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李忠见他醉伏在桌子上,连忙唤那两个亲随小喽啰进来给三大王脱了衣服,将他扶到床上去睡。周通被脱去了外面见人的衣服,摊手摊脚地躺在床榻之上,只因他是醉人,便忘记了先前之事,躺在那里只顾齁齁地睡,歪着头连口水都流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憨憨的,仿佛乡下一个傻小子的样子,全没了方才的愁苦模样。

李忠自言自语道:“兄弟,你醉了,倒也好,便就这么躺着吧。”

打虎将出得门来吩咐门口的小喽啰,道:“若是三大王醒了,再闹着要出去,立刻报我知道。”

小喽啰连忙应了,都在猜测二大王义气深重,要帮衬三大王,只可惜大大王厉害,只怕山寨中原本的两位哥哥倒是要空劳碌一场。

当天小霸王一觉醒来,见外面日色已经昏黑,房中荧荧点着灯烛,烛光下坐着一人正在自斟自饮,不是苗雪山是谁?

周通一见他回来了,心头便突地一跳,挣扎着软绵绵的身体扶着头便坐了起来,咬着牙道:“妖道,你到底弄了什么术儿,将这屋子如同一个热炉圈子一般套着人?一踩到门槛上便热得人家脚疼!连窗户也爬不得!却又怎的别人出入都是好好的?”

苗雪山端着酒杯咯咯笑道:“我的亲亲,师父今日让你学哪吒哩,脚上踩个风火轮,可有趣儿么?你便是贼心不死,入了我手也说不得,少不得将你的一双脚也裹得瘦骨伶仃,只在这房里转。”

周通恨得磨起牙来,仿佛将苗雪山放在牙齿间正咬嚼一般,骂道:“你这贼道士!你这,你这害人的大虫!”

苗雪山这时放下酒杯,走了过来,笑道:“我的人,您今日贪杯,脸色倒红得如桃花一般,分外好看,我虽是累了一天,也不能让这良宵空过,酒色财气本就相连,今儿晚上倒好该爱色,周郎,我们两个脱了衣服再耍一耍!”

周通见他过来,便如同看到一只老虎靠近了一样,在身前摇着两只手哇哇大叫着只让他不要近前,仿佛夜里见了鬼一般。

苗雪山哪管他如此害怕,照例脱尽了两个人的衣服,将周通按翻了便骑在他身上,将他屁股掰开,一根指头就捅了进去,虽是蘸着药膏,也插得那小霸王啊啊直叫,乱蹬着腿儿就如同青蛙一般。

苗雪山将他里面松动了一下,便换了大家伙进去,一边往里面推,一边压制着不住乱挣的周通,道:“你这醉人还撒酒疯哩!你做下这般弥天大罪,如今不好好赎罪,还待怎的?成日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醉生梦死,倒是作得快活,却不知国家的王法在前面等着哩!你只顾今朝醉乐,全不管日后罪孽,这便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似你这般任情逞性,狂吃猛杀,一身性气都发了,宛如山川喷火一般,然后却不是死寂?什么样的身子禁得住这样消耗!再过得十几二十年少不得有一日血管爆裂,一腔子血都从脑门迸将出来,一条小命呜呼哀哉,我如今教你修身养性,还是你的造化哩!”

周通被他醉罪二字连说,已经兜得晕头转向,后面又听他说道养生练命,愈加不忿气,摇晃着头说:“你要俺修身养什么乌龟性,便不该这样将人奸占,日日被你这样磨着,俺下面的兄弟都被磨得小了!”

苗雪山哈哈大笑,道:“你如今尚未通达修炼之法,自然觉得受苦,今后待你悟道了,身子自然一日日壮健起来。这桃花山甚好,真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今后我便在这山中与你调和阴阳合体双修,将来共登仙界!”

周通被他捣到深处,克制不住地大叫出来,道:“啊!啊~苗雪山,我这山子着实荒凉得很,穷山恶水,没吃没喝的,你是个厉害道士,便去别寻仙山,另觅洞府,自个儿修炼去吧!”

苗雪山笑得身上直颤,连钉进去的肉枪仿佛也跟着抖了起来,在那巷道里只顾震颤,周通甚至觉得自己都能听到枪花的嗡嗡声,便如同蜜蜂的腿爪趴着花心一样,让自己肠子里更痒了,身子忍不住便抽缩起来。

苗雪山一边笑一边说:“你休要在这里和我哭穷,一是你无甚见识,二也是你常年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惯了,只顾着打劫威风,全不懂世间正道,才让这一座宝山白白放空在那里,生生便成了个‘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己不善生理,却又怪得谁来?你打算把我支走,你再重操旧业,继续干那拦路行抢的勾当,我却是爱这桃花山的好名字,便是钉在这里不走了!明日聚义厅上便好好和你们分派一番,从今往后这寨子里的喽啰们便都从了良吧!”

周通被他抽插得身上发热,脑袋发晕,一字字虽听得入耳,一时却来不及思虑,只顾在心里影影绰绰地画魂儿,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妙,到后来给苗青山连连捣在体内大穴上,身上脑中一波波热浪涌来,如同淫魂附体了一般,只顾扯开嗓子没口子地叫,更是顾不得去想这淫恶邪魔要将山寨带往何处。

苗雪山压在这小霸王身上一直做到半夜,眼看将这精壮汉子已经作弄得浑身稀软,如同一条肉虫一般,苶瞪着两眼只顾发晕,一座玉山这才从他身上移了下来,叫小喽啰拿粥上来,给三大王作宵夜。

周通被他喂了一碗粥,然后放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聚义厅门外便敲起鼓来,不多时大小头目便都聚在厅上,等待寨主安排大事。

苗雪山坐在正中主位上还没开口说话,便有一个小头目上来禀说:“好教仁义大哥哥得知,山下十里外有两辆车子,十数个人来也!我们在远处张着,看那车上满满地装的都是行货,正可下山取来使用!”

