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姻毫不动容,继续怒目。
“施主,回头是岸。”明澈干脆不去面对那双眼睛,低头合十,默默无语,仿佛若是叶姻不肯,他就要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叶姻忖度半晌,忽然睁开眼,一颗晶莹从眼角滚落而下,越滚越多,宛如断线的珠子,还伴随着抽泣声。
明澈惊讶地抬起头,忙把她的哑穴点开,只听“哇”了一声,叶姻哭道:“你欺负人,圣僧欺负人,呜呜,圣僧欺负良家女子,呜呜呜……”
“没有……”明澈喃喃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点我的穴?”叶姻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明澈抿了抿嘴,道:“普度众生。”
“普度众生?笑话,圣僧,外面有无数人等着你普呢,我倒是要问问,你没事跑到这里干嘛?不会是为了见我吧,你没事怎么总出现我眼前,啧啧,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不能自已了?”叶姻嘴角冷笑,凶光烁烁。
“不是。”明澈答得十分干脆。
“不是什么?”叶姻恨恨道。
“不是一见。”明澈答得飞快。
“不是一见什么?”叶姻亦问得飞快。
“不是以一见钟……”明澈缓缓道。
“不是一见钟……?你不好意思说出来吧,圣僧,可是你倒是解释一下,你干嘛非逼着我嫁给太子,我死活与你又什么相干?”叶姻沉声道。
明澈听到“死活与你有什么相干”的话,那墨玉的眼眸忽然起了惊天波澜,嘴唇微微发抖,露出又是憎恶又是悲悯又是……的复杂神情。
叶姻被他这种表情吓住了,倒也不敢再胡扯,哈哈一声道:“刚才开玩笑啦,阿弥陀佛,圣僧慈悲为怀,不会打人吧,哈哈,你放了我吧,我还有事要做。”自己再不去,那个宴会就赶不及了。
“回头是岸,施主。”明澈又重复了一遍,眸光里不再是平日的静然,已然射出厉色。
叶姻见他如此执着,倒真生了些惊异,道:“圣僧,我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明澈不答,一脸冷然。
“我跟你说了吧。”叶姻咬了咬嘴唇道:“我谁也不会投靠,也会谁都投靠,你明白吗?谁赢投靠谁,谁能保住叶府投靠谁?懂?”她不愿漏了自己的底牌,干脆如此忽悠。
明澈不答,却皱起了眉头。
“到底你要我怎样才放人?”叶姻终于无奈了。
“太子。”明澈轻轻吐出两个字。
“太子很好,叶府可以考虑投靠。”叶姻点了点头。
“嫁给太子。”明澈吐出四个字。
“我擦,你是我娘啊,这么关心我的婚姻大事,我说了,我的婚事与你无关,无关!”叶姻快被气疯了,和尚转作媒婆,非逼她嫁给太子,这是要闹那样啊啊。
明澈低头合十,口中念经。
“好,我输了,我嫁还不行,你放人。”叶姻投降。
明澈这才抬起头,眼眸里显出平日的悲悯之色,仿佛神临世人的居高临下,伸手解开了叶姻的穴,却不想叶姻忽然扑到他的怀里,那张娇艳的面容与不过一寸,长长的睫毛在那如玉的脸上留下一片潋滟,在他耳边娇滴滴道:“澈……”柔情似水,中人欲醉,
明澈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双手鬼使神差地伸了过去,却被佳人一把推开,做了个鬼脸,笑道:“圣僧,你赶紧回去念经是正经,人间俗事不要管了,我的事情更不劳操心,哈哈。”说着,提着裙子,逃之夭夭。
明澈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再也不敢去追……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她……
………………
“神这是怎么了?若说是为了救徐氏,争取叶府而出头露面也罢了,可干嘛非逼得她嫁给太子呢?”叶姻一路寻路,一边忖度,“是太子指使他这么做?可按照地位高低来说,国师的地位可比太子尊崇的多,不要说太子未必指使得动这位,就是指使得动,那日见太子的情形,也不过漠漠然,如何就非如此不可了呢?”
她忖度半晌不得其解,只好先搁下,眯起眼看了看,记得自己去船舫是向北,便一路向南,果然走了不一会儿,便见到几个婆子丫头来来往往正端菜出入,忙找一个穿着桃红色背甲的丫鬟问道:“百花宴向哪里走?”
那个丫头梳着双丫髻,容貌俏丽,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听她这么一问,福了福身道:“请问您是去夫人那边的,还是小姐那边的?”
