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霁披着猩红的蜀锦狐绒斗篷立在宫门前,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监们把一株株桃树连根挖起,再匆匆抬走。
“奇怪,”她咬着下唇暗自嘟哝“这些桃花究竟怎么啦”
身后,有一双温暖的臂膀环住了她:“风大了,还不进去?”
梅雪霁回过头,却见齐云灏正对着她微笑。身上的金冠龙袍尚未换下,英俊的眉眼间略带着一丝疲惫。
心,在胸腔内柔柔地一颤,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抚他微蹙的眉头。
“还没呢,在等你。顺便看他们挖树。”
齐云灏回头朝忙碌的太监们一望,清亮如水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转眼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
“挖树有什么好看的?快进去吧,小心冻着了。”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迈步向宫门走去。
耳边,传来梅雪霁诧异的低喃声:“好端端的,干嘛把桃树都挖了呢?
齐云灏的脚步顿了一顿,相握的手却蓦然攥紧了:“我不喜欢桃树,嫌它们碍眼”
“啊,为什么”梅雪霁尚自呢喃着,却被他搂住肩头,匆匆跨进了掬月宫的大门。
画梁上,悬着清一色的品红描花宫灯。寒风飒飒,摇曳着灯内微弱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光影下,齐云灏的面容也仿佛拢了一层淡灰色纱幕,显得有些模糊。
梅雪霁偷眼望着他,心中微微疑惑着。自从清晨到现在,掬月宫仿佛一直笼罩在古怪而压抑的气氛中。平素里唧唧喳喳,爱说爱笑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忧心忡忡。偶尔之间相互对换的眼神也透着莫名的紧张。
她虽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却还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异样。几次叫了侍琴和紫琼来问,却被她们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应付了过去。掬月宫中重门紧闭,说是皇帝陛下遣人传来口谕,今日雪寒风大,不让梅小主出门。
她在屋里憋屈了一天,也郁闷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忍耐不住,瞅个空偷偷地跑了出来,正好看见了方才的一幕
莫非,所有的诡异和反常都和宫外被无端挖去的桃树有关?
“霁儿霁儿?”齐云灏温柔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傻傻地在想什么,怎么不用膳?”
梅雪霁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被齐云灏塞进了一双牙箸,面前的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满了馥郁琳琅的肴馔。
齐云灏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光中满是关切:“不舒服吗?抑或,依旧作呕吃不下东西?”
梅雪霁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唇边轻轻地漾起了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仿佛被蒙在了鼓中。”
齐云灏的笑意霎时如同冰霜一般地凝固在了脸上,他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方才掩饰地一笑道:“听人说孕妇容易胡思乱想,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梅雪霁轻叹一声,迎着他的目光道:“但愿是我的胡思乱想。不过,若是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希望你也不要瞒我,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娇柔脆弱,我有勇气面对一切。”
齐云灏默默地回握他,融融的暖意从他的掌心涌出,流过她的指尖,一直漫向她的心底。
“放心,霁儿,”他微笑“你的身边有我,我不会容许任何事情发生。”
他的面容坚定,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和柔情。她抬起眼,默默地凝望着他。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有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这种感觉温暖而窝心。也许,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吧?每次并肩携手,每次目光交汇,她都会陶醉于两人间充溢的依恋与甜蜜,那种微醺的,类似饮了醇酒的感觉想必,穷此一生都无法戒掉了吧?
“呵呵,”齐云灏笑着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还看吗?索性让你看个够。”
她的心头一跳,仿佛被看穿心事般地甩开他的手,双颊不由自主地飞红了。
他得意地笑着,顾自用牙箸夹了菜放入她面前的粉彩万寿瓷盘中。
风拂香动,有成群的绯衣宫女端着金盘鱼贯而入,绣金罗裙下,缀在鞋尖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仿佛是流动的曲韵。
刘谦益笑盈盈地立在桌旁,一边低声招呼着,一边捏了银筷一盘盘地试着菜。
“当啷”一声脆响炸响在门边,紧接着,又是“咕咚”一记,好像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倒下。
梅雪霁砰然心跳,忙不迭地回过头去。却见门旁的大理石雕屏前,横卧了一位宫女,浑身抽搐着,眼睛瞪得好大。在她的头边,是碎裂四散的磁片和到处飞溅的绿色的羹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