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沈雁杳天涯路(一)
俯下身,他在江水中涤尽了剑上的血痕,从年轻军士的腰间取下剑鞘,收拢了长剑。正待起身,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蹲下,将两具尸体上的披风解下,紧紧地攥在手中。
迈开步子,他绕到了巨石之后,从浓密的灌木林间抱起一个纤弱的身躯,用披风层层裹住。
怀中的女子动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淡淡的睫毛跳动着,却依旧无法睁开眼睛。
“若嫣”他轻唤,俯下头去,将手背贴上她的额角。她的额角滚烫,浑身轻颤着,脸上泛起阵阵潮红。
纳夕叹息一声,伸手牵过方才徐大哥骑过的那匹军马,飞身翻上马背,一手持缰,一手紧紧地把齐若嫣搂在胸前。
夕阳西下,黯淡了两岸雪山的光芒。江风带着无比的寒意拂来,透入纳夕单薄的衣衫,将他的后背吹得冰凉。而怀中,却因为有了昏睡的齐若嫣而火一般地灼烫着。
“纳夕纳夕”她呼唤,在他的双臂间不安地动着。
纳夕心中一喜,赶紧收住缰绳,伸手拂开她脸上的散发。
“我在,我在这里。”
齐若嫣呼吸急促,忽地睁大双眼。散淡的目光扫过面前纳夕的面庞,凝结在远方莫名的一点。
“快跑,快跑啊纳夕别让天启的大军抓住你”她凄厉地叫着,蓦然昂起头,双手紧紧攥住纳夕的衣襟“纳夕,别跳,别抛下我,别跳!”
纳夕喉间一滞,将脸贴近她的颊边,目光中满是痛惜和怜爱“好,我再不抛下你了,无论生死,都在一起”
齐若嫣深深地喘着气,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唇边漾起一丝苍白的笑意。她侧过头,圆睁的双目将要合拢,却忽地又张大了。
“父王、母妃!”她惊叫着,伸手在半空乱抓“陛下,求您放过我的父王母妃吧,该死的是我,是我啊”“没事,若嫣,没事”纳夕轻拍着她的背,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谁也不该死,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会死!”
齐若嫣闭上眼,无力地倒在纳夕的臂弯。手,重重地从纳夕的胸前滑落“当地”一声悬垂在身侧。
纳夕扬起头,眼角灼烫着,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着眼眶。
“傻女人”他低喃,咬住下唇,将她颤抖如枯叶一般的身子紧搂在怀中“你这傻女人,以往成天不要命地缠住我,赶不走,也抛不掉现在我死不了、走不掉了,你却要离开我吗?不许!听到吗,不许你死!我不死,你也不许死,你给我好好活着,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
深夜,呼垣大漠上刮起了凛冽的寒风。风声呼啸着掠过花剌军营的帐篷,将帐外熊熊燃烧的篝火一下吹灭。袅袅的黑烟升起在夜色中,映着天边一轮迷蒙的残月,分外的清冷孤寂。
大帐内,点着通明的灯火。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边,摆满了赤铜的火盆。火苗高窜着,仿佛千万条妖异的蛇,欢快地舞动着,将融融的暖意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鱼沈雁杳天涯路(二)
罗臻措立在屋角的阴影里,双手静静地背在身后。微黄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漠和平和,只有偶尔掠过眸间的一轮波光,泄露了他心底暗涌的微澜。
自从听到花剌主力在纳塔尔雪山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他和辛汶虎心急如焚,冲破天启大军的重重阻碍,一路挥师南下,希望能够救出被俘的可汗纳夕。
在呼垣大漠中跋涉了数日,他们终于见到了远处一抹葱绿的草色。夕阳如火,沉坠在广袤的地平线上,将大地染成血一般的鲜红。在天与地交界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匹疲惫的马,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行进着。
渐渐地,那匹马靠得近了,马背上两个相偎的身影映入人们的眼帘。马蹄颠簸,他们也随着左右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有从马上坠落的危险。
“那是谁?”罗臻措眯起眼,不由自主地按住腰间的挎刀。
视线中,掠过一角熟悉的红色。定睛看时,却是来人火一般的长发在风里飘摇。罗臻措心中一动,急忙策动跨下的骏马迎上前去。
“相父”马上的人抬起头,英俊的面庞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苍白与憔悴。
“可汗!”罗臻措盯紧了他,一时间情绪激荡,几乎说不出话来。
纳夕勾起唇,有些吃力地一笑,低头将目光凝结在怀中女子紧闭的双眸间。
“快找军中的大夫来,救救若嫣”
此刻,纳夕正披着狐裘坐在榻边,右手依旧紧紧地攥住齐若嫣的指尖。抬起眼来,他紧盯着身侧闭目凝神的大夫,目光中满是忐忑和期待。
那大夫缓缓地站起身来,双臂合在胸前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