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那么一些……”大叔沉吟着说,“我们这里本来来的外人就少,偶尔有些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知道阴城的比例也不少。”大叔摇了摇头,“不过前些年有一伙人,似乎常驻在酆都阴城,和我们这些阳城的人没什么往来,就是出来进去,难免要在阳城呆上两天,我们总瞧见那伙人,渐渐也有些眼熟了。”
众人眼中眸光一闪,都知道,大叔说的肯定就是秦先生、抓走王桓的那一伙人了。既然知道了那一伙人确实在阴城,颜堇昀他们更不可能临阵退缩,总要去阴城里一探究竟才行。
曹饮熙继续套话,“那伙人就住在阴城?那可不是普通人啊——但是大叔,你之前说不少游客都打听阴城的消息?那他们都去了没有啊?”
“这就不清楚了。”大叔摇了摇头,“无论是去阴城,还是回外面,都是午夜登坐竹筏子,我们本地人很少有那么晚还在外面走动的,除非同样要出去——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行踪。可是基本上那些人也就一面之缘,不是听了劝出去了,就是丢在阴城没出来吧。”
大叔云淡风轻地说出“丢在阴城”这几个字,似乎并不在意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颜堇昀等人却听得心头一惊,虽然表情只是微变,但是落在大叔眼里,看得分明。大叔的脸上露出一些得意,“我都和你们说了,阴城危险,不要因为一时好奇就想着去探险,回头丢了命,你们就一辈子都住在阴城了——现在总知道怕了吧?”
这些话初听起来,似乎只是为了吓唬他们才这么说的,但是颜堇昀觉得,这里面夸大其词的成分可能并不多。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有一条路可选……
“大叔,我们先就在这城里转转……这城里有没有卖早点的地方啊?我们在江上漂了一晚上,又饥又渴,又困乏,就想吃点东西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商量去哪儿逛也来得及。”
大叔似乎看出他们并没有被吓住,摇了摇头,不再多劝,而是热心肠地介绍起城中风物,“这城里没有游客,也没什么人做买卖,大家乡里乡亲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输得很。我这一早上,就是想去我弟弟家里,找他拿点煎饼……”大叔一拍脑门,“结果遇见了你们几个,光在这里和你们聊闲天了。要不你们几个跟我过去我弟弟家?我弟弟以前出去过几年,学得一手好手艺,做出来的煎饼可好吃了……他家恐怕还有两间空房,你们要是不介意,白天可以在那儿休息,我弟弟、弟媳都是挺好说话的人,不会不答应的。”
在大叔的盛情邀请下,几人从善如流地跟着大叔一起去了他弟弟家里。这一去,就在那家呆了将近一整天,直到晚上九点,才同主人家夫妻告别。出来前,男主人还特意叮嘱他们,“这里没什么好玩的,阴城那边更是荒芜一片,你们几个年轻人,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千万别被一时的好奇心害了性命。”
他们知道这是真心为他们好,却也只能笑着应了,转头就把这些话抛到脑后。
也不知是两位大叔本就有意告诉他们去往阴城的码头所在,还是他们套话技术高超,总之虽然两位大叔都不赞成他们去往酆都阴城,却都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了通往阴城的码头所在。他们算好时间,今天晚上一过十二点,刚好就是腊月初七,如果对方选定的时间是腊月初八的话,刚好能来得及。
通往阴城的码头其实就在他们早上下船的石台子前面不远处,他们套话、打听了一天,得出的结论是阳城更像是酆都的“外城”,而阴城就是“内城”,内外两城之间以护城河分隔,就是第二道江水了。
十一点整,他们准时踏上通向阴城的竹筏子,再一次经过一晚上的漂流,终于在第二天凌晨成功地——踏上了一座荒岛。
所谓“阴城荒芜一片”,他们到如今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阴城?”曹饮熙失声惊呼,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些许震惊神色:不说和外界的高楼大厦相比,酆都阳城明明看上去也是一座虽然古朴,却设施齐全的村子——就连桐乡,在酆都阴城面前,都称得上一句“繁华”了。而这座城,其实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城”,分明就是一座荒岛。
几人下了船,前方目之所及皆是一览无余——除了几株矮小灌木外,什么都没有,而更远的地方,只有一片浓雾。
相互对视一眼,终究还是要继续向前。可是不想,刚向前走了一百米,四周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人已经被一群全身都用黑袍裹住的人半包围住。身后,只剩下滔滔江水,昨夜送他们前来的竹筏子,已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颜小姐——阿雯姑娘。”为首之人向前走了两步,依旧是颜堇昀和楼孝珩的“老熟人”,秦先生,“你们果然来了,我家主人早就猜到这一点——已经恭候多时了。”
第121章结局(下)
敌众我寡,再加上这阴城内不知被下了什么禁制,楼孝珩试图祭出法器,却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因为早就知道张家叛变的事,符咒也都不敢使用,唯一没有试过的逐日剑,又不适合在此时提前祭出被地方发现。