李忠坐在苗雪山下首,闻言也自高兴,道:“大哥,却是正好!如今大伙儿手头都有些紧,只因这些日子往来客商经过的少,山下几个村子里的进奉又有常例,不好频频去讨,况且我等在山上,他们在山下,共饮一川之水,多少算作乡亲,远亲不如近邻,熟人熟面若是太要强了也难免尴尬,因此油水竟越来越少了。难得此次这几个不识道路的经过,却正好捞一票,两辆车子虽不多,倒也能过得几日,兄弟便带着孩儿们去走一遭!”

苗雪山微微一笑,道:“恁地说,下面都是官路,这桃花山下又是往来必经的要路,听说从前客商过往甚是繁盛,怎的如今竟弄成遇到一拨便如同浑水里摸到肥鱼一般?好似草窝中飞见金凤凰。”

李忠脸上微微一红,却只能陪声下气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前两年倒是颇有些客商从这山下走,骡马车队迤逦成行,南来北往的货物肩扛车运,颇称热闹,只是如今并不见一个了,想必都是仰慕山寨的威名,因此不敢来触犯,远远地都绕路了。”

苗青山面上的笑容扯得更开,道:“我不知二弟竟也这么会说话,人家若是仰慕我们的名声,便应该千里万里来投才是,便如同百川归海、百鸟朝凤一般,几曾见仰慕人家却又要远远地躲开的,这岂不是叶公好龙?汉子仰慕美人也似这般么?倒似蜂儿赶蜜一样巴不得直钻进去,再挣扎不出来才好。可怜好一个桃花山下桃花庄,从前人来人往,密密匝匝,到如今只落得个荒凉冷落,真是门可罗雀,宛如鬼市一般,这便是竭泽而渔,如今都没了捞头。”

李忠和周通都羞红了面皮,虽是心虚理短,只是却都不忍心放着眼前的肉不吃,义利相争,少不得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抹下脸来要干这事。

于是李忠不住地把眼睛去看周通,周通脸上更红,吭哧了一会儿,终于含羞忍耻地开口说:“既是大哥哥慈悲,我们便只劫夺得他的财物,不伤人罢了,也表我们山寨仁义。”

苗雪山点头笑道:“如此只劫货不伤人,倒也堪称义贼了,却是比那些杀人越货的要强一些,那才真正叫做金银也要,性命也要。”

周通听他百般讽刺,连日里又积压下好一番火气在那里,此时再也忍耐不得,便怒气冲冲地发作道:“大哥哥,大丈夫说话做事,休要恁地藏头露尾,便直截了当说了,到底干是不干?俺早前计算过,寨子里的钱粮看看到这个月底将尽,如今又添了你这个大头领,每日喝酒吃肉都要好的,消耗得愈发快了。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山寨里七百多号人,一日用去的米粮菜肉便有上千斤,若是不寻觅些财源,让大家都喝西北风么?你如今是大寨主,总要为兄弟们谋一份衣饭,否则难道要吃光了寨里的积蓄,你好走人么?这等却不是如蝗虫一般!”

李忠暗自敬佩地看着周通,心道毕竟是大哥哥的身边人,如今只有他敢说这话。

这时只听苗雪山呵呵大笑,便说出一番话来,登时只惊得李忠周通并厅堂上伺候的一众大小头目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第七章

苗雪山看着一众头目,端正了面色,道:“汝等往常仰仗强力,只知打家劫舍,吃现成饭,须知世上哪来这样便宜的事情?农工商辛辛苦苦流血流汗赚来的家私,是给你们白白掳劫的?你们只顾打劫得畅快,浑不管人家死活,却不是把官路做财源,只苦别人?若是让你们得了一世的快乐,旁人纷纷将你们做个榜样,大家都不肯耕田做工,都来占山为王了。这便是世人都道强盗好,你我纷纷作强盗,到那时三山五岳的好汉们争夺财源却也是激烈,仿如春秋战国一般,那时却讲不得江湖义气,彼此见了面便都剁翻了。否则怎的说‘一山不容二虎’?插翅虎太多,羊鹿不够分啊!

这一条掳劫的道路早晚要走到头,寨子小,抵抗不住官军,寨子大了,附近村坊市镇供养不得,便要去远方打州城,劫掠府库钱粮,回来供这群只爱打仗不愿种田的人吃,这般声势渐渐大了,便四方来投,于是山寨愈发壮观,越发供给不足,便愈要打大城子,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愈大,到后来这势头已不是你们能管得住的了!想拦住雪球,便会被雪球压死。照这样下去,到最后岂不是要去东京打汴梁?得了大宋一国之地,才够江湖好汉们吃喝的,赵官家却又肯答应?你们这是急等着皇帝派重兵来剿呢!我看你们不把好端端的桃花山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算完!”

厅上大小头目听了不住皱眉,这伙人乃是粗人,晓得什么,虽觉得新任大寨主说得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但却不是很明白,只是若不让大家劫掠客商,这钱财从哪里来?这却是眼前之急。

李忠和周通毕竟曾经是寨主,比头目喽啰们多了一点聪明,听着苗雪山话里的势头竟是最后不得不造反,而且还非得造反成功,否则便得被杀头,心中也有些慌了。

周通皱眉道:“大哥哥,你毕竟现当着大寨主,别一口一个强盗的。”

李忠则说:“要么我们请朝廷招安?”

苗雪山噗嗤一笑,看着他俩,道:“你倒是‘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招安是那么容易的?自古降将难当!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旧主恨新主蔑的。你以为赵官家是刘备诸葛亮,左一个黄忠,右一个姜维,专收降将,靠着这些人最后也保了几十年江山!

