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1)

“韩姑娘,真是对不起,都怪我,否则你也不会陷入这样的事去。”宋海珠抱着锦盒,递向洛宁。

洛宁睁大眼眸,不解地看向一旁的杨嘉雨。杨嘉雨抿着唇,秀眉微蹙,闷闷道,“洛姐姐,这位是海珠姐姐,也就是姑母的女儿……海珠姐姐让我带她过来找你……说是因为宴会的事给你赔不是。”

杨嘉雨看着宋海珠,旋即垂眸将腰带上的豆绿丝绦揪来揪去。

洛宁见状,明白了杨嘉雨是将宋海珠当成那日诋毁污蔑她的人了,所以对宋海珠抱有敌意。方才她还想不起来面前这女子是谁,现在约莫有些印象了,那群贵女诋毁她就是从杨嘉萱问了一句海珠姐姐去哪了开始的。

原来这紫衣女子就是那日在假山上遇见的四处寻找她小妹妹的人。

“此事不关郡主的事,都是阴差阳错罢了。郡主也是一心好意为我消磨时间考虑,不必自责。”洛宁扶起她的肩膀,强撑笑意。她可不敢让梁王殿下的女儿给她行礼道歉。

虽然之后她也怀疑假山中遇见的女子是姑母提前设计好的一环,有些气恼。如今方知,姑母是不可能也不敢指使海珠郡主的。

宋海珠蹙眉,又向她道了几次歉,顺便将被洛宁推过来的锦盒又递回去“韩姑娘,听闻你前些日子落水了,这些是上等的燕窝和山参,你就收下吧,也好补补身子。”

“郡主,这些太贵重了……”

见洛宁仍是推拒,宋海珠渐渐怒了,眉眼间的歉疚霎时被不耐取代。

“别推了,拿着!磨磨唧唧地真令人讨厌!你说你,这样软懦,她们不欺负你欺负谁!”

外客

见洛宁被人这样呵斥,杨嘉雨眼底腾起一股怒火。急忙上前想挡在洛宁的身前。

方才,洛宁闻言只是一愣,旋即她从宋海珠眼底里捕捉出一丝催促的意味,而后顺从地接下了那些东西。

“这不就对了吗?婆婆妈妈的不利索,让我抱了这么久的箱子。”

宋海珠眉眼间稍稍有些埋怨,而后稍稍退却几步,活动活动了手腕。

洛宁刚抬眼,便见对面的杨嘉雨气势汹汹走过来,她眉心一跳,迅速将手中的锦盒递交到杨嘉雨手上,而后自己又拿了上面的一半。

“六妹妹,帮我拿一些吧,好重啊!”洛宁的视线转向宋海珠,腼腆笑道,“抱歉,海珠姐姐,拿了这锦盒才知道海珠姐姐对我的心意有多重,方才是洛宁唐突了。害得海珠姐姐抱着这箱子站了这么久,不如一起去我那里喝些茶吧。”

宋海珠本就对洛宁抱有愧疚,故而洛宁相邀,她也没有拒绝。又从杨嘉雨和洛宁手中各拿了一方锦盒抱在手里,三人一道去了流云院。

“这是我打湖州带来的龙井,六妹妹和海珠姐姐别嫌弃就好。”洛宁给她俩斟了茶。

“韩姑娘,其实那日我也没有想到的,她们会那样蛮横无理,平日里我们在一起玩乐时,除了贺欣然平日里脾气火辣些,我觉得其他人都是好想与的……实在没想到最后竟闹成了那般。不过她们也是,知道你是我带来的,竟然敢当众给你难堪,等以后我会和她们说说的。叫她们出来给你赔礼道歉。”

洛宁缓缓转着手中的白瓷弘腹杯,听了这话,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复杂的。这时候不得不感慨门第之差,地位权势给人带来的差异。不过她更惊讶的是,宋海珠竟然要那些污蔑她的贵女给她赔礼道歉。整个杨府都不曾这般说,只承诺她替她澄清……可是谁又在乎她会不会伤心难过,需不需要一个道歉呢!

