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说的,我只是不想多麻烦您而已。而且这么一来一回,七百多里,路上的人马吃食折了银两,怕是比规费还多。”袁可立也摆出赔礼的样子。“我什么去海州公干,顺路再兑嘛。到时候,也还能再拜会公公一次。”“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马宪典又举杯。
“马公公来辽东开银行,”袁可立举杯回敬。“是不是说皇上也有意在辽地推行新的俸制?”
“京里发银票也不算新的俸制嘛,”马宪典说道,“无非是把一半的银两换成等数的银票而已。发多少,怎么发还不是原来的规矩,不想捏着银票,尽管兑换现银就是了。皇爷的本意是要疏通钱法,便利民商买卖。”
“马公公准备如何做?”袁可立笑着问道。
“怎么做.当然是按宫里的吩咐,收银开票嘛。假使有一个生意人想做几百几千两银子大生意,却又不想带着大笔现银在路面上晃悠。就可以先把手里的现银换银票,然后再带着银票去其他地方兑现使用。如果对方也愿意收银票,那么连兑现都可以省了,直接靠着银票做下一桩买卖就是。南方那几个商贸往来频繁的省,不都开着民商票号吗,有几家甚至还把票号开到京师来了。像什么宣昌记,联盛记,不就是做这个吗?”马宪典的脑子里装了点儿生意经,但还远不能理解皇帝的币制改革计划和那套完全没有概念的抽象货币政策理论。直到目前,他只把上面派给自己的差事当成一桩与民争利的买卖而已。
袁可立往嘴里夹了一口菜,咀嚼咽下后又喝了一口酒。“那像宣昌记,联盛记这种民间票号,宫里又准备怎么处理他们呢?”
袁可立看得比马宪典还要透彻。他敏锐地意识到,皇帝正在做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发行纸钞,以取代银钱在流通中的地位。这一政策的本质,和国初太祖皇帝推行宝钞、禁行钱银是一致的。
只不过,相较于太祖的铁腕,今上的手段要柔软得多。皇帝并没有采用强制性的行政命令,而是在“新宝钞”的外面套了一层“银票”的外衣。但这也就意味着,民间的票号在实际上与皇帝的改革产生了微妙的冲突。
“我不知道,”马宪典摇头说道,“至少在我离京之前,还没有听说上面对这些票号有什么想法。但我想,他们迟早会闭门歇业。”
“马公公此话怎讲?”袁可立眉头一挑。
光喝酒,上头快,于是马宪典也吃了一口菜。“我们收的火耗比他们少。预定的异地兑现费率也比他们低。往外放款的时候,宣昌记,联盛记是三分起息,月息往往高达五分六分,而我们就只收两分三分,而且还划了上限,积息止到本金。也就是说,我行放款,本息加起来到本金的一倍就不再往上算息了。可谓处处比他们划算。我行一旦铺开,挤垮他们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倒是不错。”袁可立不住地点了点头。
“马公公,袁兵宪,来!”这时候,熊廷弼突然举着酒杯朝马宪典和袁可立敬了一下。“也受我一盏敬酒。”
“哎哟,”马宪典忙摆出一脸的愧意,向熊廷弼致歉道:“光顾着和袁兵宪畅聊了,不料怠慢熊经略。对不住,我自罚一杯。”
“那我也自罚一杯。”袁可立也跟着马宪典举起了酒杯。
“别别别,千万别!”熊廷弼连忙摆手,笑着说道:“是我打搅二位畅聊了。该我罚酒才是。”
“那就都喝,都喝,”马宪典举起酒杯环敬了一圈儿。“马某人初来乍到,诸事不熟,还请诸位多多扶助指教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一直闷头吃饭,但同时也留意着这边的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杯子回敬同桌的诸位。
一轮酒喝完,马宪典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接着,他微微侧过身子,将酒杯对准了熊廷弼。“熊经略。马某人前些日子跟您商量的事儿,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主桌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临近两个次桌的交谈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呵呵。”熊廷弼不紧不慢地饮下一口酒水。放下酒杯,他先是看了袁应泰一眼,接着才望向马宪典。“行啊,我和大来商量过了,都觉得挺好。不过还是先找个地方试行一下,等过一段时间,再全面推行如何?船小好调头,要是出了纰漏也方便修补不是?”
“成啊!”马宪典笑得更开心了,他立刻接言问道:“就在海州试行,您看如何?”
熊廷弼颔首道:“您回海州之后直接跟张兵宪打招呼就是。就说辽阳这边已经点头了。”
“您还是写个东西给我吧?公函、私信都成。”马宪典笑着说道,“空口白牙的,我又人微言轻,怕张兵宪那边有疑虑。”
“瞧您说的。马公公可是宫里的人,谁敢小瞧?”熊廷弼也不拒绝,“不过,张宇衡办事确实也严谨。这样吧,接风宴后,我就给海州那边儿发一道公函,让张宇衡和您商量着把这事儿办妥帖了,您看如何?”
“那就有劳熊经略和袁巡抚了!”马宪典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都是为皇上分忧,不必多礼。”熊廷弼和袁应泰也回敬饮酒。
袁可立听得一头雾水,他悄悄环视众人,发现那三位同席的镇帅也是一脸茫然。
袁可立忍不住主动问道:“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二位说的是什么事情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