你们这么一闹,只当傲娇,以为打是亲骂是爱,爱到尽头夹脚踹,只怕官家却会说:‘万死枉贼!你等造下弥天大罪,朝廷屡次前来收捕,你等公然拒杀无数官军!今日却来摇尾乞怜,希图逃脱刀斧!我若今日赦免你们时,后日再何法去治天下?况且狼子野心,正自信你不得!我那刽子手何在?’然后便是一群刀斧手进来将你们如削瓜切菜一般,人头都如同西瓜一边滚下来,这回再吃不得大块肉了!

如今我既然为山寨之主,从今日起便立下新号令,约法三章:第一不许下山劫掠;第二不许入村讨钱;第三不许强买强卖!其他抢男霸女的勾当更是再也休行,如有违犯,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可记下了?”

苗青山圆睁起虎目,登时大厅中众人都觉得脖子上有一道凉气吹过,苗雪山当日在桃花山下斗李忠的余威如同一座山一般压在他们头上,因此虽是万分不情愿,却哪敢违背大寨主的话?于是一个个不甘不愿地都应了声“是”,当真是有气无力,犹如哀兵一般。

这里面周通的心情却又是一般,暗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是在说我么?幸好没有提出俺的例子给大家作榜样。

苗雪山的眼神从这伙人身上一一扫过,见他们虽是不甚情愿,却毕竟没有公开顽抗,便觉还算满意。

这时李忠大着胆子说:“大哥哥,既是断绝了这样行当,今后兄弟们却是去哪里吃饭好?”

苗雪山眼神渐渐放缓,笑道:“我自然不会让弟兄们挨饿,如今这周遭山林繁茂,倒是正好靠山吃山!你们可知道,天生万物,再不肯自弃的,在外面人世间,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我们山里也有个小泊子,虽比不得八百里的水泊梁山,倒也有些鱼虾,我们再栽种些荷花,寨子里吃的河鲜莲藕都有了;东边山上一带竹林,笋子竹荪也是好菜;再把山上圈了,漫山放养些猪羊鸡鸭,开些田地种粮种菜,又是一项收成;山中栽些果树,果子也有了,山里还有些药材,挖了到山下去卖,或者干脆收了种子根茎自己种了,今后成车地贩卖药材,却也省了钻进山里去挖。除去这些,山里还有些野物,獐子獾子麋鹿雉鸡也都不少,便打了下酒,着实不错!这般过日子却不是好?大伙儿从此也是脱离盗匪,再作良民!此时恰是青黄不接,若有亏空,我且将道观里的钱财先垫补上。”

李忠苦着脸说:“大哥哥容禀,兄弟们投托山寨,都是为的吃香喝辣,如今你却教大家去种田打猎,大伙儿却是快活不得了!”

底下小头目也说:“如此,却不是与弯腰种田的农夫无异?大丈夫学成武艺,便是要逞一逞威风,天下扬名,过受人服侍的日子,若是和那些土疙瘩一样,我们这一身好武艺岂不是废了?”

苗雪山把眼望着周通,见周通低头不语,沉着一张脸,满面的不以为然,只是不曾开口说话,便笑道:“你等只看到当山贼威风,却没看到官兵剿捕的时候血肉横飞的样子哩!早是刀没砍到你们身上,只当着战意昂扬,意气风发,以为自己能当个大将军,若是缺胳膊折脚,却又不得便死,活活受罪,那时才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好玩儿的。你们只看到那些成了名的好汉,哪知道多少死掉的倒霉鬼?那中间也多有大本领的,这便是黄泉路上无贤愚。山寨的规矩从此便定下了,再休要多言,你们不是要从军?那便该遵守军令,否则定斩不饶!十七条五十四斩你们没听说吗?”

这时周通终于说了话:“便是遵守哥哥号令,只是兄弟们从前都是只会轮刀动枪,偏偏又大鱼大肉吃惯了,若是论种粮食养鸡鸭,大家却是不会,只怕弄成灾荒,颗粒无收,到那时稀粥咸菜的,却将大家都饿坏了。况且只靠这些怎的能够快活?山下庄子里的人一年从早到晚辛苦,最后也只落得一饱,我们却也要过那样的日子么?”

苗雪山笑着说:“世人又有哪个生来就会种田的?如今便将孩儿们分作几组,把那田地山头水塘都包了下去,由得他们自做,每年交寨子里一份收成便好,其余的都归自己,却休得推脱不会,以此拖延。我们山寨中与下面村庄里怎能比得?他们自要缴税,正税完了有偏税,偏税完了还有公人下来吃喝,我们却怕什么?附近军兵哪里敢正眼看我们!正经租税便给他缴了罢了,旁的一概没有!所以说虽是让大家种田放牧,军马操练却也必不可少,这富足平安的日子倒也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若是没有一点爪牙,便只能为人鱼肉了!”

周通听他全盘就计算好了,只恨得暗暗跌脚,只为自己风流,引了这个魔头上山,竟将一寨子悍勇的喽啰都变作庄稼汉,今后哪还能再起风云?竟要默默做一个农夫终老了!

可恼自己当初撇在刘太公那里作定的金子缎疋全没收得回来,当初结亲不成时刘老儿倒是好意要还给自己,只是这苗雪山说什么拜了义父理当有所供奉,便将那聘礼当了拜义父的见面礼,这一下压寨夫人没娶成,倒赔了金帛进去,如今又不让劫掠,破的这一注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捞得回来了。

苗雪山见他默然不乐,也不多去理睬,便招呼各头目举荐人才,分拨派定管领山林农田池塘之人,约定了每年交上来的东西,又每个月固定练兵几天,最后猛可地想起一事,叫人取了笔墨来,在纸上大书了三字龙飞凤舞的行书:“桃花堡”!

