揣进口袋,摸到那个小盒子,然后把酝酿了许久、早就该宣之于口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你说你喜欢我,我其实很开心,比听其他任何人说喜欢我都开心。”
“很奇怪,我明明不相信爱情。”
“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和爱情无关,我相信的是你。”
“无论你给我亲情,还是爱情,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就相信它们能千秋万岁。”
“但亲情和爱情这两个词都太狭隘。”
“在你车子起火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发现如果我失去你,失去的绝不止一个亲人,一份爱情。”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对我的意义,好像任何词用来形容这份意义都会变得苍白。”
“那就不妨大言不惭一点。”陆闻津吻去他眼睫上的雪,“沈怿和陆闻津互为彼此存在的意义。”
沈怿把口袋里装着对戒的小盒子掏出来。
陆闻津低低笑着,撤下一只手,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盒子。
见到陆闻津掌心的盒子,沈怿噗嗤一声,肩膀笑到发抖。
他们就这样笑了好一会儿。
然后沈怿听见陆闻津说:“我在南太平洋买了一座小岛。”
陆闻津没有言明具体用途,但沈怿已经心领神会:“用来见证我们相爱?”
“对,用来见证我们相爱。”陆闻津说,“如果你想要一场婚礼的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