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才不到亥时。
他倦怠地坐在窗边榻上,就着烛光翻阅闲书。
等了不久,亦泠果然回来了。
她的脚步明显带着几分畏避,甚至都没有往谢衡之这头看一眼,迳直去了浴房。
不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淋淋水声。
谢衡之放下书卷,抬眼看向浴房,沉吟不语。
他知道亦泠不会如实道来,但他倒是要听听看亦泠这回又是如何狡辩。
如他所料,亦泠这个澡果然洗得格外久。
曹嬷嬷和锦葵窃窃私语的声音时不时传出来,偶尔也听见亦泠的嘀嘀咕咕,就是不知主仆三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亦泠终于带着涔涔热汗走了出来。
谢衡之也重新拿起书,挡住了半张脸。
当亦泠经过他面前时,他的余光才注意到她的寝衣之外,还裹着一件厚厚的披袄。
她的脚步极轻,似乎想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腰都微微猫着。
只是从床上抱起自己习惯的软枕后,一回头,还是对上了谢衡之的目光。
他凉飕飕地看着她。
“这是何意?”
亦泠后背寒丝丝的,讪讪道:“我今晚去东厢房睡。”
沉默片刻后,谢衡之并未追问,只是多打量了她几眼。
随即将手头的书籍往案几上一撂,起身往床榻走去。
长夜漫漫,山寒水冷。
这一晚的谢府格外寂静,连风都不敢鼓足劲儿刮。
东厢房那头一整夜都没什么动静,主寝居更是安然无事。
第二日天不亮时,谢衡之便离开谢府入了宫。
今日圣上难得在早朝露面,百官都比往日去得更早,谢衡之自然不会落于人后。
圣上本就是为了罗天大醮才上的朝,见谢衡之回了京,迳直便问起了大醮筹备事宜。
待谢衡之作答后,圣上也没过问其他朝事。
往下头扫视一眼,问道:“怎不见太子?”
谢衡之道:“殿下昨夜里感了风寒,今日晨起体力不支,这才缺席。”
他平平说来,圣上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满的神色。
“他倒是娇弱,既无力上朝,该是孤这个做父亲的下朝后亲自去侍疾吧。”
殿下文武百官闻言个个变脸变色,不敢多话,心中直道太子病得可真不是时候。
每年的罗天大醮都是圣上主祭,由太子和谢衡之辅弼,事事须他二人亲力亲为圣上才可放心。
如今大醮在即,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因区区风寒就缺席早朝,如何不惹圣上动气。
更何况——
那厢带着明显病容的谢衡之掩嘴咳了咳,又道:“太子殿下有圣上庇护,定会在大醮之前康复如初。”
果不其然,圣上见谢衡之一脸衰疲还从大罗山打了个来回,越发觉得太子是心慵意懒了。
“他既如此娇贵,罗天大醮也不劳他亲自赶赴大罗山了。”
此话一出,整个西暖阁一片死寂,百官噤若寒蝉。
此刻空中若是有鬼魂,都得被吓出一身冷汗。
最后还是谢衡之万分为难地说:“罗天大醮兹事体大,若无皇子承头,臣一人空失了敬意。”
圣上凝神想了想。
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除却太子外,膝下成年皇子只有大皇子和母族低微的五皇子二人。
前不久大皇子因说错话失了圣宠,如今看来,正是给他将功赎过的时候。
“那你便与烨泰携礼部太常寺一同预备大醮之事。”
轻悠悠一句话,皇子之间的局势就有了微妙的动荡。
百官向来从风而靡,不等旨意下来,消息已经传到了大皇子周烨泰耳中。
是以谢衡之傍晚出宫时,不出所料地看见大皇子在宫门口等着他。
积雪未化,入目之处皆白皑皑一片,大皇子身上的黑虎大氅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