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皿的盖子上,用记号笔写着:tm-ep。卢赫盯着后两个字母,身体逐渐僵硬。
“这什么啊?”他问。
“大肠杆菌。”易天霖望着窗外的风景,心不在焉地答道。
卢赫听后,怔了一秒,脑中瞬间浮现出大楼里那个p3实验室入口处的黄色屏蔽门。
“什么啊都是?”他一扬手把培养皿扔了出去,然后连忙用手心摩擦自己的衣服。擦了一半又自觉不对劲,拍了拍坐在前排的艾达否的后背,“老艾,老艾,有酒精棉片没?快借用一下,救救我!”
艾达否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哈哈笑着。
易天霖从脚下捡起培养皿,盖紧摔开了一半的盖子后,放在手心轻轻地摩擦着。他嗔怪道:“这是经过改造的,不表达毒素。你光瞅着ep就高潮了是不?没看见前面还有俩字tm呢吗?”
“这是敲入了高海栖热袍菌木聚糖酶b基因的非毒性大肠杆菌,产热效率是酵母菌的276倍。”
易天霖说完又把培养皿往卢赫手里塞,“你摸摸,感受一下,是不是很暖和?”
卢赫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惜命。我宁愿冻死,也不摸从p3实验室里出来的东西。”
“切。”易天霖撇撇嘴,“胆小鬼。其实搞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用进p3,都是伦理委员会那帮胆小鬼要求的。”
说完,他把培养皿重新揣回怀里,转头看向窗外,“那帮只追求流程正义的人纯属脱裤子放屁。这东西马上就要上天了,从p3实验室里出来的东西就要上天了!”
早上6点半,他们准时到达了白沙县53号。这里是一个非民用机场,空旷的水泥地上稀稀两两地停着几架带螺旋桨的小型飞机。其中一架白蓝涂装的飞机旁,站着几个穿制服工作人员,正冲着来车招手。
易天霖把脸贴在车窗上,眯着眼睛观察了一番,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老艾,今天飞的是新舟60,你们看不成烟花了。”
下车后,卢赫和艾达否追上前面的货车,帮忙卸货。易天霖小步快跑到飞机旁,接过递来的望远镜。
他把望远镜贴在眼前,张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一条暗白色的线,那是一层被困在大气低层的浓雾。
“雾还在维持,时间来得及。”他说着,放下望远镜,又接过一个平板电脑,用手划过一张张红的、蓝的、彩色的的卫星云图、单站雷达图、天气形势图和过去6小时探空曲线,满意地点头道:“没问题。低层大气十分稳定,无风,预计至少2小时后,雾才会散。”
工作人员听后,对着机头比划了一下,货舱舱门被打开,一桶又一桶的液体被倒入飞机的播撒容器中。准备完毕后,易天霖面向远远观望着的艾达否,把右手握成手刀,在额前挥舞了一下:“salute!”
艾达否用同样的动作回应了一下,目送易天霖上了飞机。
不一会儿,飞机滑出泊位,滑入跑到。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时,艾达否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冲着飞机起飞的方向久久没有放下。
早已看呆了的卢赫目送着那个冲着海岸线飞行的黑点,问出了他的一肚子疑惑:“拿大肠杆菌消雾,是什么原理啊?”
艾达否望着消失在空中的黑点,终于把手放了下来,“咱们这儿早上流行蒸发雾。所谓蒸发雾,顾名思义就是蒸发形成的雾。早上气温低,海水温度高于气温,由于温差和水汽压差的存在,海里的水会源源不断地向大气中蒸发,直到大气中水汽饱和,凝结出小水滴,形成了雾。”
艾达否活动了一下右肩膀继续说道:“那位神仙造出的烫手大肠杆菌,被包埋在培养基质中,做成直径10-15微米的小颗粒,播撒到雾区上空。由于这玩意儿比较重,所以会缓慢下沉到雾区里,在其中持续散发热量,提升空气的温度,把那些小水滴重新蒸发掉,导致雾散。”
“一直以来,想要消除这种雾,要么升温,要么吸湿。比如飞机飞到雾里用引擎的热浪加热空气、在雾下面烧垃圾、或者往雾里面撒盐粉和尿素。可这些法子,效果都不好,不如易大仙的烫手大肠杆菌,细菌通过生命活动产热,用来包埋的基质也具备吸水作用,一举两得。”
卢赫听后,挠了挠后脑勺:“酵母也能产热啊,还安全,不比这哈人东西好?为什么不用酵母啊?”
“啧啧。”艾达否摇摇头,“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啊,酵母菌体格太大了,是大肠杆菌的两倍,包埋完体积更大,沉淀速度过快,可能还没起作用就落海里去了。”
卢赫信服地点了点头,扬起下巴望着远方那条白色的线,“这种小飞机,真的有危险吗?”
艾达否轻轻叹了口气,“当然有了。道理你肯定明白,飞机越小稳定性越差,越不安全。往前倒推20年,用来搞人工影响天气的飞机,都是轰炸机改的。机翼上随便架着观测仪器,弹仓改装成播撒系统,呜地一声就窜上天了。每年都有人牺牲。”
“现在好多了。像今天的这架新舟60,栽重5.5吨,已经不算小了。机翼底下加载的探测器,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影响气流。服役两年,还没出过大事故。”
“没出过大事故。。。”卢赫自言自语地品着艾达否的话,“他家里人放心他干这个吗?”
艾达否用手遮挡着渐渐强烈的阳光,说:“他是他们家的独苗,能不担心吗?当年开学时,他妈还狠狠地请我吃了一顿饭,让我照顾他。”
“那他爸呢?也这么任由他冒险?”
“他爸是船员,5年前死于凌波港大雾导致的货船相撞。”
艾达否说完眯起眼睛,脸上忽然写满了紧张,因为他看见远方那个模糊的黑点,抖动了两下。
此时,公里外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私人机场内,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正拄着一根橡木拐杖,冷眼看着正在装机的工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飞行服的年轻人从机头处匆忙走下,快步来到中年人的身边。
“尊敬的赛格兰先生,很荣幸能收到您的飞行邀请。但是我们的雷达监测显示,目标区域正在发生对流天气,恐怕此次飞行又要延迟了。”
赛格兰的脸上顿时写满了不悦,愠怒道:“克里斯汀,我半年前就跟你们洽谈好了此次飞行任务,如今你们已经推迟了7次了。这很难不让我怀疑你的能力。”
克里斯汀似乎被触到了痛处,倔强地转头仰望着远方天空那一朵朵白到发光的浓积云,犹豫了片刻,径直走上飞机。
不一会儿,飞机装载完毕,点燃引擎,轰鸣地冲出了跑道,直入天空。
赛格兰就站在跑道边,机尾喷射出的热气铺面而来,但他丝毫没有动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20分钟后,一个黑点冲出浓云,尾部冒着黑烟,斜坠入风沙四起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