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把跟你在大学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他了,他说不他介意。我们约好了,后天我回京南去,他就会到机场来接我。以后我们会一起在京南做医生,展开新生活。迟宴泽,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往前走了。”
周柠琅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虚张声势,故作坦荡的盯着迟宴泽的眼睛说。
其实她手脚都在发虚,胸腔里的一颗心更是发空。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可以做到她说的这些,但是她就是要说给他听,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划清界限。
她哭着说完以后,房间里许久都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只有窗外大运河的潺潺流水声。
迟宴泽像雕塑一样,苍白的站在原地,愣怔了很久,俊脸上的复杂表情让周柠琅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但是他瞪着那双素来风流多情,然而到了这刻只能被绝望颓败填满的深眸,直勾勾的凝着周柠琅。
就像当初在璃城下大雪的火车站,她说她要走一样。
这种受伤的眼神,周柠琅又见到了。
哲学上说,人不会走进同一条河流第二次。
人更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跤两次。
可是,傻逼如迟宴泽,他又在周柠朗身上栽了。
他大老远的跟部队做申请,从京北赶过来,结束完工作之后,从巴黎的航空军事展马不停蹄的来到威尼斯,就为了问她,为什么不回他微信。
他在京南跟她滚床单了,她在他怀里那么乖,然而她下了床就不认了。
今晚,他巴巴的去剧院给她送花,见不到她的人,追来她住的这个破旅馆,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她出现,等到的回应是,她说她不喜欢他了,她要结婚嫁人了。
迟宴泽活动了一下已经很僵硬的嘴角,似笑非笑,是在嘲讽自己,哼了一下鼻子后,他咬紧牙,瞪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女人问:“周柠琅,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我自己。迟宴泽,不要再追了,我真的要嫁人了。”周柠琅狠心骗他。
“好。”仅仅一个字,被他的唇吐落得惆怅又颓丧。
就算他只说一个字,周柠琅也听出来了语调。
迟宴泽灿亮的眸光逐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暗淡了下去。
他朝她伸手过去,还想搂她,却又觉得自己有点太卑微了,他一直这么宠她,是图什么呢。
就图她长得不是一般女生能有的那种漂亮吗。
就图她性子倔,征服她有成就感吗。
就图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吗。
就图她懂他的微信头像是棵盛开的小梨树吗。
还是图她为了他去璃城的医院实习,大冬天的他们睡在一起,嬉笑打闹,紧紧拥抱,是他长这么大,过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吗。
可是,那些跟这五六年他受的这些痛苦比起来,是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明明是陆允锦,邢樾跟明汐三个人联合起来,有预谋的拆散了他们,当时的周柠琅却不愿意听自己的男朋友做完一个完整的解释。
这趟威尼斯迟宴泽来得不容易,跟基地报备跟申请了许久,才得到许可,先带飞行队在巴黎做完高强度军事表演,才能马上抓紧时间来威尼斯找她,见她,抱她。
他巴不得身上有翅膀,可以马上飞奔向她。
她却使出吃奶的力气,无所不用其极的推远他。
迟宴泽今晚本来是想来这里好好跟周柠琅解释璃城的那个分别的晚上,以及后来他们分开之后的每一件事。
太久了,关于谁更骄傲的拉锯战上演得太久了,迟宴泽想要认败了。就算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只要周柠琅愿意回到他身边,他愿意屈打成招的认错。
可是周柠琅却居然跟他说,她要跟别人结婚了。
迟宴泽想要拥抱恋人的手在空中垂了下去,他被周柠琅说的要跟人结婚的事给彻底打击到了。
她说她不喜欢他了。她说他太花了,可是明明跟他在一起以后,他眼里心里有的只有她。
她还说她已经把他跟她的事告诉她那个相亲对象了,她藏了那么久都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的事,她居然轻易的告诉了一个想要以结婚为前提才认识她的男人。
由此,周柠琅的意思,迟宴泽真的懂了。
“周柠琅。”
迟宴泽使劲的勾了勾仰月唇,眼神受伤至极的望着她,说话声音沉得像大提琴的空弦,“有空去京北把你的狗接走,老子不会再帮你继续养了。”
周柠琅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在璃城被当时的男朋友迟宴泽送了一只俊介犬。
她给它取名叫风筝。
跟迟宴泽分开的时候,她说关于他的一切都不要了,自然也包括那条被他送的狗。
她曾经给它取名叫风筝,为了让它在大冬天爬上温暖的被窝,能跟他们一起睡觉,她缩在迟宴泽怀里,跟迟宴泽撒了一千次娇。
“迟宴泽,我们是它的爸爸跟妈妈,一家三口肯定要一起睡对不对。你别嫌弃它了,让它到床上睡嘛,大不了,我主动亲你一下。”
当时的她敷衍的吻完他的挺鼻梁,然后就想滑水去抱狗到床上。
迟宴泽不准她滑水,搂过她穿着吊带棉睡裙的细腰,把她按进柔软的棉被里,摘掉她的睡裙吊带,触唇下来,对她毫无章法的乱吻一通,嗦得她雪白的皮肤到处都是煽情的草莓印,才喘着粗气,情色的咬她耳朵说:
“想给爷生孩子就明说,弄个狗儿子,是内涵谁是狗呢?”