杨嘉雨这时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良久她才低垂着头,闷闷道,“海珠姐姐,你是郡主,京城里的姑娘们没有哪个不敢不尊敬你的,可是洛宁姐姐不一样。像我这样的人,她们平日里也是不屑于与我交谈的……”

“这事怪我。”宋海珠紧紧蹙眉,她暗暗扫了洛宁一眼,“你放心,既然她们因身份而畏我,不管她们心中愿不愿,我也要用身份让她们给你赔罪。”

“这……”不好吧。

洛宁心下纠结,如此她便是没有得罪,这样下来也将京城的贵女们得罪便了。可是这样一来她就能跟宋海珠更近一步,况且宋海珠也是真心愿意帮她之人……

转瞬间,洛宁便红了眼眶,掩着帕子泣泪。

“多谢海珠姐姐。”

送走二人后,洛宁才想起了今早的目的。她还要去扶光院寻杨晟真呢。

洛宁整了整身上的豆绿色立领长袄,又将绕到前襟的碎发拢后耳后,拿着一些字帖拓本缓缓去了东跨院。

还未走到扶光院前,洛宁便见一抹纤细的天青色的身影在墨七的带领下缓缓进了扶光院。

洛宁微微蹙眉,迅速躲进了扶光院附近的一从竹林旁。从她的视线望去,那女子娉婷袅娜,气质清冷,身量高挑,半边青丝泄于身后,发上只简单簪着一只玉簪。看着道不像是府中的丫鬟,就是不知她来扶光院是干什么的。

洛宁正思量间,没过多久,又有一宝蓝色的身影从她身边略过,直直进了那扶光院。

后一位她但是认得,是三房的嫡子,算起来也是他的三表兄,杨禹真。

此时显然也不适合再去扶光院,洛宁顺着院子慢慢进了后园处。她又来到了秋凝湖旁,坐在岸边的亭子上翻着手中的字帖。

“你在这干什么?”

抬眼间便见姑母盛满怒容的面庞,洛宁吓了一跳。急忙合上了手中的书册。

“姑,姑母。我原本是想去找二表兄请教一些问题,不曾想他那里来了一位气质清冷的姑娘,我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便来这里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偶遇……二……二表兄。”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真的是腼腆内向的小娘子。

韩氏刚被杨老太太训了一通,瞅着没有地方发泄的。但是又听的侄女说有位姑娘进了扶光院,蓦然想起自己的计划,韩氏心中不免得更上心了些。

“那姑娘长得是何模样?”

她现在只知道大房和三房都有意让自己的侄女嫁给杨晟真为妻,将来成为弘农杨氏的宗妇。只是她不知道这回去扶光院的究竟是哪一个。

“我方才见了,不像王绘青,她身量高挑,气质清冷,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襦裙。”

韩氏凝神思量,郑氏的侄女郑道安身量不高,圆脸圆眼,眉眼生得喜俏。这气质绝尘,又穿得这般素雅,韩氏想起进来京城发生的事,不由得紧蹙眉头。

“坏了,那女子应是顾念盈。是你二表兄的恩师顾首辅的孙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顾首辅前不久因为触怒圣上被下诏狱。我们家和顾家,本不相往来,可你二表兄违背大老爷的意愿私自拜了顾首辅为师,当时老太太和大老爷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不过那时你还小,也没来京城,不知道也正常。现在嘛!顾首辅被停职下狱,他的孙女来寻你二表兄帮忙也正常,只不过,我倒是忘了,虽然大老爷肯定不会同意顾杨两家结亲,但是你二表兄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当初既然敢私自拜顾家为师,又在顾家学了几年,那时候顾家不论男女,也在一起读书……”

