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一尊斑驳的人形石雕出现于阴暗中,只见石雕一身戎装,持刀背月而立,胄甲上数丛似寒冰亦似烈火的青焰熠熠腾烧。
荒漠,血月,燐火,孤寒之气渲开夜幕,半壁青森半壁红,恍若幽冥恶鬼临世,教人不寒而栗。
猝然一尖音,马匹嘶鸣声撕碎暗夜的孤寂,由远,而近,沙丘不安的躁动,地面急促起伏似喘息,发出嗡嗡低鸣,我和行风四周的巨石和壁崖也似战栗般止不往得震动。
地平线的彼端忽有一线光芒绽开,当光芒渐亮,竟有灰白色的浪潮从芒心翻涌而出,浪花如荼,疾速拓漫开来,转眼吞噬了触目所及的黄沙丘。
定睛去瞧,我猛地一激颤,狠狠得倒抽口寒气,行风似也察觉到了我的腿软,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了紧。
我瞠圆了双眸,因这白潮非潮水,而是由面目狰狞的骷髅所组成的幽冥大军,密密麻麻得涌现于大漠上。青面獠牙的骷髅策马奔腾,人马皆是枯骨已无血肉,却是披甲戴盔,戈矛斧钺,汹涌如潮水般包围了那尊石雕。
此时,黄沙大漠上凶戾之气喧啸沸腾,杀声震天,战鬼的嘶吼声在猎猎黄沙中回荡,如利爪刮耳般令人毛骨悚然。
当战鼓隆隆响起,即敲响了死亡之音,震荡大漠,就在石雕睁开腥红的双目的那刻,骷髅战鬼哄声齐动,一涌而上,如巨浪拍岩,层层叠叠,向石雕覆下。
一时兔起鹘落,竞相追逐杀戮,腥涩腐败的气味刹那弥漫大漠。
然而石雕也似非等闲之辈,劈砍截撩,刀法迅猛,扫过之处,如航船破浪般溅起一波波碎骨成浪花,在灰白浪潮中笔直得出一条血路,朝向石窟口而来。
但四散的白骨碎片,却又重卷而来,只见碎骨一片片重结形体,再度复生,骷髅潮无分毫停歇地涌向石雕,厮杀似是永无止息。
良久,随着石雕一步步逼进石窟口,沉重的杀戮之气包围了近,行风似是对这类场景已司空见惯般依旧静气,冰凉的眉睫宁如止水,连一颤也未颤,只有瞳上金圈灿灿似是专心得斟酌着、盘算着些什么。
虽然惊悸之感夺去了我的知觉,但我猜想,我现下脸色之死灰难看约莫是可以加入骷髅大军了,只因行风垂眼望来后,一惊,神色骤凝,将我身上的斗篷拢紧,揽起无力动弹的我便往巨石堆的深处藏,并警戒得攥着折扇。
就在石窟洞口前半里处,石雕身上的青焰烧得益加猛烈,使他的速度趋慢,而骷髅战鬼像是察觉了他的疲态,兴奋得颤抖,白骨相击,利牙磨咬,喀喀咯咯得响,诡谲惊悚得令我头皮发麻,汗如浆注。
就在石雕的一个停顿,满布尖矛利刃的滔天白浪一卷,向他兜头盖下。
而我眼前一白!
一掌绵力扭过我的身,将我的脸压向白襟,避开残忍的一幕。
贴着行风的胸膛,虽看不见,但我能闻得到血腥味咸咸涩涩满溢而来,和着大漠干燥的空气和尘沙,呛得仿佛要撕裂我的喉,每一口吐纳皆似带着沙粒在肺中磨。
骷髅贯穿巨石的尖笑声刺耳得让我晕昡,我想避开,但一偏头,我与八只拳头大的眼珠子深深得对望!
“啊!!!蜘蛛!”一只体形比幼童还大的巨型蜘蛛,在离我不到一步之遥的石壁上爬,登时我腿一软,像块布匹挂在行风身上。
行风脸色一黑,横抱起我往后撤。
因为这一叫声,让骷髅白潮一晃,竟开始向我和行风群涌而来。
我很没用得翻了白眼。
“孟欣!孟欣!”行风拍着我脸颊,焦急喊我。
“我……没事……”才怪,我咬牙努力不让眼睛阖上。
行风抱着我退到石窟前,他若有所思得扫了石窟一眼,又望了气息奄奄的我,稍一思索,沉下眉宇便进入石窟。
奇怪的是,骷髅兵马在我们进入石窟后,便止了动作只在外头徘徊,我喘了口气。
“他们怎么了?”我问。
“这石窟中设了结界,他们进不来。”
“那就好。”我扯扯行风让他将我放下。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让我落地。
“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行风向四周望了望,道:“这石窟另有玄机,跟着我别松手。”紧拉着我往石窟深处行去。
我环视四周,石窟内一片漆黑,连月光都透不进半点,像一片虚无,只有我俩的脚步唏唆得回荡。忽而,我想起吴鑫给的发光佛印,便摊开掌心往前照照。
“不要!”行风一把扯住我的掌心。
但来不及了,行风接住我,再度将我打横抱起,因为我已在微弱的光芒下看到窟内数百颗眼睛,咕噜噜的瞪着我瞧。
“怎么……办?”我话语的尾音虚弱得抖。
这石窟居然是个盘丝洞,里有蜘蛛精,外有白骨精,我一定要在这两种妖精中择一吗?我把头埋在行风肩窝上,欲哭无泪。
“莫慌,我在,它们接近不了你。”
“可是……我还是怕……”想到那大如拳头的八只眼,毛茸茸的八只脚,上百只巨大的蜘蛛围绕在我身边,我的呜咽声便在凉飕飕且黑漆漆的石窟中飘晃。
止步了片刻,行风嗓音一沉,似愧疚得道:“是我不该带你来这,一切依你,你不愿走的路我就不勉强你走。我带你从外头回去。”随即,行风再度折返回石窟入口。
不一回会儿,我又听到白骨喀喀作响的声音。
行风面沉如纸,向窟外一探后,有些惊讶:“他们正在离开。”
我也跟着往外头瞧,骷髅大军如退潮般散去,而天幕上的血月在此时转为惨绿色。
接着,行风迅速得抱着我走出石窟,避于洞外一侧,我纳闷得往回看,竟见一名女子从石窟中走出。
那女子脸色苍白,在青白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凄惶虚弱,她赤足行于沙漠中,而沙丘中像是布满尖刺似的,她每走一步,沙上便沾上一黑黑红红的血印,没几步双足已是湿漉漉,将那一路黄沙染成血河。
“别看,闭眼。”行风腾出一只手,压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脸按向他的肩窝想挡去我的视线,但我的眼角余光已见着那女子在沙丘上,一块块得捡起石雕的断肢残臂和内脏,又捧起了他的头颅。
最后在我晕过去前,我似乎见到,她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得将头颅缝回石雕残破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