然后他掷下笔,道:“从此咱们山寨便改成民堡了!这五百里桃花山周匝几十个村子,今后都归我们管,南来北往的商人教他任意通行,这里不收税。我们再到下面镇上开个酒店,一是打探消息,二也是赚取些钱财。”

说到赚钱,周通的头脑却又转了起来,连忙献策道:“大哥哥,这个主意甚好!既是我们开了酒食店,便要那些酒馆饭馆都从我们这里进酒肉,这样生意甚是好做!便在开个赌坊也好,我们山寨这许多人,谁人敢到我们店子里惹事?”

李忠脑筋一转也兴冲冲地说:“大哥果然妙计!山寨中孩儿们山间田里都分拨了出去,若是一时调不出人来开赌坊,便索性直接找那里赌坊兑房勾栏客栈要钱,他们都赚得肥了,也该分我们一些,江湖上有名叫做‘见者有份’,便如同官府抽捐税一般,岂不是省事?”

苗雪山噗嗤一乐,斜睨着他,道:“你这钱赚得倒是快活,你当这里是快活林了!那施恩最后的结果你可知道?人人都想快活,只是若高兴得过了头儿,却是快活不得了!我们只管把守住山上堡子,其他的事却休管,如今尚未疏通官府,抢这烫手山芋做什么?这世道啊,便是修仙之人入了尘世也是头疼,难道贫道要捐个官作么?”

眼看着周通被苗雪山拉扯着回了房,李忠微微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自家兄弟的房中马上将会发生什么,那苗雪山此时就在山寨里,想来周通更加打不得主意。一回想昨天的事,李忠就有些后怕,虽是兄弟间义气深重,但那时也忍不住担心若是周通真的跑了,苗雪山回来后要怎么样,会不会拿自己顶缸?

一想到这个,李忠便不由得心肝儿直颤,自己虽然也不是个童男,但却没想过要和男人干那事,只要想想自己的阳物要戳到那样一个排泄出恭的地方去,肮脏恶臭,他头皮便一阵发麻。

他从前穿州过府使枪棒卖药,知道的事着实不少,晓得有些大户人家的主人喜欢些新鲜调调儿,爱将一些男人脱剥了压在身下,专寻人家后门。那些有财有势的人不但淫家里的小厮,便是外面清白良人,但凡看上了也有法子弄来玩耍,论起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

也晓得冷铺中的花子因是无钱娶妻,便也这般行事,专找一些生得清俊的年少后生泄火,尤其最爱那一等落魄的富家勤儿,这般人最是细皮嫩肉,白净得如同兔子一般,多是因酒色败坏了家事。想到这类人从前高高在上,此时落到泥坑里,便让人分外爱插,直捅得他们杀羊一般叫唤,事后再给这人些甜头,叫他在热炕上睡,与他烧饼儿吃,如同富贵人家养一只任凭抚玩逗弄的猫狗一般,只是却不能像人家猫狗那般只供玩乐,还要差遣他一些事情做,最轻的也是夜间顶火夫,打梆子摇铃。

这两类人李忠都是知道的,有时想到那有钱人与这落魄的穷花子居然有一般的癖好,倒也是新奇,莫非最上与最下的人性情竟是相通的么?只可惜他自己却是个凡俗中的世人,两般人都沾不上,因此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那一个排粪的孔洞又有什么好钻?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兄弟还不是插别人,而是被人插,那种苦楚更是说不得了,李忠偶尔只要一想便有些寒毛直竖!若是周通当真亡命天涯,大头领将自己拖过去,按倒了顶替周通,把自己那粪眼撑得大了,弄到今后大号不自觉地便溜出来,那可怎的好?

李忠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屁股里面一阵发疼,暗想若真到那地步,自己定然不待苗雪山发动,早早便逃下山去,从此飘零江湖,再吃那行卖膏药的旧衣饭,好在自己当初做买卖还剩得有十数个筋骨膏药,乃是用猫骨替换虎骨熬成的,到时候把个盘子盛了,插把纸标儿在上面,俺却又干回老本行。

只是一想到那江湖风雨,他却又有些凄惶起来,李忠在这桃花山上好日子过惯了,成日价暖衣轻裘大鱼大肉,去年冬天兀自穿着貂鼠皮袄立在寨子里看雪,如今再让他寒暑雨雪在外奔波,实在有些怵头,只一想便觉得无限凄凉,这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苗雪山虽是让大家改业,复为良民,做不得旧日恣意劫夺的勾当,但偌大一个桃花山却也够大伙儿受用,况且又少缴税,也不受科差,却不是如同世外仙山一般?自己又是这里的二头领,比不得小喽啰们还要劳力自去种田,自己只要分派人手,收取分例便可逍遥度日,又何必再去江湖上受苦?一般儿地在这里也做一个富家翁。

因此一想起这些,李忠那颗想要逃难的心便又漂浮起来,想着即使那般事到临头,自己只怕也舍不得走。因此一时左思右想,觉得唯一的好出路竟是周通兄弟乖乖随顺了苗雪山,让自己得个清静舒服日子过。

第八章

此时乃是春光正好的时候,只见桃花山上的几百小喽啰扛着锄头铁锨,在山中开垦荒地,又买了些禽畜放养在林子里,其余修竹子的,种荷花的,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竟是一派农忙景象,也不下山劫掠了。

苗雪山在山寨里也没闲着,在前院后园种了许多香花香草,举目看去满是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姹紫嫣红地一片,每到晚间更是疏影横斜,浓香浮动,说不尽的香艳旖旎。

没过多久,周通站在月台上举目一望,只见周围房檐廊柱、山石枯树上缠绕着许多藤蔓,一丝丝飘荡着如同翠带一般,那梗子居然有红有黄,如同五彩花蛇一般盘旋在那里,中间或是挂着金灿灿的小花,或是结着丹砂一般的红豆,自己虽然常在山间流窜,却也没见过如许多的藤草,不知都叫做什么名字,再加上院子里红紫黄白千层单瓣大朵小朵的鲜花,这寨子里竟是弄成喷香扑鼻,将一座往日打劫害命的山寨活生生弄成一个香闺一般。

周通正呆呆地看着,身后有人抚住他的肩头,道:“如何,好看么?”