“当然是小姐。”叶姻心中好笑,看她打扮也是未婚装束,怎么会去夫人那边?却不知她打扮的实在太过素朴,所以才让丫头揣测不到来路,不过那丫头十分聪慧,听她这么一说,抿了抿嘴道:“请小姐跟我来……”说着,当先带路,叶姻跟着丫头的脚步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十几丈的花厅,分东西两侧,中间纱制屏风,众女在座,觥筹交错,花开艳艳。
叶姻忽然想起了萍儿,忙问道:“你可知兰亭舫?”
那丫头点了点头道:“小姐,我就是这个园子里的。”
“太好了,你去那里把我的丫头找来。”叶姻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丫头手里。
那丫头见这银子分量十足,起码有二钱之重,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小姐放心。”说着,一溜小跑去找萍儿。
叶姻见她走了,回头望了望大厅,遥遥里没见到自家姐妹,便随意捡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忽听旁边一个少女问道:“你可是叶家姐姐?”
叶姻抬头一看,见其脸蛋微圆,相貌甚甜,皮肤白皙,笑道:“是,请问您是……”
“她爹也在礼部呢,叶家姐姐。“一个瓜子脸的少女凑了过来,抿嘴笑道:“我叫文媛,她叫宋菲,都是礼部的。”
“原来是宋妹妹,文妹妹,”叶姻微微一笑,见自己这边的席面上,有鹅掌鸭信、酸笋鸡皮汤、碧粳粥、火腿炖肘子、红豆糕、芙蓉糕,咽了口唾液,她折腾了一日,很是饿了,却见周围小姐们都未动碗筷,仿佛正等待着什么,咬了咬嘴唇……
只听婆子高声传唤道:“太子驾到——”只听悉悉索索脚步声声,进来一群人,当先那位一袭明黄长袍,琳琅如玉,正是当今太子邵胤,旁边还站着两位公子,一个神色飘逸,风度翩翩,正是京都玉公子宋玉,另外一个一位杏眼星眸,温雅和煦,乃是船舫上那位。
众女纷纷站起,叩拜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温文而笑道:“罢了,”遂又向站在最近的薛月笑道:“今儿还是不拘礼的好。”,薛月见到太子,整个人仿佛被点亮般,巧笑嫣然道:“太子殿下说的是。”顿了顿,对众女道:“众位姐姐请起。”
大家纷纷站了来坐下,齐刷刷地望着那几个如玉的公子,叶姻听坐在旁边的文媛低声问道:“文姐姐,太子身边那位是谁?”
宋菲抿嘴笑道:“姐姐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不知道这是燕王世子,因才干优长,被皇上夸为皇族宰相呢。”
“原来是他……”文媛惊异地抬起头,眼眸中有羡慕,有惊艳,更有着……
便在大家向太子行礼之时,叶姻“嗖”地从桌上抄了块芙蓉糕,紧紧攥在手里,一边装作聚精会神倾听的姿势,一边往嘴里送米糕,不敢大口咀嚼,只细细地咽了,大约是饿了,觉得香甜无比,趁着众女盯着美男的功夫,又“嗖”地抄了一块,放在手里……
“太子殿下,世子殿下,宋公子,众位姐妹,这是西域贡品,最是稀罕之物,大家一会儿猜猜这倒是什么,小妹在此先敬一杯。”薛月端起一个透明奇巧的水晶杯,里面的红色汁液在阳光下发出艳艳的就红色,光怪琉璃,十分奇特,。诸女虽然大家出身,见多识广,却也没有见过真么奇怪的物件,不由纷纷称奇,见薛月一干而尽,也都掩袖子品咂。
“喝完了,现在让众位姐妹猜上一猜,这物件是什么做的?”薛月笑盈盈地望了太子一眼,娇声道:“太子殿下不准说哦。”说着望着众女,俨然自己已是东宫正妃。
厅中诸女如何放过这等机缘,议论纷纷,低声商量。
“难道是花酿的?”文媛的少女对宋菲低声道。
宋菲摇了摇头道:“这味道入口微涩,犹有回甘,感觉不像。”
“那是什么?”文媛皱了皱眉,却见叶家大小姐正低着头,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噗嗤笑道:“叶家姐姐在做什么,你觉得呢?”
“哦……”叶姻吞下第二块芙蓉糕,有些噎着,忙端起那酒杯咕咚喝下,吁了口气,道:“我也不认得!”其实她早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后世的葡萄酒,难得薛月还当宝贝来考校大家,若是前世,这个风头一定要出的,穿越女嘛,自然要显示自己独有的气度见识,可这一世她对这些小女儿算计毫无兴趣,不过袖手旁观。
“薛姐姐,这就是葡萄酿嘛,也没什么出奇。”一个少女忽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盈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