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程一清。不是跌倒无数次,背后仍有德叔德婶双手的程一清。
程一清说:“有些事,跟底气无关,只关乎底线。”
何澄转过身,面朝昔日好友:“从中学开始,我们俩都不是说话转弯抹角的人。现在怎么你也开始话里有话了?是受了程季泽影响吗?”
程一清也转过脸,对着何澄道:“改变我们的,不是男人,而是利益。阿澄,当年录音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当时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没死,我还能够向你解释,还能努力挽回你。但现在,粤港两地杂志抹黑我,是你执意要为我们关系画上句号吗?”
何澄静了片刻,手上绞着擦手毛巾,毛巾被扭得变形。半晌,她说:“那些杂志黑稿,不是我做的。”
程一清看着她双眼:“阿澄,我可以相信你吗?”
何澄静片刻,补充道,“不完全是我。我的确有找媒体写两地程记的稿,做舆论引导,但抹黑你并非我的本意。”
“我信你。”程一清说。但一抹苦涩的笑,停留在她嘴角,像一道裂开的伤口。两人之间也像切开一道长长的伤口,被可怕的安静填满。程一清受不了这种安静,转身往外走。门一推开,感官像全面复活,热闹喜庆迎面扑来,溜进每个毛孔中。
【5-6】寿宴(下)
有上世纪七十年代当红艺人前来贺寿,跟程老太在台上切蛋糕,亲亲热热贴面礼,记者在台下咔嚓咔嚓拍照。主持人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震动着她的耳膜。所有感官都失重。所有光景都歪扭。程老太的笑是歪的。艺人的声音像通过数层扩音器。地板是软的。
她走回去,听到高欣在席间明知故问:“程小姐跟何小姐去了哪里,这样久?不过听说她们是好朋友,估计很久没见面,一起聚旧吧。”程家兄弟对视一眼。这时,程一清重新落座,接过高欣的话,“都是一家人,想见面不需要等这种场合,平时也可以的。”
“是啊,都是一家人。”程季泽说,意有所指。
主持人在台上,正在夸赞程老太的传奇前半生。程老太由大程生跟程季康虚虚搀扶着,站到舞台上。她穿水红绸子,宽身大袖,笑意盈盈,脸上的妆容跟背后顶天立地的大红花牌差不多浮夸,但人们将之称为富贵相。
主持人有大型综艺节目的主持经验,现在进入替程记卖广告阶段,自然口若悬河,控制得了场面,“现在香港的传统糕饼店,大多是从街坊饼店起步,白手起家。但程记有些不同,当年总店开在广州,曾经服务过两广总督、钦差大臣……”
服务生开始端着一个个盘子进来,盘子里并非什么菜式,而是香港程记月饼。主持人笑着说:“程记从广州到香港,变的是地点,不变的是中国人的传统和仪式。我们程记月饼师傅有独特的开炉仪式——拜神、祈福、派利是……”
程一清靠过去,低声问程季泽:“真的?”
“是。香港月饼师傅都这样,延续了清朝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