周通听了这声音,身子便一抖,头也不回地说:“你怎的将山寨弄成这般样子?不种菜,倒种花,到处都是香喷喷的,让人的骨头也软了,俺们江湖好汉一向都是刀剑丛中穿行,你却弄了这些东西,莫不是想将猛虎都变作绵羊么?”

苗雪山哈哈笑道:“心肝儿贤弟,亏你想得出来!你当我是要用这种法子怀柔哩!我便是要消了你等的杀性,也不用这样主意,你且瞧瞧从你和李忠起头儿,一直到堡子里最末一个切草喂马的小喽啰,有哪个是懂得赏花的?道不得摧花折柳、焚琴煮鹤、驴嚼牡丹、对牛弹琴,似这等人便是将你们关在花园子里熏上十年,也是不解风情,我又舍得让这些倾国倾城白白寂寞?有句好话让你高兴一下,这些花花草草都是要生利钱的,外面香料铺并市集庙会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却不全都是这些东西?算起来利钱也不少!不说别的,单说前院那一带玫瑰花,卖到香料铺里也得几十两银子,正将你那认干爹的钱补了回来,却不好?”

周通怔怔地听着,又转头看漫山遍野的花草,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道:“不想这些东西竟恁地值钱!如此,倒该多种一些才好!这满院子稀奇古怪的草藤子也不知你是在哪里寻来的,我钻山越岭这么多年,野草野花也看够无数,却不曾见这些东西。”

苗雪山笑吟吟地道:“你不过是在一些土冈子间行走,见过什么奇花异卉?这些是我在三山五岳人迹罕至之处挖来的,都是古书上才有的名目,这一种是清葛,那一种是金簦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是紫芸,绿的是青芷,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绿荑、丹椒、蘼芜、风连,这些香草大多只在《离骚》上有名字,世人渐渐已是不知,亏得我修炼日久,多知前代的事,都钩沉搜寻了出来,这些都是珍奇的香草,卖到市面上去可值不少钱!你一向爱积攒家当,却是放着生钱的路子不走,每日只是到处胡混,眼睁睁把金子都放走了,每日只道入不敷出,却不是不懂理家么?如今既遇到了我,少不得给你好好管管这家里。”

周通一颗心只听着他将那些香草香花值钱,喜欢得满心开花,至于苗雪山夹杂着说自己不会过日子又不通风情,他却半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只要能赚钱,便是被苗雪山讽刺两句也没什么。自己虽然从前喜欢拿个英雄的架子,认为男子汉就应该威风八面,半点不受气,只是如今强盗遇上贼爷爷,在苗雪山面前挺不起好汉的脊梁,只要苗雪山此时不起兴头当场要了他就是好的,说两句都是不值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通那精于理财的头脑又转动起来,问:“这些日子我看你垫了好多钱在里面,让孩儿们只等秋收,你那道观里怎的恁有钱?给人家打醮驱邪能赚得这许多金银么?你却要算好,如今离收账的日子还早着哩,后面浪涛滚滚地还要钱,山寨里这么多人,你便是王十万也成不的,若真断了活水,俺们少不得重操旧业,到那时可别怪我们扫了你的面子!”

苗雪山呵呵笑道:“你替我这般算计,也是有心!你不必担忧,我自有生财之道,保管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人替我们顶包哩!”

周通见他那样子就知道这钱来路不正,只怕不比自己从前打劫干净多少,只是再一多问,苗雪山便不肯说,只顾和自己疯言疯语东拉西扯。

桃花庄的刘太公已经寂静好久了,如今桃花山上的强人们很少下山,也不来他这里讨进奉,竟让他有些寂寞之感。听有些进山送货的人说,山里面如今热闹得很,那些从前蒙面打劫的强人们都在那里弯腰种田,或是在林子里赶猪赶羊,宛然一副太平山庄的样子。只是也有人进山时看到山里在练兵,喊杀连天,当时便吓得那人两腿发软,差一点坐在地上,原来这桃花山上的人并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仍然是不好惹的!

不单刘太公,左近村庄里也都觉着如今桃花山上不太对劲儿,最近强盗们都不下山来了,只守着自己山寨度日,这是要改邪归正么?纵然老虎不吃肉,这桃花山的威名也未曾磨灭,其他道路上的强盗并不敢到这里来占地盘行抢,因此山周围的村子倒像是得了个护身符一样,仿佛是既有山神保佑,却又不用怎样烧香。

眼见得桃花山上的大虫如今只伏在林子里,便是出来也不伤人,竟是拿着钱来买货,因此两三个月后,周围便渐渐兴旺了,车旅人等逐渐络绎不绝,每日都有几批行商队伍经过,好不繁华,这般便惹恼了外边山头几位好汉。

清风山上草厅内,三个头领坐在虎皮交椅上,正中间一条大汉左顾右盼对两个兄弟说:“两位贤弟,现今有一件事,你们说好笑么?桃花山上李忠周通那两个和我们一般的强人,如今居然改了性子,不吃肉只吃素,在山里种起粮食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身武艺,不去抢掠,过些快活日子,却要学那些蠢笨村夫辛辛苦苦土里刨食,生生将猛虎化作耕牛,还有比这更没志气的事么?”