因此在几经努力之后,他们到底还是被蒙住眼睛,半押着带去了某地。
唯一没有被蒙住眼睛,被以礼相待的人只有阿雯。可是阿雯不能开口说话,连给他们稍微示警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他们之间不知道间隔了几个人,想要传递消息,难上加难。
颜堇昀不能视物,却觉得自己的听觉比平时灵敏了十倍有余——可是在这样的荒岛上,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期间唯一听到的一点异响,就是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后面负责押送她的人示意她停下,并用恭敬的语调不知和谁说了句,“大供奉。”
而后,就有一群人不知道抬着什么东西,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这一群人,无论是押送者还是“犯人”,都必须老实地避到一边等待。
这可以说是唯一的一段插曲,很快,他们就被分别押送到不同的屋子里,并有专人看管。不知在屋里枯坐了多久,中间偶尔会提供一口水喝,并吃过一次饭,其余时候,也只有听着身边看守的人只言片语的闲聊打发时间了。
“刚刚大供奉是要往哪里去?”
“大供奉那个样子,能往哪儿去?恐怕一出酆都阴城,就要魂飞魄散了!”
“那刚刚那一群人是……”
“嗳,”后搭话的人不知做了个什么动作,语气暧昧,“这不是避讳着嘛。”
“哦——”提出问题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搭话的人就笑,”横竖就这一半日了,等到尘埃落定,怕不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呢!有情人终成眷属,父女相认……”一不小心泄露了一句,又很快收住,遮掩着打哈哈,“到时候,那家伙儿也就轻省了。”
颜堇昀表面波澜不兴——内心虽然激动,却又莫名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一早,在桑城的时候就隐约有了那么点猜测,刚刚和那位“大供奉”擦肩而过,只觉得心底都抖了起来。也就是在身后看押她的人或许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都战战兢兢,这才没发现她的异样。
她几乎可以十拿九稳地确定,“大供奉”就是颜言——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的颜言,是以一个什么形态存活于这里。刚刚听这边的两个喽啰说起,颜言出不了酆都阴城,这情况必然是不乐观的。
可是——不乐观又如何?如果能真的父女相认——
有那么一瞬间,颜堇昀甚至真心实意地生出了向对方投诚的念头。好在为人总有底线,再加上对方从一开始做事就不那么厚道,这才生生地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不知这么坐了多久,他们才被请出看守间,被带到了一处需要迈上台阶的小楼上。“秦先生。”
颜堇昀没想到他们此时又见到了秦先生——却又难免生出一点小小的遗憾:要是能直接见到此间主人,那就更好了。
“主人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他们进来吧。”
有了秦先生带路,他们又往里走了一段——大致是一间房间的距离,颜堇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甚至大致画出了一张房型图:说不定就是个里外套间,只是面积稍微大些。
“主人,客人们已经带到了。”换了个屋子,秦先生的态度就骤然谦逊了不少。
颜堇昀起先并没有感觉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既然是客人,又怎么能无礼地蒙住客人们的眼睛呢?”
眼前的黑布很快就被摘下,眼睛骤然接触到光亮,多少有些不能适应。好在这间屋里的照度并不强,甚至根本就没有开灯——这间屋内使用的照明设备,竟然还是油灯和蜡烛!
颜堇昀眨了眨眼,先去看两边的同伴,楼孝珩等人显然同样刚被摘下蒙眼布,尚在适应当中,唯有阿雯从不曾被蒙上过眼睛,此时她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某个方向的人。顺着她的视线,颜堇昀也终于发现,这间屋内其实是摆着一张竹椅的,一个全身都被黑袍包裹住的人正坐竹椅上。
就在颜堇昀不住上下观察,猜测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的时候,他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或者说,他的长相就很诡异,一张脸惨白得看不出半分血色,而且说不上什么地方,就让人莫名感觉到慎人。
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依次掠过,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阿雯身上,一开口,却说出了一个没人听过的名字。“阿箬,多年不见了。”
阿箬是谁?
颜堇昀强忍着才没去看楼孝珩,但是脸上的表情多少带出一些疑惑,那人余光瞥见,脸上蓦地露出一片黯然。
“多年不见,你忘了我——没有人再记得我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