韩氏说着,忽然心中一惊,催促道,“你得抓紧机会,杨晟真与那顾氏女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次不知道他二人会做到哪一步。若是被顾家提前得了手,以后哪里还有我们二房生存的理儿,再者还有郑氏和王氏对宗妇的位置虎视眈眈。二房如今的前途,还得靠你啊,洛宁。”

洛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姑母果然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利用她,不惜一切压榨她的价值。可如今这种情况,姑母把她当成未来二房的生存的筹码,定然不愿意放她离开。

可笑的是,姑母为何不想想,她韩洛宁也从来不是被人肆意玩弄于鼓掌之人。别说她不想,若是有朝一日,她真得成了二表兄的妾,那必然会反过来让姑母也不得安生。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一辈子困宥于杨府。看到京城贵女的那些德行,她也不愿意嫁给那些名不符其实的纨绔,

当然她承诺母亲,不会做妾,以杨晟真的身份,定然也不可能会娶她。她只想借二表兄为踏板,对抗姑母,拿走属于自己的钱财,然后永远离开杨府,走得越远越好。

“姑母,可是我没有机会啊,我身份低微,若是经常去扶光院,说不定大太太会不高兴……”

洛宁捻着手中的书册,佯装失落,暗自抬眼瞅着韩氏。这也是她目前的困境。

“你等着。”韩氏思量着,压低眼帘,望向微微起着涟漪的湖面,“东跨院不是有一片梅林吗,梅林后面就是竹林,竹林在扶光院周围。你想办法和宋海珠说,让你有机会去后园。老太太这人平日爱饮茶。”

韩氏点到为止,恨铁不成钢得看了她一眼,心里蔑视她的蠢笨。同时也庆幸她这么蠢,才方便自己更好的拿捏控制。

洛宁听完,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今早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姑母便知道宋海珠来给她赔罪了。况且今日云芝明明又不在流云院,经过上回的事,杨嘉雨应当不会如此。

看来,姑母的眼线还真是不少。

“知道了,多谢姑母。”

洛宁虽然不悦,但也明白了她说的话,无非就是她每日早晨或者夜间去扶光院附近的竹林采集霜华或者竹露,孝敬杨老太太。

“还有,上回的事儿,姑母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主要还是王氏姑侄……不过你也是因祸得福了,老太太因为此事,定然会对你生些怜惜……可怜我——”韩氏本还想感慨,可怜了她的文儿哥了,当年就是老太太处理不公,才导致文哥如今仍不能视物。

“此事也不愿姑母,还害得姑母替我操心……”洛宁恰到好处地恭顺垂眸,漆黑的眼睫将眸中的气恼怨恨尽数遮掩。

“你明白就好……”

绕了一圈,洛宁又回到了扶光院。她还是想试一试,顺便看看这位顾姑娘是何等的模样,还有她和杨晟真究竟是和关系。

她抬眸仰望着那棵大银杏树,下意识进了垂花门。砚池和墨七一眼便看见了她。

洛宁说明来意,墨七面无表情道,“表姑娘请回,公子今日不见外客。”

外客!

洛宁咬了咬牙,恰在此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轻轻慢慢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洛宁取下那片金叶,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温声笑着。

“若是里面有贵客,我先等等吧,等二表兄见完客我再进去。”

砚池心中诧异,旋即面色不悦,“不是说了吗?公子今日不见外客,里面哪有什么客人。表姑娘不必等,公子说了,今日谁都不见!”

海珠姐姐

“砚池,二表兄说过,我若有事可以来扶光院找他……”

“表姑娘,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公子确实也说了,今日谁都不见,望表姑娘也要体谅我们。”

洛宁心下失落,眼眶含泪。她轻轻点头,旋即拿着书册转身离去。

出了扶光院,洛宁眼角的湿润瞬时消失,朦胧的眼眸清明后,眼底闪着一丝嘲讽,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气恼。

若论外客,杨禹真是他的三弟,自然不算。若是不见外客,那今日那个姑娘不是外人嘛?

