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姻抬起头望着那人,擦了擦眼睛,又抬头望了望铁栏杆,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圣僧,你是猫变得吗?”
明澈不理她的胡扯,只淡淡道:“德妃之父乃毅武将军,与武家乃是世交。”
叶姻一听就明白了,德妃这是先发制人,抓住自己,洗脱武华,可是……想害武华的人里,恐怕自己是最不可能的那位,别忘记那慈宁宫那一摔,武华与自己都是受害者,要找正主得从其他人里下手,只要德妃不是燕王或者神秘皇子的势力,就不会真的诬陷她。
想到这里,心神俱安,抬头见明澈还站在眼前,合十道:“谢谢圣僧了。”说着,低下了头,希望明澈象从前那般,在自己再次抬头的时候,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知过了半晌,依然不见半点动静,那僧衣在余光里飘来飘去,飘到她有些不耐烦,她抬起头来,道:“圣僧,请问还有什么事吗?”说着,瞪大了眼睛,拧着眉毛,做出最正经最严肃的神情。
明澈不答,只淡淡地望着她,道:“你不怕吗?”
“哦,有一些,但是并不多。”叶姻琢磨着措辞,小心翼翼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明显是受了冤枉,太后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说,即使太后不管,我也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明澈步步追问。
“还没想好,但是总会有法子。”叶姻嗫嚅着,向墙边退了两步,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夜说开之后,她不想让明澈掺和到自己的事情来,也不想让他帮衬到自己,总觉得不想欠到他的人情,甚至不想与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羁绊……
明澈皱了皱眉道:“你别怕,我会设法。”
叶姻又向墙边缩了缩,摇头道:“我没怕,不用了,谢谢圣僧。”
明澈这才注意她疏远客气的语气,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你这是……”
“真不用,圣僧请离开吧,我有很多法子的,您放心吧。”叶姻见明澈又向前走了一步,“嗖嗖”向墙角又缩了两步,她现在宁愿面对燕王,也不想面对明澈。
“你这是怕什么?”明澈本来淡淡的语气,忽然起了涟漪道,“有话就说!”
叶姻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嗖”地跑到墙角,尽力离明澈远些,这才解释道:“圣僧你别生气,我那几日与武华一起摔下了台阶,太后当时就怀疑有人陷害,如今应该还是那人,这次德妃娘娘出手拿我,我想太后应该是将计就计,想把那人引了出来,等拿住了那人,我自然会出来的。”
明澈听了这话,方缓了脸色,点了点头,却打眼见叶姻缩在墙角里,一副恨不得逃之夭夭的神情,怔了怔,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道:“你是在怕我不成?”
“没,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怕圣僧呢?哈哈。”叶姻一边这么说,却一边又向远处挪了几步。
明澈如何看不出,他那日的冲动被叶姻堵了回去,还划下了彼此的界限,在理智上他也是认可的,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心,却被叶姻这种“我不想与你相干”的态度又激起性子来,几步踏到了叶姻面前,俯身望着她道:“你在怕我什么?”
“没有。”叶姻木着脸坚决否认,却觉得明澈离自己太近了,连彼此的呼吸都要吹到了脸上,我勒个去,这和尚疯了吗?她本能地伸手一推,却正捂住了明澈脸,仿佛是扇了他一耳光似的,忙缩回了手,讷讷道:“圣僧,抱歉,我不是要扇你,太近了,你……喂喂……”
却忽然被明澈拿着那手,怒道:“还说不是……”话音未落,脸上变色,切着她的脉搏皱起了眉头。
“圣僧……放开。”叶姻被紧紧拉住手,暗道不好,使劲挣扎了半晌,却哪里放得开,不仅如此,明澈忽然拖着她向前了几步,把她摁坐在地上。
叶姻见他如此,顿时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圣僧,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反悔了?艾玛,我不要这样的业力,别这样啊,喂喂……”还未说完,被明澈伸手一指,点了哑穴。
“你中毒了?”明澈盘腿坐在她对面。
中毒?
叶姻猛然想起淑妃给自己的“巧克力”,心中恍然,原来自己身体有恙,方才明澈切脉感受到了,她抬头见明澈似乎要给自己逼毒的摸样,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宁愿忽悠李卫那二货给自己解药,也不愿意让明澈为自己做什么……
他的人情,她欠不起,也还不起。
“什么时候中的?”明澈皱着眉,见她摇头又点头,只得解开她的哑穴。
“没中毒,圣僧你误会了。”叶姻眨了眨眼。
“当面撒谎?”明澈冷笑一声,伸手在她右下腹点了点,叶姻忽然被一阵疼痛攫住,冷汗津津而下,却偏生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明澈见她疼的脸色煞白,却也不肯叫出来,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这还不是中毒?”
