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姻怔怔地望着徐氏,她个子高挑,徐氏正矮了半头,又爱低着头,那睫毛挂着的晶莹映着夕阳的金色,竟刺得她睁不开……
她终于想起来了……
或者说,她其实只想起来隐隐绰绰的一点——前世,徐氏惨死……
至于怎么死的,她记不得了,但是她却记住了那种感觉,那与月儿同样的感觉,那时候自己应该同样伤心,同样难过,同样不知所措,和同样的愧疚……
叶姻眯起眼,她竟还记得自己在全家人忘记这个女人时,如何长情地去给她上坟烧香,只是那缘由并不是因为怀念,而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伤口密密地缝合起来,以免去面对那不敢去揭破的现实——她同样是被自己害死的!
“三婶娘……”叶姻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许久才缓缓道:“你奶娘回了吗?”声音淡定,平静。
或许是这样的语气镇定了徐氏的心神,徐氏咬了咬嘴唇道:“还没呢,今早儿刚刚出去。”
“嗯……”叶姻点了点头,猛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三婶娘,你听我说,你与三叔若是真的合不来,有很多法子可以离开,千万不要选择你方才那种!”
“为什么?”徐氏忽地抬起头,秀眉轻蹙。
因为……
叶姻脸上显出苦涩的笑容,她已经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那礼教的力量,宗族的法则,与失去他们支撑之后的凄惨荒凉,只有从死亡终点走回来的人,才明白那种可怕,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说,徐氏也不会明白的——徐氏何尝不知道是失贞之妇的下场?之所以还敢这么做,不过抱着侥幸,这侥幸便是命运的祸根,即使现在强压下去,若夫妻不和,依然还会浮上来,必须想法子把自己亲手种下的根子掐掉!
怎么办?
叶姻想了想,又道:“三婶娘,这事事关重大,不可莽撞行事,你表哥他……”
她真的想不起徐氏表哥是什么人物了,只得试探道:“他在京都举业期间,自是要全力以赴,若是因为这事耽误了,岂不是你的过错?”
果然,徐氏中计,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他素来是个有志气的,我当时就跟阿爹说……”说着,咬了咬嘴唇道:“事已如此,往事不能再提了,如今春闱在眼前,要不……先跟他说,让他安心科举再说?”
叶姻“嗯”了一声,忽然道:“三婶娘,既然你信得过我,我自是帮人帮得底的,不知能否见一下你那乳娘,在她回来之后。”
徐氏脸色白了白,迟疑不语。
叶姻以为她不愿意,道:“若是三婶娘觉得不方便的话……”
“不是!”徐氏猛地抓住叶姻的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姑娘,咱们年岁差不多,可你竟比我老道了几十岁!我遇到你,真真命里的大造化,你既然肯这么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只是怕连累了你……”
叶姻听了这话,心中愧疚更甚,心道徐氏虽然小白花,却是个心善的,自己前世作腾简直是作孽!想到这里,拉着徐氏的手道:“那我跟你去怡红院看看去。”
徐氏见叶姻如此,心里感激更甚,紧紧拉着叶姻,呜咽道:“大姑娘……”
叶姻苦笑了一下,拉着徐氏的手转了身,两人并肩走了会儿,见月儿与李嬷嬷正站在那边等,大约时辰太长,竟有些不耐烦,叶姻招了招手,两人跑了过来,月儿偷藐了藐徐氏,又望了望叶姻,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道:“小姐……什么事?”
老太太寿辰便在眼前,她真真怕这小姐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叶姻嘿然道:“李嬷嬷,你先回文澜苑,我带着月儿去三婶娘哪里下棋。”说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