右首边一个白净俊俏的汉子笑道:“莫不是他们想要金盆洗手从此不干了?一日为贼,终身为贼,似俺们这样人,便是真要再当老实百姓,又有谁肯信?江湖易入难出,便如这一件袍子,已经染得黑了,洗杀怎得干净!况且天性本来也不是那样人。”

这时左边那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突然笑了,他本来面相凶悍,此时一笑竟显得分外猥琐淫邪,只听他道:“大哥三弟,你们不曾听闻么?那桃花山上如今新来了一个强人,叫做什么苗雪山,是个道士,强龙压了地头蛇,把打虎将小霸王都压服下去,各人顺次降了一位,一个行二一个行三,把个道士奉为大寨主。那人倒是个善心的,强霸了那桃花山后,将整个山寨的规矩都改了,不许掳掠,只如同乌龟一样缩头在山上种田,软弱得如同妇人女子一样。听说那苗雪山倒是好相貌,一个男人那张脸倒是长得如同九天玄女娘娘一般,天然妙目,正大仙容,成日便和那降级贬职的周通盘在一处做首尾,便如同蛇虫交尾的一般。要说小霸王俺们往日也曾厮会过,相貌倒也寻常,不意竞得了这个美人作伴,只可惜周通那厮虽有些色心,本事却是平常,有这样的美人却没福分享用,硬生生被人受用了,若是让我擒得这个漂亮道士,虽是个男人,倒也可以解闷!哈哈哈!~”

另两个强盗首领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文秀之人收住笑声,道:“那苗雪山倒如同汉高祖入咸阳,约法三章一般,若他不是混在强盗堆里,其志倒是不小。”

那矮大王一拍大腿,道:“老三,你就别夸他了,那厮就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守着山寨不打劫,他占山为王何用?他要做好人,让世人把我们都当做坏人,这般不顾江湖义气,坏了好汉规矩!他若是不想要那村镇道路上的银钱,我们便替他取用,也免得糟蹋了好东西!”

中间那位好汉闻言忽地皱眉寻思道:“二弟说得有理,如今我们清风山下这条路上财源渐渐枯竭了,便如同干旱年月的溪流一样,眼见着越来越细,只怕不久便弄成死水儿。我这里常常是十天半月也不见一个人走来,休说是打劫金银财货,便是要弄一个活人剖了心肝做醒酒汤也是不能够,我们日常喝醉了酒只能倒在那里等着自醒,便连孩儿们也吃不上一口好新鲜肉,一个个都饿得瘦了。既然他那里道路繁盛,他们自己又不取用,白放着也是霉坏了,不如过两天我们去走一遭,劫得些财物养赡这一寨子老小?”

矮大王一听就乐了,跳起来叫道:“大哥此言正搔在我心坎儿上!事不宜迟,俺明日便去桃花山下设下哨卡拦路收税,取来些财货壮观山寨,若是他山上人敢下来,我便会一会他们新任的大寨主!要说往日这桃花山上两个头领倒也不在我们眼里,且看看他们如今添了新人,倒是怎的振作!难道真的从草蛇变成蛟龙了?得便我就将他擒回来,好好儿乐一乐!”

三大王笑道:“二哥还是这等风流,你从前只日思夜想一个压寨夫人,如今怎的连男的都弄?况且他毕竟也在江湖上占着一份,你若是欺辱了他,今后传扬出去却让好汉们笑话。”

那二大王哈哈乐道:“老三,你看那苗雪山做人行事还是个江湖人么?他倒像是要背反江湖投靠朝廷的样子,将来就算出卖我等好汉向赃官邀功请赏也不稀奇,我们还要和他讲江湖道义么?况且又只是拿他玩玩儿,只动他后面,不割他前面,将来干得腻了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让他到外面再重作男人。他又不是个女儿,不怕被人捅落了女儿红,有谁扒着屁股去验他是不是被人用过?我须不曾耽搁他的终身!”

那两个大王听着他这番话,都乐得前仰后合,大头领指点着他,说:“你个一心爱色的!早晚吃亏在这上面!桃花山离我这里却有好一程路,不比我清风山下的道路那般,但有事容易救应,你明日多带些喽啰,再让三弟与你同去,也有个照应。你却要仔细,那苗雪山能镇住一寨子人,只怕真有两分本事,莫要失了威风。”

二大王大大咧咧地应了。

背后大寨主又将三寨主密密地唤来,和他说话:“老三,我实在不放心老二,所以才让你和他同去,你二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贪色不顾命,吃肉喝酒杀人保命倒像是一心都为了伺候下面那根东西,活着全是为了它了。他久没有压寨夫人,早就憋得火上房一样,如今听得有了恁地一个人,男人家长得比女人还美,他这情心眼看着更邪了,险崖陡转大回旋改换了口味,连男人也要弄,倒比找女人更来劲儿。他这精血上涌,脑子便容易糊涂,那苗雪山能硬生生让一群吃肉的豺狼改吃草,定然不是个好惹的,老二粗心,你却是个精细人,明儿劫财事小,最要紧先打探虚实,莫要轻易反脸,若是那苗雪山神通广大,我们失了人情却不好,你二人也千万不要吃亏,若是事有缓急,赶紧回来,别人地头上钱财不要也罢了,莫要硬碰硬。”

三大王点头道:“当时哥哥叫我和二哥哥一起去,我便知哥哥的意了!大哥放心,我定然小心在意。”

第二天下午,苗雪山正在园中给那些香花香草浇水捉虫,忽然听到小喽啰来报:“大哥哥,不好了,山下有一伙强人,大概三百多个,拦住了一队车马,正在打劫哩,如今双方正斗着!”

苗雪山一听,登时虎目圆睁,放下花锄便喝令道:“点起四百喽啰,随我下山迎敌!青天白日,荡荡干坤,是给他们打劫的?”

