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1)

“可是我婶婶有问题?”王柘见状,急忙上前询问。王绘青蹙眉不语,只是视线寻着他向余氏那边看去。

见自己母亲突然尖叫了起来,九岁的王鸿披着斩衰急忙站起身小跑过去,挡在余氏身前。

“鸿弟你不能过去!”见王鸿当着众人甚至是太子的面如此没有规矩,王绘青有些急了,起身过去拉住王鸿。

虽然王鸿不是同她一母所出的亲弟弟,可到底也是父亲最疼爱的幼子,也是他们这王氏嫡枝唯一的男丁。

见三方士摇了摇头,继续往余氏身上洒着符水,王柘缕了陆胡须,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浊气方才还在夫人身上,不过母子连心。”三方士冷冷地觑着王绘青怀里的孩子,“浊气本可以就次没入地府,不过方才小公子突然冲出来,成了浊气的器皿。且小公子生辰八字属阴,次辅大人属阳,如此父子相冲,小公子命格过硬,这才——”

“你胡诹!”王绘青彻底听不下去了,顾不得高门贵女架子,当场大声斥责他。

察觉周遭扫过的一道一道带着不善的视线,王柘当即拉着王绘青跪下。

“绘青不得无礼!”王柘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这三方士是皇上派来的,太子带来的,他们身为臣子岂能如此放肆。

目无君父,这可是好大一顶的帽子。

杨晟真轻轻捻着指节,暗暗沉思着。背影,还有方才走路的动作,步伐的轻重缓急,都有些熟悉。似乎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三方士停下了洒水的动作,朝着太子恭敬答道,“启禀殿下,如今次辅大人府上的浊气已经扫尽……唯有王小公子……”

“哦?那依道长之见,该如何?”宋徵把玩着腰间的青玉双鱼珮,视线落在王鸿身上。

“须得有清气方可净化浊气。”

“那佛门之地可行?”王柘随即追问。

三方士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有劳道长了。”王绘青闷闷地回道,视线穿过三方士,落在了对面的杨晟真身上。心中失落的湖雾随着翻卷的浪潮一阵一阵涌起,方才她说错了话,自己的未婚夫却一声不哼,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若是此人是韩洛宁,她遇到了这样的困境,杨晟真会不会替她说话?

他兴许不会等她三年了吧!

直到王次辅安葬后,洛宁才有幸远远见到杨晟真。这期间,姑母竟然还给了她送了几匹石榴红和胭脂红的绸缎,说是给她裁新衣的。

洛宁只是浅浅瞅了眼,随后将那绸缎锁进了箱底。姑母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三太太这还没死呢,她就开始如此张扬,也不知她怎么在杨府生存了一二十年的。三太太王氏的娘家虽然没落了,可王氏她再怎么说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

姑母如此做,无疑是鼠目寸光,四处树敌。

杨晟真送的玉颜胶倒真是好东西,济安堂竟然给出了每瓶十两银子的高价。一箱玉颜膏下来,她可是足足挣下了两千两银子。到时候,就算和知韫哥哥回去,他们就有了财富。知韫哥哥可以开一间医馆,到时候她开间绣房,两人一起试试能不能把父亲之前搁置的产业扶持起来。

洛宁想着,心里不由得更快乐了,以至于连多抓了几把杏仁都没意识到。知韫哥哥爱吃核桃杏仁做的云片糕,等她做好去,给知韫哥哥送去,再顺便给杨晟真送些。虽然知道他不能吃杏仁,可给他的云片糕她用的是核桃花生,到时候唬唬他,再卖卖可怜。也能解解之前受的气。

隔窗外的雪花飘落进来,洛宁净了手,将两碟子云片糕放在食盒里,前往凌清阁。

京城的雪越来越大,洛宁拢了拢身上的藕荷色夹绒披风。她撑着一把蜜合色的油纸伞。听着清脆的踏雪声,忽地想起那日的梦魇来,白雪高墙,禁锢着她,永远也逃不掉!那种寒凉透骨的冰雪浸入骨髓的冷意,直直窜进骨髓。

齿关战战,洛宁抬眸望着阴沉的天空,眺望间竟发现东跨院的红梅都开了。

怪不得总是有股若有若无的冷香。红梅白雪,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可这里终究是不属于她的,她该去的,是那没有雪的地方。

