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书房,童苹儿本来也欲跟进来,裕王挥手:“我和袋子谈点事,你先歇着吧。”她虽是不愿,却也不敢拂他的意,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裕王坐在案前,书房里烛台高盏,有家人上了茶,是他惯饮的龙井。他随意翻着案间凌乱的页稿,问得似乎漫不经心:“你还是要嫁给寒锋么?”
唐黛也吃不住他为什么老抓着这件事不放,其实他有那么多红粉知己,怎么却倒在乎其她一个无貌无才的唐黛来了?但她的立场一直很坚定:“嗯。”
裕王从案间取了茶盏,以杯盖拂去浮梗,语义里却带了些劝说的意思:“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他抬头直视唐黛:“嫁作人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不是嫁给寒锋一个人,你是嫁给了他们家。以后日日晨昏定省,相夫教子,哪有这浮云小筑自在?在这里至少本王从来没有苛求过你什么,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
这番话他说得字字忠恳,真诚得让唐黛差点忘了他的为人。但终究也只是差点,唐黛也争取把话说得诚恳:“王爷对小民一直很好,但浮云小筑,小民毕竟只是租住,这里不会是小民的家。就好像小民即使夜夜陪在王爷身边,王爷也不可能是小民的男人一样。”她与他对视,眸中含笑:“寒锋自然是比不上王爷,但是他能娶小民为妻,倘若他亦如王爷一样优秀,小民怕也是高攀不上的。”
裕王抿了一口茶,这番话他字字都听都清楚,却看不出喜怒:“既然你意已决,本王也就不再强留了。”
但唐黛更关心的明显不是这个:“你想把何馨怎么办?”
裕王持了案上的毛笔准备写下一期钻石富豪榜需要赠送的牌匾:“皇兄是被以前的韩玲给伤到了,看到馨儿,也算有个念想……馨儿跟着他,不会受委屈的。”
唐黛是真的怒了:“小民一直以为,王爷虽然多情,至少也还算是个男人。哼,没想到……”
裕王却不动怒,他将宣纸平整地铺在案上,一直心平气和:“你激本王也没用,皇兄再好说话,毕竟他是君,寿王再怎么权重一时,终归也是他的臣子。朝中上下,在背后诽议本王野心勃勃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本王能怎么办?”他抬头示意唐黛磨墨,神色坦然:“这些年本王是处处小心克制、步步如履薄冰,生怕什么时候就功高震主,生怕什么时候就沾上颗不臣之心。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不过只是旁人瞧着风光。”
他含笑伸手摸摸唐黛的头:“所以你怎么评论都没有关系,反正只要他不是想染指本王正妃,其他的……”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开始落笔写富甲天下的匾额。尽管他为人不怎么样,一手字却写得潇洒写意,唐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觉得其实时代是有共通性的,弱者,没有开口的资格。
“你也不用难过,”裕王俯身吹干纸上墨迹:“馨儿在这边,至少本王还会照顾她。倒是你……性子不够柔,在这边本王又一直都惯着,受不得委屈。但是本王想想,让你嫁过去也好,有些东西不去经历,你一直不会明白。”
他将纸晾在案上,用镇纸压好,神色永远波澜不惊:“你是本王亲自指的婚,寒家的人想来也不敢让你受委屈。”他伸手拍拍唐黛脸蛋,指间犹带墨香:“袋子,离开本王,你舍得么?”
唐黛垂首:“小民会记着王爷。”
他手向下,触至唐黛胸前,唐黛惊慌后退一步,他却是扯了她胸前衣襟里的罗帕,缓缓地将手上的墨痕拭净,那动作实在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优雅,他却是笑骂了句:“个虚情假意的东西!”
将罗帕递还与唐黛,四目相对时裕王目光深邃:“唐黛,本王和你不一样,你是假装舍不得,本王是真的舍不得。”
王上和何馨游园,一直游到亥时方才出来。裕王得陪他回宫里,再晚些怕宫门要落锁了。从浮云小筑后门出来,二人直接上了马车。
王上心情不错:“看吧,朕说让她嫁过去作妾,你偏要弄个什么平妻,现在人家同意嫁了,你这般失意模样作给朕看有什么用?”
只有他兄弟二人,裕王也不拘谨,就在承明皇帝旁边坐了:“皇兄,看来你和馨儿谈得不错嘛?先说好啊,以后若是仍安置在浮云小筑,皇兄你可得把租金付喽。您是君,可不白住自己臣子的地方。”
王上轻咳一声:“沈裕听旨!”
裕王神色一肃,只好站起身,单膝跪在马车里:“臣沈裕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上很严肃:“明天去帮朕把浮云小筑的租金付到一百年之后,钱嘛,就从你户部库银里面拨。”
裕王怒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