“风筝是狗。迟宴泽不是狗,只是有公狗腰。唔嗯……迟宴泽……你真的太下流了,别亲那儿……”
“老子偏要亲。”迟宴泽不听她的娇嗔,继续邪气的吮咬。
“迟宴泽……”
周柠琅只能被痞坏的人亲得服输,配合他做完一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漫长运动。
最后她才能把洗得香喷喷的狗抱到他俩中间,让它陪他们睡觉。
迟宴泽有洁癖,他不喜欢宠物,可是到了周柠琅这儿,他得跟狗一起睡觉,然后才能跟周柠琅一起睡觉。
矜贵大少爷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如此迁就过一个人。
这狗代表了迟宴泽能为周柠琅把洁癖都戒了,可见他有多宠她。
也许是这个原因,后来周柠琅走了,迟宴泽才一直帮她养着这条叫做风筝的狗。
他觉得只要留着风筝,跟周柠琅牵连的那根风筝线就会再回到他手里。
现在,迟宴泽觉得他错了。他还错得很厉害。
今夜,被周柠琅这么作一场,不管是风筝,还是风筝线,以后,迟宴泽都不想要了。
“那只狗我早就不要了。”周柠琅鼻尖发酸,止住哭泣,对迟宴泽说。她也不要了。
“不要就别让老子当初帮你找人买下来。那是一条生命,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既然养了就要对它负责。”迟宴泽说话的声音越发低了,且瓮着浓烈的怒火。
“周柠琅,今晚过去,老子绝对不会再多看你一眼。”说罢,男人生气的转身走了。
周柠琅浑身无力,搭手扶着墙角,才能勉强站稳。
他走了,她终于能呼吸通畅了,可是心里也空了。
她有一股强烈的自知,今晚之后,迟宴泽不会再那么疯狂又偏执的追逐她回去他身边了。
因为天之骄子的骄傲终于再次被周柠琅成功捻碎。
他想方设法的为她来到威尼斯,以为在这个浪漫的水城,卸下沉重工作负担的周柠琅会变得好说话一些,乖软一些,方便他跟她解释在璃城,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那三个人看不惯他们在一起,就搞了破坏。
更方便他跟她坦白在她去波斯顿上学的第一年,他没心情重考单飞,宁愿不做空军飞行员,也要三天两头的朝波斯顿的it跑,为的是照顾她在异国成功展开留学生活。
甚至她室友交了个渣男男友,惹上麻烦,让她也遭了殃,他一得知消息,都二话不说立刻飞去波斯顿护着她。
因为这一年的耽搁,所以迟宴泽在基地里的任职期少了一年,很多能力不及他的人,现在官衔比他高,因为他无端浪费了整整一年。
可是,今晚,周柠琅说她把他们的事全部告诉了她的相亲对象,她还说她要跟那个人结婚了。
她以前从来不跟任何人说她跟迟宴泽之间的事,她觉得丢人。
现在她一定是遇到了让她可以将心托付的相亲对象,她才会这么做。
所以,迟宴泽退了,他累了。
就为了那朵刺在她脚踝上的摩洛哥玫瑰刺青,他一度觉得她心里还有他。
原来是他想多了。
在分开的日子里,周柠琅一点都不想迟宴泽。
等男人高大挺阔的背影要消失在敞开的门口,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周柠琅忽然又想问他有没有去波士顿照看过她,还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跟明汐睡过。
然而,却只是滚了滚细喉头,那是她预感到要失去时,大脑腺体做出的自然反应,不是心里真的想要做出的动作。
周柠琅清楚,他们结束了,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所有需要答案的问题在这个晚上,都不再具有被解答的意义。
这场长达十年的暗恋该划下终止符了。
恪守规矩做一个乖孩子才是最勇敢的事情。
不再跟坏孩子沾染任何关系,就是周柠琅的以后。
迟宴泽离开的门口敞开着,卷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冷风。
周柠琅吸着鼻子,感到这一次,不是她将迟宴泽留在了昨天,而是她被迟宴泽留在了昨天。
运河的流水在黑夜里潺潺流动。
迟宴泽到周柠琅住的旅馆楼下街道上站定,燃了根烟,尼古丁入肺,打算抽烟提神的他还是觉得挺没劲的。
手机微信上,那帮二代们一直在巴结迎奉他,热诚招呼他去参加热闹非常的局。
迟宴泽一点都不想去。
他住在丽思卡尔顿五星酒店,江茉染也住那儿。
这么晚了,见他一直不回来,江茉染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在哪呢?酒店管家说你还没回来,我得了一瓶好酒,想找你喝来着。”
“在外面。”迟宴泽咬着烟,又懒又倦的说。
江茉染说:“我今天告诉柠柠我们是亲戚了。她好像反应很大。我本来是想帮你们复合的。”
迟宴泽啧了一声,缓慢吐词:“所以我该谢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