一路踏着积雪,走到凌清阁时,洛宁的月白色蝴蝶绣鞋都湿透了。

“……穆……穆大夫在吗?”洛宁立在抱厦前,不觉向里张望。

“诶,又是你啊,姑娘?”齐大夫眼睛一扫,就瞥见了驻足在门前的洛宁。只是他说这话时未曾在意,坐在交椅上由着他包扎伤口的男子也在这时向外望去。

“穆大夫他去芷梅院了。如今不在这里。”齐大夫沾了些药膏,洒在男子皮开肉绽的胳膊上。对方竟然连眼皮都也未动一下,他不得不在心底里佩服这些年轻人,身子真是能抗。

洛宁进来时,好巧不巧正对上宋珏那探究又克制的目光。漆黑的眼底展现出来的晦暗似乎要将她吃掉一样。

洛宁忍不住屏住呼吸,这样若是直接走开,多少也显得不知礼,她身为杨府的表姑娘,自然该是一个知礼守礼的端庄女子。

“……我今早醒来有些头晕,就想过来看看。”洛宁忍不住要夸自己理智,还好进来时她就将食盒放在了抱厦那处。不然以宋珏的敏锐,很可能会看出她的异常来。

“没想到宋世子也在……咦,世子怎么受了这样的伤?”他衣衫暴露,整个左臂都袒露在外。只是一条血红的伤痕顺着他的胳膊肘直直朝着手腕处蔓延。看着倒像是刀伤。

“无妨,被狗咬了一口而已。”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宁,说话却不带半分感情。

想起上回宋海珠说的话,让她以后躲着宋珏,洛宁抿了抿唇,也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地别开脸,垂下眼帘躲避他的视线。

“先给表姑娘诊脉吧,剩下的我来就行。”宋珏察觉她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也差不多上完药了,便从齐大夫那里结过纱布,自己包扎。

“还是先给宋世子处理伤口吧,洛宁不碍事的……一时半会……也不急。”她本就没病,只是想来找知韫哥哥而寻的借口罢了。

“我说不用便不用。”他阻止了齐大夫的刚要抬手的动作,示意他去给洛宁诊脉。

洛宁只得坐下,被迫承受对面那炽热的视线,他还真是说一不二。

“你似乎有些怕我?”刚伸出手,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渗着冷意的声音,洛宁抬眸,发现他漆黑眼眸里夹杂着探究,似乎有些戏虐。洛宁感觉不适,旋即垂下眼帘。

“……是。”她埋着头小声回应,宋珏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到她此刻的窘迫无助,唇角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来。

“海珠……海珠姐姐说过……世子在刑部任职……审……审过的犯人无数……还将人剁手剁脚的……还……”

果然,宋珏听到她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咬牙问道,“还什么?”

“还将……将铁钉活活钉进人的脑髓中……还对活人剥皮抽筋——”

“够了。”宋珏怒极反笑,他不过是在刑部审理案件,又哪里干起了诏狱的那些勾当,“你既然知我是干什么的,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他冷眸一扫,看向门外,“门口放的什么,为何不带过来?”

“姑娘别动,老朽都不好摸脉了。”齐大夫将她的手腕又按回去。

“啊?”洛宁抬头对上他审问的视线,秀眉微蹙,“我……那是给他……”

洛宁心中简直有些无语,这男人怎么跟个罗刹似的,凶巴巴的,还管东管西,怪不得宋海珠不喜欢他。

“……门外放的糕点,世子问这做什么?”洛宁扭头向门外看了眼,而后弱弱回答。

“给谁的?”虽然知道是给杨晟真的,但是宋珏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可知,论起手段,杨晟真可比他厉害多了。缘何见到他就怕成这样,见到杨晟真就一口一个娇软的二表兄。

这姑娘大概是被海珠那丫头给带偏了。说起妹妹,宋珏瞅了眼刚包扎好的伤口,恨恨地咬了咬牙。

见他步步紧逼,洛宁状若无意地撅了撅唇瓣,干脆不吭声了。那里面是云片糕,若是给杨晟真的,宋珏和杨晟真关系那么好,若是知道他不吃杏仁的话?可若如实说是给穆广元的。宋珏的视线那样锐利,会不会透过她察觉知韫哥哥的身份?

“说话。”声音听着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候齐大夫恰好也诊完脉了,见这表公子又开始了他在刑部的那档子事,他只是默默觑了眼,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

只是他也忍不住瞟向这边,这宋世子真是和穆广元没法比。和姑娘家说话都像审犯人,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成不了亲。显然,这种人是讨不得姑娘家的欢心。

“是……是给二表兄的……”洛宁紧张地揪着帕子。

“拿过来我尝尝。”宋珏的的声音越来越近,再抬眼时他已指挥附近的小厮去向门外。

洛宁有些慌张,旋即起身焦虑地看向门外。

“怎么,他吃得,我就吃不得?”宋珏摸了摸自己系好的纱布,又觉得有些丑,旋即解开,朝身前的女子命令道,“你过来。”

洛宁的视线随着小厮的动作转向了宋珏身旁的桌上,最后落在她那食盒上。

见她还在发愣,宋珏知她不情愿,可他浑不在意,依旧用命令的语气道,“还不过来?”