“没中毒就没中毒。”叶姻疼得几乎把嘴唇咬破,脸色狰狞却不肯服输。
明澈见她这等摸样,只得又摁了一下,叶姻的疼痛终于缓了下来,刚刚吁了口气,听明澈道:“此毒叫隔日红,若是不解此毒,你以后日日会如此疼痛,并且会加十倍百倍,时辰也会越来越长,最后疼痛而死……”
“哦……”叶姻本来是十分怕痛的人,可是与明澈相比,她宁愿选择巨痛,因此只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明澈瞪着她许久,道:“你真的不解?”
叶姻道:“不用,谢谢。”
“若是拖延时日久了,便是我想解也解不得了。”明澈皱的眉头越来越紧。
“那也不用。谢谢。”叶姻面无表情地侧头向外望去。
明澈终于被气崩了,“蹭”拧过叶姻的脸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圣僧,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叶姻的脸被明澈捏得变形,偏生神情淡淡的。
“哦?”明澈的心仿佛猫爪似的,恨得无处发泄,手上用力,叶姻却也不怕疼,干脆闭上眼,明澈只得把手放下,道:“难道你是想死?”
叶姻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解毒?”明澈皱起眉。
“蛇精病发作。”叶姻只能找这个理由了。
明澈盯着那木然的神情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那绝色的面容浮出潋滟的光芒,烁烁的让人睁不开眼,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然道:“你是怕欠我人情?”
叶姻被他说中心事,只得沉默。
“你宁死也不肯欠我人情?”明澈的声音不再淡淡,反而显得阴森。
叶姻闭上眼。
“施主要知道……”明澈伸出手,抚上叶姻的脸,淡淡道:“若是贫僧还不了这业力,就只能一直在你身边,纠缠于你……”说着,微微苦笑,想不到竟有这样一日,是这样的自己,与这样的她。
“那要怎么还?”叶姻猛地睁开眼。
明澈看着她急切的眼眸,心中扯痛,那墨玉的深潭里宛如一弯幽泉,溺深了竟不知所处。
叶姻避开那眼眸,咬了咬嘴唇,道:“圣僧,若是你救了我,是不是就算还了?”却觉得那手从她的发髻绕到了脖子,冰凉的手指让她有些战栗,可又不敢挪动,只得重复一遍道:“救了我应该就还了,是吧,是吧……”
“也许……那就试试看吧。”
明澈深吸一口气,把她的身子拧了过来,盘起腿,绕到身后,伸手在她的上身穴位上点了点,又拍了数下,叶姻方才死也不叫痛,此时却苦着脸道:“好疼啊,圣僧。”
“一会儿就好了。”明澈安慰道,又凝神摁住她的中脘穴,叶姻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体内激荡不已,她没练过武功,不知这是什么气息,只觉得丹田暖暖的十分舒服,方才的疼痛一扫而光,想起那个男人就在自己身边,本来应该感念的心情,却没由来的更加恐惧,是的,更加恐惧,仿佛向前走多了,便是她与他都逃不脱的万丈深渊……
也许他这次救了自己,那业力就还完了……
叶姻说服着自己,等还完了业力圣僧就回了大悲寺,自己会为了叶家留在这皇宫挣命,凭着自己的能力,虽不至于宠冠六宫,也不至于太差,太子那行货……比圣僧可好对付多了,这么想着,竟然昏昏然地睡了过去。
黎明初晓,淡淡的霞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明澈运功了一夜,睁开了眼睛,那少女正在酣睡,印堂上的黑线已经淡了下去,霞光照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映出一层雪光,潋滟的红唇微微翘起,长长的睫毛一闪闪,若是睁开,便是平时那俏皮狡狯的摸样,闭着,却显出别样的娴静安稳。
这样的她,终于是安静的,随和的,不再犀利的,伤人的,不知为甚,她总有法子伤害到自己,果然是这一世的业力吗?……
明澈嘴角浮出苦笑,心里不知是爱还是恨,想起她那唯恐不及的神情,忽然俯下身来恶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