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陛下回掬月宫午膳之时,便立时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以往小姐见了陛下尽管容色冷淡,至少还恪尽礼仪,跪地接驾。这一日却是懒懒地倚在床上,只推说身体不适,顾自闭目养神,见陛下进来理也不理。
陛下却也不恼,反倒坐在床头,搂过她柔声嘘寒问暖。下午圣驾回乾清宫理政,期间还遣了好几位御医来为小姐诊脉。听御医们回复说小姐凤体无恙,陛下还是放不下心来。数回让刘谦益传来口谕,让小姐多多下床走动,别一味躺着憋出病来。
起先小姐还尽力绷着,没想到她一番恹无生气的神情落在陛下眼中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一时间,掬月宫中乱成一团,御医们开来各色清心养气的补汤堆满了床头的青玉案几,几个年老德高的嬷嬷轮番劝着小姐喝下。宫门外整日停着翔凤步辇,宫女们奉了圣旨每日须得扶着梅主子乘步辇赴上林苑闲步散心
最后,小姐只得无奈地宣布自己体健如牛,并做出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方才安了陛下的心。于是,掬月宫中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小姐一计落空却并不气馁,没多久便又生了一计。听得陛下不喜奢靡娇纵,她却偏偏将平日里陛下赐的各色珠宝拿出来,命内务府制成八宝脚踏搁在床尾。
昨日夜间陛下回寝宫见了脚踏,脸上立时露出了惊异:“这是何物?”
小姐淡淡地瞥了一眼道:“是我的脚踏。近来暑热,踩着它睡清凉些。”
陛下默默地注视她良久,眼里流光一闪,忽地笑了:“霁儿,你真是个孩子。”说着拥过小姐来,在她的眉间爱怜地一吻。
当时小姐愣愣地回望着他,脸涨得通红。那只八宝脚踏被陛下拿过来,亲自为她垫在脚下:“若能为你解得暑热,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今日一早,陛下起身上朝之后,小姐还兀自靠在床头望着八宝脚踏发愣,口中怏怏自语:“奇怪,他怎么就不生气呢?”
侍琴见了,不由得捂嘴偷笑。
不久,又听得小姐低叹一声道:“看来,只有用最笨的办法了”
侍琴曾几次三番问小姐,她所说最笨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小姐却只是神秘地一笑:“到了晚间你自然就知道了。”
晚膳后服侍小姐兰汤沐浴时,忽然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迅速地拔下瓶塞将里面白中带绿的汁水倒入浴汤之中。手法快如闪电,以至于除了近身的侍琴之外,其他宫女都未曾注意。
“这是?”侍琴扬起眉,难掩满脸的诧异。
小姐却微笑着一眨眼睛,翻手将瓷瓶塞进她的掌心:“别问。”
侍琴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瓷瓶,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趁着紫琼她们正忙着整理小姐的衣饰,她赶紧将瓷瓶塞进腰间的丝带中,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慌乱中,眼角余光瞥见小姐的嘴角噙着一弯笑。
沐浴后的小姐身着月白色的丝绫寝衣,一头如缎的青丝垂至腰际,更衬得她肤白似雪、飘逸如仙。
二更天时,乾清宫的太监传下圣谕,说是陛下今晚依旧回掬月阁安寝。小姐听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自从小姐侍寝以来,嫔妃们的绿头牌早已形同虚设。陛下夜夜留宿掬月宫,从未翻过其他妃子们的牌子。起初小姐曾为此烦恼过一阵子,后来似乎慢慢地也适应了。
三更时分,小姐忽然放下手中的书,拼命用指甲抓着手背。侍琴和紫琼围上去,但见手背上莹洁如玉的肌肤赫然生出大如黄豆的红色斑点,一抓过后,斑点愈多。小姐撸起衣袖,手臂上也星星点点地泛出了红色。
“哎呀,这可怎么好?”紫琼顿时低声惊叫。
小姐不慌不忙地抬起眼问道:“我脸上有吗?”
“没有。”侍琴在回答的时候忽然瞥见小姐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抹浅浅的失望。惊奇之余,她顿时明白了这一切必定与小姐倒入浴汤的神秘液体有关,想必,这就是小姐所说的最笨的办法?
正疑惑间,忽听得外间传报:“圣驾到!”
“来人、快来人!”一声高喝打断了侍琴忐忑不安的思绪,她身子蓦地一颤,和紫琼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目光后,匆匆奔向寝殿。
重帘卷处,但见年轻的君主双眉紧锁,满脸是焦虑和慌乱,眼睛直直地盯着怀中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紧闭,浑身轻颤着,一张脸肿胀得通红。从额头直到颈项,重重叠叠布满了猩红的斑点。
“霁儿、霁儿,你怎么样?”齐云灏一把按住梅雪霁乱抓的手,声音里透着几分沙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低声问着,用急怒交加的目光盯紧了侍琴。
呼吸蓦地一滞,侍琴忙不迭地垂下眼去:“奴婢不知。”
齐云灏依旧紧盯着她不放:“还愣着做什么?快传梅太医!”
“是。”侍琴如梦初醒,匆匆地屈膝一礼,转头向外冲去,却与端着银盆跨进门来的紫缨撞在一处,水撒了一地
梅雪峰奉旨赶来,请脉、问诊宫女太监们端着汤水巾帕进进出出,掬月宫中乱成一片。
齐云灏背着手立在东殿的窗前,脸色暗沉,漆黑如幽潭的眼里暗涛翻涌。
梅雪峰跪在他的身后,被他脸上的阴霾所震慑,眉目间不由得带上了重重的忧色:“臣以为,梅小主身上的红点出得蹊跷。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