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依阿莹的意思,苏夜来不能以王妃的身份死,那就只能让她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回到她原本的身份。
扬州,苏家。
伪装成王府侍卫的黑衣卫们静立在堂中待命,按照计划,他们将护送假王妃回府,在师姐回来之前,稳住府中事务,确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而我和小白会带着真正的苏夜来赶回扬州。苏剑知没有收到苏夜来的消息,必定会以为我们仍留在王府,届时,再将苏夜来送进苏家……再之后,就是一场大戏了。
客栈外,假扮王妃的侍女站在马车前,忽然朝着我跪下身来。
我微微挑眉,见她面上神色平静,眼中却似有泪光闪烁:“请您转告小姐,挽绿必不负所托,请小姐万自珍重,愿小姐一生喜悦。”
我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女子便攒出一个笑来,这笑在苏夜来的脸上显得十分动人。
她心里清楚,这一去,就没法活着走出王府了。
马车上路,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便是在这个时候,忽然间,我有些理解阿莹了。
她不止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不仅仅是被害了性命,还被抢走了丈夫、被夺走了王妃的名号。在阿莹心里,王妃只有她母亲当得起,她要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南阳王妃。
小白听我说完这些,摇着扇子笑得轻蔑:“只有活人才会计较虚名。”
我不知他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我的爹娘本也不是江湖所传的那样,他们的确是一对相爱的男女,可无论如何,最终慕星楼明媒正娶的妻子、江湖人交口盛赞的慕家少夫人,只是苏夜来。魔教教主华婴,到头来只落得一个死不足惜的恶名。
想了想,我说:“也不能怪郡主太偏执,想想看,她毕竟是有过父母恩爱幸福美满的日子的,结果这日子咣当被人打破了,破得太突然,要我我也不能释怀。”
小白一挑眉:“哦?”
我继续说:“假使她从来不曾拥有过,那也就无所谓想不想得通,比如我,我从未见过我爹娘,更没有同他们一起生活,没有拥有就无所谓失去,就没有多余的执念,我只需要知道害死他们的人是谁,替他们杀掉仇人,这就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全部,至于天下人怎么想,与我有何干?况且,就算真相大白又能怎样?不过是给酒楼茶肆里添上些新话头,又有几人真正在乎真相为何呢?”
说完发现小白表情复杂,便道:“你这是想说什么,又怕伤害到我,犹豫要不要说么?没关系,我晓得你想说什么。”
小白看我一眼,沉默不语。
我一摆手:“你不就是担心我会跟阿莹一样吗,你放心,我绝对不……”
被小白怒而打断:“闭嘴吧!我什么都不想说!话这么多,你是饭吃太饱了吗?”
“……”
一切如计划,三日后抵达扬州。原本用不了这么久,但一来我们带了个活死人,大大拉低了行进速度,二来为了避开苏家的接亲队伍,不得不绕了条远一点儿的路,如此这般,最终比阿莹他们早一日入城。
而城内,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赶上五月有不少宜嫁娶的好日子,城中数户人家都凑在了一块儿办喜事,其中最为显赫的,自然就是苏家。
单看苏家在江湖上的名头地位,当初我和苏迭订亲的消息甫一传出就有十里八乡的人赶来祝贺,更枉论明日就是苏家少主真正的大喜日,前来道喜的除了武林人士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官商贾客,可谓集天下之大一统,苏府的门槛都给磨平了好几寸。
正午时分,临街的二层酒楼,我和小白凭窗而坐,一边吃饭一边看楼下形形色色的人往苏府的方向而去。不多时,管事领着一人上楼来,我搁下筷子,对来人眯眼一笑:“夫君啊。”
苏迭一惊之下,疑似呛了口口水,掩着嘴咳嗽起来,小白掀起眼皮瞥他,摇头啧了一声。
“教、教主……”苏迭缓过了气,端着茶杯颤巍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淡定道:“一个时辰前。”
苏迭点点头,问道:“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看他一眼,懒洋洋靠上椅背:“打算嘛,是有,还需要三少帮忙。”
苏迭愣了一下,笑道:“教主尽管开口便是。”
我也笑了笑,食指轻点着桌沿,气氛一时沉默,良久,我抬眼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娘和苏谨是怎么死的么?”
对面小白执筷的手一顿。
苏迭面色骤变,目光怔忪了一瞬后化为锐利的刀:“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我撑着下巴看他:“我找到了一个人,但是没有来得及问她,现在我把她带回来了,你若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
苏迭的声音不稳:“是谁?”
“你可能没见过她,但应当认得她,也听过她的名字,苏夜来,按理说,你得唤她一声小姑姑。”
一时寂静,苏迭猛然站起身,椅子砰一声摔在地上。
将迄今为止我们查到的有关苏家的事一一说给苏迭,本以为十几年的纠葛往事一时半会难以说清,但说完以后才发现竟然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全部,反倒搞得我有些迷茫,想到这大约就是君卿常说的化繁为简,他认为世上所有复杂的问题最终都能化为一个简单的道理,事实证明这话果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