不多时山上一阵呼哨声,一队人马呼啸而来,三个头领冲在前面,山间顿时仿佛刮起一阵狂风一般,下面正斗着的两股人登时都惊了,只是一时歇不住手。

苗雪山下山后便如一头猛虎一般,直撞进两支相斗的队伍中间,一把七星宝剑挥动之处,两边砍刺过来的刀枪应声折断,吓得两伙人都张口伸舌,瞧着自己手里的断刀秃枪一时呆了,再也打斗不得。

桃花山上的众喽啰都呐喊道:“都住手!不许再打!”

不过盏茶时间,两方便都停了手,各自找寻自己的队伍,明显分成两个阵营,彼此怒目而视,又都惊疑地看着新来的人。

只见为头一个美貌道士左右瞧了一瞧,将一张板着的俊脸对准了那伙杂牌军,冷然道:“我把你们这些遭瘟的强盗!我桃花山下是你们来打劫的?也不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地盘,江湖上最忌讳捞过界,莫非如今道儿上的儿孙们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连这点规矩都不讲了吗?大清白日居然当着主人的面伸手,也忒小看了我桃花堡!”

强盗堆中一个五短身材、满面须髯的男人一下子跳出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道士的脸孔,恨不得一口水活吞了他,口中拐着腔调说道:“阁下便是桃花山新来的大寨主苗雪山苗道长么?果然好俊相貌!非是俺们故意来惹你,实在是你这山上如今倒行逆施,败坏了江湖行当,放着这条道路不收取钱财,尸位素餐,眼看着要倾家败业,俺们这是来提醒你们的!好汉便做好汉的勾当,何必慈眉善目地装菩萨?狼就算是披上羊皮还是狼!”

苗雪山眼珠儿滴溜溜在那人身上脸上转了几圈儿,噗嗤一声笑道:“你倒是跑到我这里来一丈青三娘教子!我桃花山是要你教导的?你们这伙有今朝没明日的短命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们却连草根都给拔了,如今将自己山上吃尽了,又来到我这里通吃。我桃花山却要吃一份长远酒饭,这左近乡村镇店、过往客商行人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是容你劫夺的?你等如今伤了这许多客商,便要尔等赔偿,孩儿们,将这伙强盗尽皆拿了,用活人抵债!”

对方群中一个清秀之人张了嘴正要说话,这边桃花山众人却已不再容情,在大寨主带领下一哄而上,只见苗雪山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率先闯入敌阵,从对先人手里抢过一把长枪,也不用枪尖去挑,只顾把枪当杆棒来使,四处乱砸,把靠近自己周围的强人都砸倒在地上,桃花山喽啰早准备好绳索,上前便捆翻了。

那些离得远的强人虽然没被苗雪山的枪打着,但见己方之人纷纷倒地,对方又如此英勇,早已经吓得心胆乱摇,说不得手上便软了,原本有十分的力气,如今只能使出五分,见对方的人逼近过来也不敢十分抵挡,竟是被对头之人一推,便倒在地上,刀枪也扔了,浑身哆嗦着如同羔羊一般便被捆缚起来。

来打劫的两个头领见势不对,连忙抽身后退,驱马想要逃跑,却被苗雪山追上,手上长枪一伸,便把先前那紧觑着自己的汉子拨下马来,然后却也不再追赶,任由那硕果仅存的头领拼命打着马飞跑去了。

苗雪山回转身来东拦西遮,将那群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的喽啰们全都打倒,不曾走了一个。可怜这伙人百里迢迢赶趁到这里来打劫,本以为这里肥水多,哪知一文钱没劫到,自己却被捉了。

苗雪山还带人向行商们道烦恼问惊恐,说都是自己保护不周,才让他们吃了亏,望他们不要被这一次吓住,今后常来,桃花堡定保证道路平顺。

那伙客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暗想,这还是强人火并吗?明明是官兵捉强盗!

第九章

桃花堡议事厅上,三个头领都正襟危坐在上面,两旁的喽啰们也都挺胸昂首,十分威风。

只听苗雪山喝令一声:“都带进来!”

不多时,便听得门外却有无数人哭声震地,转眼之间,便见许多人一齐哭着,膝行进来,却都是两条胳膊被粗麻绳紧紧捆缚在后面,一个个跪在地上,只凭两条腿挪步,如同待决的囚犯一般。

苗雪山在上面喝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强贼?敢到我桃花山撒野!”

底下跪伏之人立刻呜哩哇啦一阵哭喊,嘈杂之中隐约听说是来自清风山。

李忠眼尖,一眼望见低着头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便指着他对苗雪山说:“大哥哥,这些都是清风山的人,那一个便是他们的二大王矮脚虎王英,唯一一个逃走的乃是三大王白面郎君郑天寿,这一回他们的大头领锦毛虎燕顺却是没来。”

苗雪山冷笑道:“好个清风山!你觑得我桃花山如无物么?居然山长水远到我这里来打劫!桃花山下行路畅通商贾众多,我们自己还没享受多少好处,难道是给你们预备的?”

李忠周通坐在苗雪山下首,闻言也是气愤愤的,破人钱财如杀父母!他们虽是都不大赞同苗雪山止息刀兵养猪种田的策略,但这桃花山方圆几百里乃是他们的地盘,怎能容他人染指?况且商旅往来于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买卖货物方便,镇子上开着的酒店生意也多了不少,眼见得周遭百废俱兴,日益兴旺,居然有人来下手从他们的池塘里捞鱼!这让他们怎能不恨?合着自己这全都是为人作嫁!

这时跪在前面的王矮虎难堪地抬起头,说:“苗大王,李周两位头领,小人知道错了,今日冒犯虎威,都是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还望三位高抬贵手,看在江湖同道的义气情分上,放我们一马,若承不杀之恩,我们回去后定然重礼来谢,从此惟大寨马首是瞻!”

