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提起朱笔,在奏本末尾写上:“照内阁所请,即拟温旨一道,慰留督臣文球。令之不得因人言贻误国事。”写完,朱常洛吹干墨迹,唤道:“刘若愚。”“奴婢在。”刘若愚这么一起一坐的,屁股下的垫子都快凉了。
“现在就发出去。”朱常洛随手一扔,叶折堪堪滑到桌沿,差点掉下去。“旨意今天就得到密云。”
蓟辽总督春驻密云,秋驻昌平。都是跑马一天就能到地方。
“奴婢这就去。”刘若愚看本子停下的位置,就知道皇帝对这件事情很不满意。他忙不迭地拿起批好的叶折,转身就跑了出去,将之交给跑腿的宦官。
朱常洛一心二用,一面翻看张铨的陈事疏,一面又招呼道:“王安。”
“奴婢在。”王安没有起身,而是拿出他的备忘录准备往上记。
“把开年以来弹劾文球的本子全部找出来。”朱常洛吩咐道。
“是。”王安领受命令,随即便去身后的架子上找到了一本索引册。
这本册子上按时间顺序记载着题目,梗概,以及上疏的人。为的就是随时检索查询需要的奏本。
通过索引册,王安很快就找到了皇帝需要的奏疏。他随手招来一个年轻的宦官,吩咐道:“按照上面的记号,去直房把奏疏搬来。”
王安说的直房不是内直房,而是贴在紫禁城护城河边上的秉笔直房。那些已经批过的章奏,会暂时停在那儿等待誊抄存档。除了暂存章奏,秉笔直房还可以用来睡觉。
散衙之后,他们这些顶级太监,若不在紫禁城里轮班近侍皇帝,也不想回皇城外边儿的私宅睡觉,就可以在这儿或者司礼监本部衙门歇息,以等待紫禁城开门。如此一来,便能大大地节省通勤时间。
若是想半夜叫开紫禁城,那是不可能的。除了皇帝和太上皇,任谁都不能在夜里叫开紫禁城的门,否则就是谋反。
“是。”年轻宦官拿过索引册,还没离开南书房,便听见皇帝说:“不必去找原本了,朕也不想看,把上疏的人列出来就是。”
“给我吧,我来列。”刘若愚正好回来,顺手就从年轻宦官的手里拿过了索引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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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铨的疏奏上没有里胡哨的辞藻。一上来便是正事:
朝廷将输辽的粮饷从陆运改为海运虽为善政,然无用。
山海关距离辽阳七百五十里,旅顺亦距辽阳七百五十里。一股脑地把粮饷从大沽运到旅顺、金州,再解运辽阳,和把粮饷运到山海关再出关输辽,在路程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为了将这些粮饷从辽南地方运到辽阳,兵备衙门不得不将大量的役畜充作运输之用。这不仅是对海运优势的浪费,还会影响辽地的生产。
经臣熊廷弼已数度去信有司,希望他们能将海运的目的地从金州为盖州,但皆石沉大海。
因此,道臣张铨恳请圣上能下一道明旨,令有司将辽粮、辽饷以及各种军事物资直接运至盖州营口地区。以便粮饷、军备顺浑河河道北上辽、沈。这样一来,运输途中的损耗、消耗可大大减少,役畜也可作转做耕用,辽地自给之力将得大复。
内阁对这道疏的票拟很短:“或可召部臣商议后进行。”
朱常洛提笔欲批,但笔尖接触纸面,却迟迟未行红痕。他抬头看向王安,问道:“督理辽饷的人是谁来着?”
王安即答道:“回皇上的话。是户部左侍郎李长庚。”
“他在北京吗?”朱常洛又问。
“不在,他这会儿应该在北塘。”王安回答说。
“北塘?在哪儿?”朱常洛一时想不起这个地名。
“北塘属天津范围。”王安对答如流。“万历四十七年,李左堂领了督饷的差事之后,就一直在那儿了。”
“哦。”朱常洛点点头,接着在奏疏上批红:“召李长庚进京奏对。”
写完,朱常洛将奏疏扔到一边。并说道:“派人去把李汝华叫到宫里来。”
“什么时候?”
“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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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誊录好了。”前往传召李汝华的小宦官在踏出乾清门的同时,刘若愚也完成了对人名的摘抄。“要递给锦衣卫让他们拿人吗?”刘若愚问道。
“还没那么严重。”朱常洛对刘若愚勾手道:“你拿过来就是。”
“是。”刘若愚行至御前,递出名单。
朱常洛用朱笔在名单上毫无规律地勾勾画画。刘若愚看这架势,感觉皇上就像是在勾决一样,汗毛都给吓得竖起来了。
朱常洛放下笔,指着不同的记号说。“这两个画圈儿,极边杂职。打钩的,降调外派,画叉的降级留用,其他人罚俸。”
“罚多少?”刘若愚咽了口唾沫。
“随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