洛宁闷着着头,任由珠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走近他身旁垂眸听着。

“我这纱布开了,你替我系好。”见她袖中的指节隐约蜷起,宋珏更是来了兴致,“你若不过来,我便告诉他,你将宫灯卖了。宫中所赐的琉璃灯,就被你卖了区区几百银两,你以为若是深究,私自倒卖宫中之物,你能全身而退?”

闻言,洛宁旋即睁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宋珏怎么知她卖了那盏琉璃宫灯?还知道她卖了多少银子。

她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当铺卖任何东西都是有凭证的,她这几天还卖了杨晟真送的那么多药膏,不知道有没有被宋珏抓到把柄。

她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在这节骨眼上,她千万不能再惹杨晟真不快,万一最后他迁怒于她该怎么办!

纤细如葱的指节顺着纱布不停动作,未染寇丹的指甲泛着轻柔的粉晕。她垂首缠着纱布,白皙细腻的脖颈从藕荷色衣领下露出一节,隐约间还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耳垂下三分的地方,依旧洁白若雪,并没有任何红痕。

宋珏有一瞬间心神恍惚,这么一想,杨晟真喜欢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越美丽的女人便越危险。凭他多年的经验,这样美丽的女人,柔弱的外表下绝对隐匿着一颗不可告人的心。

洛宁给他包扎间,宋珏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从食盒里拿碟子,见是云片糕,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得意。

他竟然吃了她送给知韫哥哥的云片糕?她系绳结时不由得心生怒火,紧了紧,宋珏旋即变了脸色。

“不但长得如花似玉,还这般心灵手巧。”他反手用左手捏起她的下颌,轻轻往上抬着。眼神里意味不明,唇角扯着笑,“恐怕不只是糕点,这人,他也是喜欢的。”

说完就放开她的下颌,洛宁还未从方才的恐慌中恢复过来。他这话,似乎是知道她与杨晟真的关系了?

不过方才凑近了,她似乎闻到了花生的气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拿错了,才能在宋珏这里蒙混过去。

直到洛宁走了,齐大夫也没有再出来。宋珏看着女人略微急促的步伐,心中的波澜竟然久久不能平静。

凝视着那道藕荷色身影,他突然想从杨晟真那里,将这女人要过来,好生盘问。

“她怎么了?”齐大夫被小厮引进来,宋珏抬眸,神色凛然地看向他。

“表姑娘身子本就虚弱,想来是气血不足,才导致晨起头晕。”

原来是真的有事,宋珏看着身上掉落的一些糕点屑,不悦地掸了掸。

芷梅院。

刚入冬,郑氏每天不是乏力就是嗜睡,今日竟然还咳了血。

杨晟真身为儿子,忙完未来“岳父”那边的丧事,自然得为母侍疾。

屋里的地龙烧得太旺,连杨晟真都隐约有些不适。可郑氏还昏迷不醒,他亦不能离开。

穆广元坐在榻边,替郑氏侍着针。

“安神香可燃了?”穆广元看向淳月,神色认真。

“昨日从太太睡时就开始燃了,太太近来总是起夜,都休息不好。大姑奶奶听闻,就从徐国公府里叫人送来好多安神的香料。”

“可是香有问题?”杨晟真看着他施针,视线却始终落在郑氏身上。

“没有,只是这香气味太浓,并不适合安神。”

“不可能吧,大姑奶奶说的是,就是安神香,对太太身子好。”淳月拿起小匙,盯着那鎏金狻猊香炉,有些心疼。

“将香灭了。”杨晟真抬手示意她,淳月就算再不舍,也只得听命行事。

“我母亲她如何了?”见郑氏神色安详地躺在榻上,杨晟真想起了那日在王家满院白绫的场景,声音都沉了几分。

母亲?穆广元用余光瞥向他,察觉他神色凝重,堂堂杨氏未来宗子竟连形容都潦草了几分,心中腾起一丝嘲意。

“夫人约莫是病到根上了,且是多年累积所致……”他刻意压下云淡风轻的神情,满脸忧伤地回道。

“什么病到根上?”

“许是多年前,夫人在月中修养好,这才落了病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年积劳成疾,所以在下才说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治不得……”

“那就有劳穆大夫了。”杨晟真站得久了,竟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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