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才两天没见到姜图南,就发现她气色不太好。一向爽利的眉宇间也沾染了忧愁,黑眼圈也出来了。
姜图南似乎有心事,避而不谈:“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姜图南思忖片刻,说:“书灯,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问问你的意见。”
孟书灯见她态度认真,也不自觉严肃了起来,坐正道:“你说。”
这件事似乎真的很难说出口,姜图南又纠结了一番,才说:“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但是要出国长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孟书灯怔了一下,看着她。
“我还在考虑。”姜图南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怎么选择,对我们的关系影响很大,所以我觉得要和你商量。”
包厢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类似天井,水景里摆放着一个惊鹿。细小的水流潺潺,竹子时不时落下发出敲击声。
孟书灯问:“南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姜图南张了张嘴,又兀自闭上。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给她带来希望的同时,也让她提前直面一个选择的困境。
现代女性处境艰难,社会似乎已经早早给她们安排好了位置。
保养皮囊,寻觅良人,如果好运寻到了,再付出精力维系感情。
到了年龄就嫁人,生了孩子后重心从事业转移到家庭,从此远离这个社会最核心的实权。
同时也距离发掘自我潜能,实现自我价值越来越远。
等待爱,寻觅爱,维护爱,一生都悬在“男人的爱”这条细线上,为此殚精竭虑。
这似乎就是大部分女人的一生。
可是姜图南,你甘心吗?
你从原生家庭厮杀出来,仅仅只是为了再回归另一个家庭吗?
孟书灯毋庸置疑是个良人,品貌不用说,他看重家庭,为人忠诚,以后肯定会很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
而且他的未来发展也不会差,是个有前途有能力的好对象。
可是你甘心吗?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那个有前途有能力的人呢?
“背负青天而莫知夭阙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能把这句话和自己名字连在一起的人,不可能甘愿归于平庸。世间庸碌的灰尘埋没不了她,她想实现自己更大的价值,想去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那个世界已经给她开了一扇门,她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不要走进去呢?
惊鹿的敲击一声声响着,在这种充满禅意的声音里,姜图南的答案逐渐浮现明晰。
她想,人不能太贪心,总要放弃些什么的对吗?
“我想去。”她一如既往地坦诚,说:“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我永远都不会再碰到第二次了。
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可以让她的整个人生都更上一层的机会。像她这种出身一般的女孩儿,再优秀再努力,晋升空间也有上限。
那个上限是性别和阶级一起划出来的鸿沟,靠人力难以突破。
她既有不逊色于男人的能力,也有不逊色于男人的进取心。她聪慧又独立,可家庭不能给她任何支撑和庇护,她习惯了靠自己争取机会。
孟书灯没说话,其实从姜图南开口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了。姜图南性格果断,如果打算拒绝这个机会,那她根本不会这么纠结。
而她纠结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自己。
姜图南看着他,眼眶微红:“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孟书灯看着她,心里的不舍只能自己咽回去。
他不能说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的事业就不重要。因为你是女人,所以就该是你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
女性在职场上的上升渠道本就狭窄,这么好的机遇更是可遇不可求,每个人都有去更广阔世界的权利。
他的女孩儿当然也应该有。
而姜图南更加痛苦,因为她知道孟书灯的心结。
她让孟书灯在时隔多年后,再次面对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境遇。
所以她不能仅仅只是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有些话,不能因为你觉得对方应该是明白的,所以就可以不用说了。
孟书灯这样的人,有些话不说清楚,他可能真的不明白。就像他和赵言卿的那段感情,就因为没有说分手,所以这个人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还在恋爱。
她不能再让孟书灯重蹈覆辙。
姜图南声音滞涩:“书灯,我如果接受这个工作,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分手了,你知道的吧?”
孟书灯眼眶微红,点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姜图南在担心什么。
姜图南眼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