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都相当于西门庆亲笔签名的定额支票,都仿佛散发着东京城里的繁华气息。
数一数,面额有五千,有一千,有五百,加起来五十余万贯。堆起来,尺半高的一大摞。
潘小园抬起头,讷讷地说:“大哥好……手艺。”
金大坚十分得意,捋着自己的两撇鼠须,嘻嘻而笑。
可惜手都是僵的,捋胡子的时候微微颤抖;脖子是歪的,此时十分困难地转了两转;眼睛是浑的,还带着红血丝。显然为了这份“加急费”,已经不知多久没合眼了。
这位神州第一高仿赝品制造者已经很久没能一展身手,这三天里的工作,每时每刻都是享受。
他饶有兴趣地听取了潘小园滔滔江水般的赞美和感谢,吐出两个字:“尾款。”
“是,是,怎么能少了呢,奴家恨不得多给。”
赶紧付了足量的金子,钱引用油布包好,宝贝似的拿回去,从此随身携带。
去三关之上转了一圈,拜别了宋江吴用等大哥,下来通知董蜈蚣,明天出发回东京。
开始董蜈蚣惊讶万分。当初大姐说的“三两天就走”,还以为她是开玩笑呢。
“大姐你……真的不等武松大哥回来成亲啦?”
语气又是疑惑,又是痛惜,仿佛连他都看不惯她的绝情了。
潘小园坚决说:“不差这一次。我得赶时间回东京,不然前功尽弃。”
董蜈蚣想想,恍然大悟,笑道:“也是。这么倒也扯平了。”
潘小园:“……什么扯平?”
问两句,才明白他的意思。武松上次答应来东京看她,可巧遇着紧急公事,二话没说就去出差了,算是小小的放了她鸽子。董蜈蚣的意思是,这次她“过家门而不入”,也算小小的报复一下。
斥了句董蜈蚣,让他回去收拾。自己这边呢,却忽然觉得多少对不起武松。毕竟跟他紧急出差不一样,自己来都来了,几天等不得?
可东京那边,西门庆跟交引铺约好了,二十九日之前付定金。她必须在这之前赶回去,把此事给搅黄了。
想了想,还是打算诚诚恳恳的留个字条,给武松解释一下自己不得不走的原因。等他回来看见,也是个惊喜不是?
屋子里没了贞姐,有点冷清。她派人去问了下,小姑娘适应得不错,正被萧让罚抄字词呢。
自己这边,翻箱倒柜的从他屋子里找出半截墨、一枝秃笔、一叠旧纸,不知让他收藏了多久,一直没用过。
磨墨润笔,咬着笔头儿,写两个字,又划掉。
要叙述她这一阵的所作所为实在太繁琐,写个流水账,直接就成工作报告了,一点情调也没有。反正自己做的这些事,武松从别人口中也能听到,何必再跟他枯燥讲一遍?
于是提笔下去,只写了几个字:自从东京一别,时光如梭,甚为思念二哥……
马上停笔,觉得简直太肉麻。武松上次给自己的“家信”都没这么露骨。
是不是该按他的风格,写两句:“小木刀不错,我很喜欢,请再多做些”?
或者馋馋他:“正宗师师酪,下次等你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