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么无礼的人么?我晓得常去光顾她。”
西屏没再说话,出门抢过提篮盒,自己提进轿子里。时修并不骑马,只跟在轿子旁边走,她打着帘子看他,经过谁家的墙根底下,风一吹,恰好把墙头的树摇下来许多水珠,他避闪不及,淋了一身。
她忙摸了帕子从小窗口递出去,“你在想什么,也不看路。”
他揩着脸上的水,无所谓地笑笑,“我在想姜家到底通着什么不得了的关系,那姜俞生如此猖狂,还敢向我挑衅。”
“据我所知,老爷每年单是打点送京的节礼都要花费七八万两银子,其实那周大人,不过因他是地方官,不然老爷根本瞧不上他。”
他缄默须臾便道:“管他有多神通广大,犯了法,我就要查他!”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傲慢,可听下来,西屏仍觉感动。她颤颤巍巍伸出胳膊,把他被风拂乱的头发理了理。
时修面上诧异,正好轿子转进巷子里,巷中又无人,他便凑过去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而后鬼鬼祟祟地前后张望,亏得几个轿夫只留意着脚下,不曾看到他们的举动。
到姜家门前,见那馄饨铺已关门上了板,又听见打雷,西屏拿了提篮盒道:“明日我替你还给林妈妈,你就坐这轿子回去,免得路上下雨。”
时修点点头,“你先进去我再走。”
西屏只得先走,到门上又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摆手,就弯着眼睛笑一笑。
回房没一会果然又下起雨来,一会大一会小,跟浇花似的,一瓢一瓢地撒下来,没个规律,全随老天爷的兴致。雨就是天做的屏障,将人困在屋里,逛不得,乐不得。
园子里早早就关了门,屋里早早掌上灯,大家早早就歇下了。嫣儿本来要回下人房去睡,可这雨下得太没准,大起来时伞也遮不住,这不,她刚要出去,那雨又陡如一盆水泼下来,阻了她的脚步,
西屏看见,勉强留她在屋里上夜,叫她铺了外间的榻来睡。
次日起来,天清云淡,那扫洗屋子的两个婆子一路走一路说着话道:“看样子又有一阵热了。”
“可不是嚜,这才刚进八月,不过中秋且凉不下来呢。”
“我看不过重阳也凉不下来,年年都是这样。”
说话间推门进去,不知是谁的水桶砸地,咣当一声,犹似金锣,那水哗啦啦泼了一地。不知又是谁一声大叫,惊得鸟散莺飞,人仰马翻。
时修得了消息赶来姜家时,身上穿着青色补服,西屏迎在大门上,从没见过他穿补服的样子,乍见他骑马而来,格外器宇轩昂,气度凛然。
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她只得捉着裙碎步小跑地跟在他旁边,“你是从衙门里过来的?”
“刚到衙门里,正要和臧班头点人来拿姜俞生呢,想不到——”时修陡地顿住脚步,眉心紧扣,“他是怎么死的?”
西屏忙不迭摇头,“不知道!我还没到那书房去看过呢,是晨起两个打扫屋子的婆子发现的。”
时修朝后喊一声,“臧班头!”
那臧志和忙近前问:“那间书房在哪里?”
西屏便朝前引路,“走这边。”
臧志和胳膊一挥,招呼几个差役跟上,“快!去将现场围起来,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走动!”
及至那间书房,只见人头攒动,臧志和挎着刀大呵一声,吆喝出条道来,几个差役便冲进屋里,将几个胆大的小厮扯将出来。为首的一个管事还撇着脑袋嚷,“我们大爷!我们大爷还没抬出来呢!”
那扯他的差役道:“抬什么?!这会不许乱动尸首,等大人看过再说!”说话将那人朝石蹬底下一推,挎刀守在门上道:“从此刻起,没有大人应允,谁也不许踏进房内!”
连西屏也只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因嗅到股呛鼻的血腥味,她不得那帕子掩紧了口鼻,心里害怕,又经不住要看。好些个仆妇也和她一样,在外头张头张脑,看一眼躲一眼的,指指搠搠,低声谈论。
槛内撒了一地的水,往屋里随意淌去,渐渐与血渍相融。那红因融于水,先是一片淡淡的粉色,越往后颜色越重,越乱。只见那姜俞生趴在地上,身子有一半压着地毯,头朝着门,脸却偏向右边,眼睛微张,血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臧志和蹲下身,顺着尸首往屋里瞧,那地毯中间皱起来好几处,有给人蹬揣过的迹象,上头一大片血迹,因是大红猩猩毡毯子,不大容易看得出来,瞧着是黑了一大片,从那头直黑到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