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血盆大口吐出一声响。
“呼……呵、呵,真巧啊!阎王大人!”说鬼王,鬼王就到,我摀着心口把几欲夺胸而出的小心肝按回,顺手将挂于颈上的墨玉坠子收回襟内,埋怨道:“大人,您一声不响的冒出来,我这死人心都被吓活了。”
阎王大眼一瞪:“我出声,你还不是拔腿就跑。此番终是被我堵到你了,你办完日常差事,便来我书房一趟。”
“有何贵干啊?大人。”这莫不是个“逾时当值”的前兆!我拧着袖口,一脸哀怨。
“今日缺工,你来打打下手。”
果然!
“哎……不是我不愿,而是小女鬼我官卑职小,无才无德,那些什么审冤、断案的活,实在是帮不上忙。小女鬼我还赶着去忘川开工,先行告退了。”我立马想开溜,无奈仍被人高马大的阎王拎在掌中,双脚如旱鸭子般在空中打水。
“不是审案、断案的活,而是……”铜铃大眼转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将脸凑近我耳畔,掩着唇压低声:“拜托你的那事,你莫不是忘了吧?”
他扭捏又鬼祟的姿态,吓得我猛打激灵,我连忙把他的大黑圆脸推开。
“没忘、没忘。只是忘川边各种狗屁倒灶的事小女鬼我都得一肩扛,恐怕一时半刻忙不过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在地府当差的鬼中,只有你一只女鬼,所以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不找你,我找谁啊?若你不从……嘿嘿嘿……”他阴森一笑。
我毛骨悚然。
“我扣你冥钱饷银。”阎王狠毒得指着我的鼻头威胁。
什么鬼啊!我是上了什么贼船啊!
在地府当差,没三金没福利没休假,竟还要苛扣我工钱。
心一火,便与他大眼瞪小眼对着,无奈形势比人强,我再瞪,眼珠子也没阎王爷的大,也只能屈服于其淫威之下。
心想着委屈,眼泪便在眼眶打转,所幸,我心性洒脱,不争一时之气,更何况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能在这龙蛇混杂,牛鬼蛇神充斥的地府四处蹭吃蹭喝,这身见风转舵当支墙头草的功力自是了得。
我双目一眯,把眼泪含回去,换上一抹比地狱恶鬼还凄厉的媚笑。
“从、我从,大人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天大的事也比不过您的事,更何况,那件事还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是小女鬼我!不说五斗米,就只为了五柱香,别说是折腰了,“咔嚓”一声,连头都给折了也行。
“你明白就好,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切莫泄露与他人知晓,否则……后果你可是知道的,嘿嘿嘿。”阎王一副得逞后的姿态,奸佞又猥琐地笑了笑,像丢废物似的将我随意一扔后,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去。
“卧槽……”
是的,地府也是有讳莫如深的潜规则的,遇到如此天地良心的上司,我瞪着那巨大的背影,正想含蓄地向他家袓上问安时,倏尔,大脸一转,吓得我吞回口中的问候,被自己的口水噎了噎。
“你什么?”阎王目光一凛,冷光直直刺穿我心。
我咳了咳,咧嘴一笑,特别的狗腿样:“我操……心,我着急,若那件事办不妥,实乃世间不幸,教小女鬼我夜不能食,日不能寐,不如……大人,我今日加工、明日加工、后日再加工,定将您的事办得稳稳妥妥,您意下如何呢?”
没法子了,这鬼在屋檐下,亦是不得不低头的。
“甚好。”虬髯大脸上挂了满意的微笑。
死不可怕,横竖我已死过一回,可怕的是,我竟然见鬼的瞧得出阎王那张黑如锅底的圆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
当他那双铜铃大眼向我一眨,我又是一阵哆嗦,抖得如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到了忘川河畔,正在洒扫的小鬼卒一见我就问:“发生何事?小孟,为何你失了三魂落了七魄。”
“失魂落魄是吧。呿,没事的。”
那阎王的事,我也不好直说,唬弄两句应付了事后,便开始了我在地府的一日日常。
如同贴在三生石上的备忘笺所注明的:
“其一,将三生石擦拭打磨得光可鉴人。
其二,替彼岸花除草及修剪枝条,并采集些许花瓣洗净备用。
其三,至第十三层血池地狱取鬼血用以灌溉彼岸花,再至第九层油锅地狱收油渣、第十七层石磨地狱收肉末来用以施肥。
其四,至第十一层石压地狱捡拾鬼骨,尽量挑选短、小、轻、薄的较易燃,拾回后,将鬼骨放置于炉灶中。
最后,挑满一大锅的忘川水,以业火点燃其四所述之鬼骨,烧滚水,再放入其二所述之彼岸花瓣调味,最后再加上独门秘方,静待半个时辰后,一锅好汤,大功告成!
附注:独门秘方,不可公开,若有需要,请来函至──『酆都鬼城,阴曹地府,忘川水畔,奈何桥头,三生石旁,醧忘亭。』并注明:小孟收。”
……
又是一个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天。
忘川水畔,奈何桥边,三生石旁。
“小孟,来碗汤!”一声吆喝传进醧忘亭。
“好的!马上来。”我转头报以灿烂一笑。
在业火薰烧中,我汗如雨下,卖力得拿着大杓在锅中捣鼓,盛上一碗碗的热汤。
忘川多殇多凄凉。
我向川流不息的过路魂,虔诚地奉上一碗汤,愿其忘却已逝的前尘过往,珍惜眼前的新生希望。
虽然,舍得不易,但人生,来日方长。
这是我对芸芸众生献上的一份小小景仰。
这碗孟婆汤,还望您细细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