他分明就是不想见她罢了,还找什么借口。洛宁死死捏着手中的册子,漆黑的眼睫在白皙的面容上颤颤扫过。昨日还以为他对自己生了怜惜,没想到今日就反悔了。洛宁心底对他生起的那一丝好感又消失殆尽。

此刻,扶光院内,更是另一番梨花带雨的景象。

顾念盈看着桌案两旁高架上放置的一盆报岁兰,望向这兰花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她努力抬起下颌,凝望着对面那人的背影,抿成直线的唇瓣又颤颤扬起。

“子明,你真得要冷眼旁观吗?”顾念盈眼眶红润,语气温婉,但是目光却异常决然。

“暂时不合时机。前有七月份左顺门杖责百官,近有几日前因为此事被打死的孟顺祯。阿盈,不是我不帮老师,而是此事尚在风口浪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留余力再做打算。”

杨晟真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冷白的道袍一层不染,顾念盈垂下眼帘,瞥过脸去不看他。方才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了诏狱里铁针狠狠穿透骨骼的惨像。顾念盈垂眸暗自咬牙。祖父在哪里不知受何种苦呢。况且近来天气愈发寒凉……

“子明,眼见着就要落雪了,可否容我去狱中给祖父送些冬衣被褥御寒,他腿脚不好,冬天半边身子都是冰凉的……”顾念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抬起眼帘,秀眉紧蹙。心中虽气恼,但是目光却又苦苦哀求,“我知你与北镇抚司郭钦交好,就算祖父的事你不出面,可是这件事,你总得答应我吧。”

“我朝自古以孝治天下,我自出生不久父母便相继离世。祖父祖母养我成人,今上应当会成全我的一片孝心。还望……求子明助我。”顾念盈唇瓣轻颤,她从未在杨晟真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往日里,她和他一起讨论学问时事,从来都是春风得意,肆意昂扬。若论起才学,她自认不次于杨晟真,只可惜她身为女子……

只是如今出了事,她不能抛头露面奔走求告,兄长又被迫南下半差。她只能来求他这个师兄。

“二哥,阿盈说得没错,你就算不管老师的事,这件事也总得出手吧。而且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吗?”

杨禹真视线空洞,暗暗握紧双拳,心中憋闷,几步走上前来,“我和二哥同样为老师的学生,如今老师出了事,我们二人窝在府中不出来,外面那些学子几乎整日里作诗写赋编排你我二人。”

“编排又如何?嘴长在他们身上,若堵住一人之口,还有千千万万人。”杨晟真走到一旁,俯身垂眸,用银匙拨弄着香炉中的香灰。

“至于阿盈,你也知道。圣人亲自下的令,不得金口,如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我今日以东宫少詹士的身份去觐言,那明日受廷杖下诏狱的便是我,更何况,还会将太子殿下卷入革新祸乱之中。”

“老师都因此事下狱,父亲身为次辅更不会再去触怒龙颜来救我。毕竟我是为咎由自取。”

袅袅婷婷地烟云自三足青莲香炉里溢出,顾念盈白皙的面容上泛着一丝浅浅的粉晕,她紧紧攥着手心,指甲陷入肉里。此刻,是羞恼,是失望,更是怨憎。

她乍然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抿唇笑道,“子明,同窗多年,到了今日我才知何为患难见真情。你真是让我失望,我亦为祖父教了你这种狼心狗肺之人不齿。”

旋即,顾念盈转身,拂袖离去。

杨禹真看着顾念盈的离去的身影心中急切,回头怒视着杨晟真。

“二哥,你怎能如此!为了自保真是对老师的事不管不问。难道你平日里学的仁义礼仪信都被狗吃了!”

捻着香灰的手微顿,杨晟真抬眸冷觑着杨禹真,“若是能耐,你便去管。到头来整个杨氏一族都因此受猜忌被下狱,那时你便高兴了。”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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