李忠怒喝道:“王矮虎,你往日除了贪花好色,倒也是个人物,如今怎的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来?桃花山与清风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朝却是你们先坏了江湖义气,说不得了!按道儿上的规矩,似你等这般不义气的行径,捉到了便应该剜腹剖心,我山上养的猪还太小,舍不得吃,如今捉得这三百多个牛子,却正好开斋!一天一头,也够吃一年!那肥大的四足都好做成红烧蹄髈下酒!”

底下跪着的囚犯一听,登时便咕咚咕咚吓得晕倒了两个,其余人都鬼哭狼嚎起来。

其中有个一丈多高的汉子最为粗壮,嗓门又赫亮,听了这话登时直起身子高声号叫道:“三老四少求个情吧!孩子不懂事!都是江湖一脉,不要坏了情分!”

他此时情急救命,这几句话当真声如洪钟,震得议事厅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掉了下来。

苗雪山一皱眉,指着那如同石桩子一般跪杵在那里的大汉,道:“将那人的嘴堵了!”

旁边立刻有小喽啰过去拿一团茅草塞在那人嘴里,让他那磨砖砌成一般的粗大喉咙里再发不出声音来,还威吓道:“都喊叫什么?当这里是菜场么?小心吵了三位大王!”

其余的俘囚见了这喊声响亮之人的结果,又被人这样呵斥,登时都放低了音量,却又克制不住地哭泣着,心中不由得都暗想着,这桃花山聚义厅上此时可不就是一个菜场?自己就是被拴在柱子上等待买主挑选的猪羊,怎能不在被宰杀前叫两声?

却听最上面苗青山说:“二弟,如今我们正要脱胎换骨,谋个大好前程,怎能像过去在江湖上一样随意杀人?况且这些人若是就此一刀杀了,虽然当时畅快,但却是只用过一次就没了,不得长远使用。如今我们便如放养牛马一般,破费着几两粮食,将他们养在山寨,让他们与我们出苦力,却不是好?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正精壮的年纪,若是仔细使用,有得几十年好用,寨里却是省了买驴骡,况且有些事情还是牲畜干不了的哩!这些却不是手脚灵活又会说话的牲口?如此却也保留下他们的性命,总算不损上天好生之德。”

李忠听了也觉划算,只是却有些疑难,便说:“大哥哥这主意好是好,只是活人却不比头口牲畜,总有些狡计,若是他们逃了可怎的好?”

苗雪山笑道:“这有何难?到桃花镇上去寻几个铁匠,让他们打上三百副沉重镣铐,白天干活时将手铐放开,只戴脚镣,晚上睡觉时便把手杻戴上,若是只干力气活儿,犁地推磨之类,反正只用躯干筋骨,干脆白天夜里都铐住手脚,他们还能怎的?再叫几个纹面匠人在他们脸上刺字,说明是我桃花山的囚奴,若敢逃下山,便让临近村坊帮忙捕捉。人的话语可比什么禽言兽语都丰富多了,也不能让这些人彼此交头接耳传递消息,免得他们长智,到山下再订一些马嚼环,把这些奴儿一个个都勒上嚼子,除了吃饭的时候给他们卸下来,平时就都戴着吧,免得多言多语心思活动了,反而害了自己。有了这些措置,我们山上再监守得紧一些,再没个逃出去的!”

一群俘虏在下面哭得更惨了,连李忠周通也暗暗心惊,暗道若是都这样整治了,这些人还活得了吗?那岂不是真与牲畜无异?只怕比畜生还悲惨!周通心里想的则更多一些,他坐在那里,脊背一阵发凉,暗自庆幸好在这位大哥哥没有用这样手段对付自己,苗雪山若是将自己如同猪羊一般拴在床上,每日除了给他插再不让干别的,自己就更惨了!

那群犯人第二天便被全部纹了面,左脸颊一个“囚”字,右脸颊一个“奴”字,耳根子后面还有“桃花山”三个字,标明了是桃花山的奴隶。那三百多副镣铐没过半个月也都送到了,所有奴隶都被脱去全身衣服,赤身裸体戴上镣铐,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布裙,这样乃是为了方便清洗。口嚼子也都到了,刺字戴镣铐,这群可怜人还能忍受一些,反正是惯常囚犯的待遇,可是如今把嚼子往嘴上一勒,自己就真的成了牛马,一点也不像个人了,于是这时牢笼里哭声震天,仿佛抄家灭门一般。

一个小头目站在凳子上对他们说:“你等不要心慌,大哥哥说了,你们如今方来,野性未定,须得好好拘束一番,免得你们将来一时糊涂行差踏错,那时可饶你们不得!那才真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你们乖乖地,待磨软了性子,就放松你们一些!将来也作我寨中人,在这里安身立命!早些顺从的,早些放松,晚些顺从的,晚些放松,一直不顺从的,便一直在马圈牛圈里作牲畜!”

一众奴隶得了这个指望,这才稍稍安慰了一些,哭叫得没有那么惨了。

王英则被单独关押,免得他们头尾互通声气。

从那以后,山寨里便多了三百多个苦力使唤,举凡苦活儿重活儿都驱使他们去干,寨子里果然省了人力。

且说那天郑天寿跑回清风山见到大寨主燕顺,两人一见面,郑天寿便跌脚叫苦不迭。

燕顺往他后面看了看,见他身后就像壁虎的尾巴——断了,不见一个人跟从着回来,便震惊地问:“三弟,矮虎呢?你带去的三百人呢?”

郑天寿只差哭出来,倒呛着气儿说:“大哥,我们吃了大亏了!那苗雪山有万夫不当之勇,如同一个煞神一般,所过之处倒了一片,二哥和三百孩儿都被活捉了去,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正看见他们捆人哩!一个个都如同放翻了的行李,前七道后八道绳索捆扎得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

燕顺登时急了,道:“我让你过去见机行事,你怎的不劝劝你二哥,让他莫要焦躁?居然就这样动起手来!如今可怎的好?”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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