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儿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浑浊的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问讯结束,江驼子被衙役带了下去。不多时,谭世讲便将问讯记录给拿了过来。
“赞府大人,请看!”谭世讲将问讯记录平铺在沈光祚的面前。
“学甫,你怎么看?”沈光祚低头翻阅问讯记录。
“案情很清楚了。”谭世讲立刻道:“这就是一起有预谋的专门针对这些有钱的老中人的连环欺诈案,那几起命案不过只是附带伤害而已。”
“你好像很高兴?”沈光祚甚至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一丝雀跃。
谭世讲愣了一下,也不改口。“当然高兴了。案子顺利告破,只要能抓到诈骗犯,死者就得以沉冤了。”
“呵。”沈光祚莫名地笑了一声,微微摇头道:“说得也是。”他将问讯记录递还给谭世讲。“抄一份儿送去锦衣卫吧。”
谭世讲收起问讯记录。“那个人呢?”
“哪个人?”
“就是刚才那个江”
“江驼子。”
“对!江驼子。”谭世讲问道:“也送给锦衣卫?”
“还是先留在署里,让他和冯氏一家住在一起吧。等案子查实报到刑部,再一并放出去吧。”
谭世讲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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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刑部尚书兼协理京营戎政黄克瓒回到了他位于照明坊的家。
黄克瓒一进到二院,他的长子黄道敬和侄孙儿黄调焕就迎了上来。
“爹。”黄道敬只简单地拱了拱手。
“侄孙儿见过叔祖父。”黄调焕则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怎么了?”黄克瓒原本准备回房换衣服,这时也驻了足。他看向黄道敬,笑问道:“有事情?”
黄道敬在学业上有点儿成就,但不多,目前五十多岁了,也还是个举人。他原本是为应恩科才从福建老家千里迢迢来北京的。但得知皇上今年钦点的主考是仍是同为福建泉州府晋江县人的史继偕史阁老,他就直接叫停了黄道敬的科举计划。
考不上还好,考上了或者说干脆得个好名次反而惹一身腥臊。如今的风气讲究一个避嫌。且不说当年张居正,申时行,张四维等相因为儿子科考的事情被弄得狼狈不堪。
就单看上一回考试,那也是史继偕主考,点了个同乡的状元庄际昌,直接就被言官冲得双双辞官。思来想去,黄克瓒还是决定学沈一贯,直接把儿子按下来就是。反正明年还有一科,总不至于那时候还是史阁老主考吧。
“宫里给您老赐了些赏物。”尽管对老爹不让他参加科考的专横行为有些怨气,但黄道敬也只能憋着。
“赏赐?”黄克瓒简直一头雾水。“为什么?”
“不知道。”黄道敬摇头。
黄克瓒回忆了一下,完全不觉得自己最近干出了什么值得犒劳的功绩。“其他人也有吗?”
“不知道。”黄道敬又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黄克瓒嘴角的胡子抖了抖,好脸色也收了起来。
“上使没细说,只说犒劳您老,我能知道什么呀。”黄道敬撇撇嘴。
“你不会问啊?”黄克瓒不满道。
“我哪里晓得您老自己也不知道啊。”黄道敬软软地给老爹顶了回去。“您是安邦固本肩挑两部的大臣,我还以为您老消息很灵通呢。”
“嘿!你小子!”黄克瓒被这番阴阳怪气,气的吹胡子瞪眼,他作势欲揍,但想着黄调焕还在一旁,也就忍了。他收回高举的手,只朝黄道敬摆了摆,接着又看向黄调焕。“这么大的人了,还没点儿正行,当着小孩的面我就不收拾你了。”
说是小孩,但黄调焕已经快三十岁了。生的孔武有力,比黄克瓒还高半个脑袋。
“乖孙儿。”黄克瓒这声喊得黄调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找叔祖父有什么事情啊?”
“叔祖父。”黄调焕作揖道:“孙儿想去前线杀贼建功,请叔祖父成全。”
黄调焕其实已经建过一回功了。当时辽镇请发各式火炮,于是黄克瓒便去信让家人在南方招募能铸吕宋大铜炮的匠人来京铸炮,当时办这个差事的人就是黄调焕。大炮铸成并在京试射之后,将大炮押解去辽镇的人也是黄调焕。这些事情都是造册记载的明白功劳。
黄克瓒原本想借此功劳给黄调焕谋一个军职,正好这孩子也有这志向。但万历四十八年是一个多事之年,黄调焕四月回北京,正好撞见皇后驾崩,到七月皇帝又驾崩。整个朝廷都围绕着这些大事在转。到新皇登基,又出了几件波诡云谲的事情。黄克瓒每天东晃西转,跟陀螺一样,根本顾不上给黄调焕谋军职。黄调焕也很懂事的一直没提,就在京师里闲着,空度时光。
今天,黄调焕见上使来给叔祖父送赏,于是又动了心。
黄克瓒沉默了一小会儿。“兵部在浙直新募训练的二千五百七十三名官兵已经到天津了,再两天就能到通州。这队兵还没有将官,按兵部的计划是要设两个援辽守备的。我待会儿就写信给崔兵部,请他老人家把你列在推荐的名单上。你有武举的功名在身,又给辽东运过炮,想来崔兵部应该不会拒绝。至于圣上点不点你,我就不知道了。”
“谢叔祖父!”黄调焕赶紧跪下,给黄克瓒磕了个头。
“圣上的赏赐呢?”黄克瓒又看向黄道敬。
“还在堂上摆着呢。”黄道敬指引道。
“好,我这就去遥拜谢恩。”黄克瓒整了整自己的着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