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将宋少陵胸前的伤口也细细地包扎好,退后两步,茫然地站在那里发起呆来。接下来,她不知道应该再做些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林子中渐渐昏暗下来。柳絮饥渴难忍,燥热难当,浑身被汗水湿透,象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她这才意识到身上还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厚厚的戏服。柳絮颓然坐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每一块骨头都酸痛不堪。之前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一直都在各种混乱的状态中倒不觉得,此时一但松懈下来,便觉得腰,胯,没有一处不疼的,就连胳膊都仿佛有千钧重,连脱下戏服都没有力气。
茫然望了望不远处粉艳霞的尸体,柳絮心乱如麻。勉强将身上的戏服扒了下来,走过去将最里面的白绫裙子默默地盖在粉艳霞身上,白帕子覆了脸,柳絮呆呆地想到一句戏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心里猛地象被戳了一刀般不忍,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合什默默祝祷了一番,满腔愧疚下,唯有继续奋力替她将那最后的容身之处刨挖下去。
黑夜来了。
白天的燥热一扫而光,此时反倒有些寒浸浸的起来。夜晚的林中更加寂静阴森,树影婆娑,远远近近黑黢黢一片,象潜伏着的怪兽在黑暗中窥伺着;偶尔不知什么大鸟嘎地一声惊啼,扑愣愣振翅高飞而去,吓得柳絮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知什么时辰了,林中起了风,茂密的枝叶沙沙作响。覆在粉艳霞脸上的白帕子本来就轻薄,此时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忽然凌空飘起。当空的明月照在粉艳霞惨白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柳絮一眼瞧见,吓得直跳起来,没命地逃到宋少陵身边,蜷缩着身子傍着他坐了下来,一动不敢动。好歹,宋少陵虽然仍旧昏迷不醒,毕竟是个活人。
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柳絮饿得前胸贴着后背;饿还能强忍着,主要是口渴,渴得口干舌燥,渴得七窍生烟。她抱着膝坐在地上,倦意慢慢袭来,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席地而坐,周身每一根汗毛都随时处在戒备中,根本没办法入睡。
她就这样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头埋在臂弯中,半睡半醒。时不时还要伸过手去摸摸身边的宋少陵可还有呼吸,抬头间借着晦暗的月色,总会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粉艳霞那团白糊糊的影子,柳絮的心顿时就会缩成一团,吓得浑身一哆嗦。
就这样,一夜的心惊肉跳,辗转反侧,直到近天明时,柳絮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了,方朦胧睡去。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身边的宋少陵低低地哼了两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喃喃地唤着“姐姐,姐姐”。柳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伸手去摸宋少陵的额头,还好,温凉的,没有发起烧来;再伸手去试他的鼻息,平稳匀和;再摸一摸胸口,心跳已经比昨天强劲有力多了。柳絮满心欢喜起来,情不自禁便双手合什,心里念了一声:“谢天谢地!”
透过头顶茂密的枝叶,见那天空微微地透出些光亮来,周遭的景物渐渐有了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树叶的清香,枝头上鸟儿啁啁啾啾欢快的叫了起来,难耐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她踌躇着要不要把他的绷带解开瞧瞧伤口,忽听他迷迷糊糊地喃喃低语:“水……水……”,宋少陵依然沉睡未醒,眉头紧锁,嘴唇干燥,清俊的面容显得憔悴不堪。柳絮暗暗叫苦,心急如焚。水!水!上哪儿去找水呢?
她焦急地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亮,象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俯下身子。地上柔嫩的小草随风摇动,那草叶上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这小小的,圆滚滚的露珠看在柳絮的眼中,简直比黄金还要珍贵!她立刻跪在地上,轻轻折下一根草叶,用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看着那露珠在狭长的叶片上颤巍巍地滚来滚去,生怕一不小心滚落在地上。她两手护着那叶片,目不转睛地瞅着,慢慢挪到宋少陵跟前,将草叶放在他的口中,眼瞅着那颗露珠只在他干裂的唇上微微一润便消失不见了。
柳絮连忙回身捡了一大片落叶,一口气将十几颗露珠汇集在树叶上,小心地倒进宋少陵口中。
宋少陵昏沉一夜,天明时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虚软,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万分焦渴中中忽然觉得口腔中一阵清凉,如饮玉液琼浆。他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弯着腰在采撷草叶上的露珠,然后便看见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托着一片树叶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
宋少陵赶紧闭上眼睛。
口中又是一股清凉后,他在睫毛下窥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又急急地转过身去,忍不住开了口:“谢谢你。”
柳絮身子一震,迅速转过身,惊喜地叫了起来:“你醒了?老天啊,太好了!”
她急急地奔了过来,忙不迭地说:“我来看一下伤口,应该换换药了……”
她伸手要解他腿上的绷带,宋少陵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静静地说:“那根镖上有毒,也是你替我清理的伤口?”
柳絮脸上微微一红,低了头道:“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就随便弄了一下……”说到这里,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自语道:“这样肯定还是不行,得找大夫看看……”
宋少陵微微一笑:“我现在出去就是个死。”
柳絮抿了嘴唇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忽然惊醒了过来,低叫了一声:“水……”,然而,露水的生命是短暂的,太阳刚刚升起,草叶上的露珠顷刻间便已蒸发殆尽。
渴,无边的焦渴。身体里的水份好象全部被榨干了,柳絮心里恐慌起来,喃喃道:“如果不出去,我们会饿死渴死在这林子里。”
宋少陵抬起头,清冷的眸中波澜不兴。他不急不徐地说道:“你走吧。你没有危险。”
“那你昨天又何必把我也劫到这鬼地方来呢?”柳絮皱了眉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不过是想告诉他们,你跟我不是一伙的。”语调里仍然无悲无喜。
柳絮听了,心里微微一跳,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方顾左右而言他地自语道:“上哪儿去找些水呢?好渴……”
宋少陵定定地看着她,淡淡笑道:“你真的不走?这里水肯定没有,那就只有——”
柳絮忙问:“只有什么?”
宋少陵扭头望向拴在树上的“追风”,平静地说:“只好喝它的血了。”
柳絮浑身掠过一层寒战,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宋少陵,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确很冷血,这匹马救了你的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