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11-1(1 / 1)

第三天,仍是灿烂yanyan。

上午,北野坐在桌边练习弹吉他,陈念趴在窗台边望着忙碌的巷子。正值早市,很多菜农在路边卖菜。

某个时刻,屋内的旋律停止了。

陈念没动,仍趴着,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北野的鞋子,陈念仰起脑袋望,他跳上了窗台,说:「出去走走。」

她准备撑着窗台爬上去,北野俯身把手递到她面前,陈念顿了一秒,把手交过去。

他稍稍一提,把她拎到窗台上,还不忘嘲讽一声:「瘦得跟猴儿似的。」

陈念一时无语。

北野一跳,落在水泥板上,回头朝她伸手。水泥板不宽,陈念脚微颤,缓缓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托举下,安全滑落到水泥板。

两人贴着墙横着走过狭窄的水泥板,走下消防楼梯,到了院墙上。

墙角下蹲着一个卖新鲜玉米的菜农,掰掉的玉米叶子在一旁堆成小山。

北野纵身一跃,轻松下了院墙。

陈念还杵在上边,茫然望着,左挪右挪,想找个较安稳的位置。

北野朝她伸出手臂,示意往他怀里跳。陈念抿紧嘴巴,极轻地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用他帮忙。

北野哼一声,收回手,等着看笑话似的望着蓝天下她的白裙子;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奇怪地g了g唇角,别提多坏了。

陈念後知後觉,脸发烫,小心地捂了一下裙子。

於是看不到了。

北野说:「再不下来,我走了。」

他作势要转身离开,唬她:「你就站在墙上等我。」

陈念哪肯,赶紧捂着裙子蹲下,降低重心:「别……」

北野见她急了,心里才有些舒坦,他「勉为其难」地朝她伸手,说:「我接着你,不会摔。」

陈念狠下心跳下去,撞进少年怀里。他把她稳当接住,落在蓬松的玉米叶堆上。

早市上,附近城镇的农民都拿自家种养的果蔬家禽来市里卖。

路遇非常新鲜的h瓜,北野买了一根,在路边水龙头下洗乾净,掰成两段,一段给自己,一段递给陈念。

陈念接过来,跟在他身後咬h瓜。

走着走着,看见一群小h鸭子,毛茸茸一小团,密密麻麻挤在不算大的纸盒里,你挤我我啄你。

陈念多看了几眼,北野瞧见,问:「想要吗?」

陈念轻轻点一下头。

北野蹲到盒子边,目光扫一圈,揪出一只小鸭子,翻转过来看看牠的pgu,小鸭子两只蹼在半空中踢腾。

他放回去,又抓起一只看。

陈念将信将疑看着他。他选了第二只,推到陈念脚边,又把第一次选的那只揪出来,也送到陈念脚边。两只小鸭呆头呆脑地仰望陈念。

陈念蹲下来0牠们的脑袋。

北野付了钱,说:「走吧。」

两只小鸭子扑腾着小翅膀小短腿,摇摇晃晃跟着陈念跑。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厂区大门走。大院里空荡荡没有人,陈念跟着北野,两只小鸭子跟着她。

到了家里,牠们还围着陈念脚边转,陈念上厕所,还要跟着跑进去。北野抬脚把两只鸭拦在门口,牠它们一身h毛果然不正经。

这倒好,鸭子转头认他,他走哪儿牠们跟到哪儿,北野不耐烦,把牠们揪起来扔进鞋盒。

回来了,脸se不太好,对陈念说:「我出去一下。」

陈念盯着他看。那是她特有的眼神,乾净,清淡,总是没什麽情绪,却像一只会牢牢抓人的婴儿的手。

北野神se微变,莫名低了声音:「朋友有事。」又加一句,「一起长大的朋友。」

陈念还是看着他,又点了一下头,转身去跟鸭子玩。

北野眼睛追着她看了一会儿,走到桌边,从ch0u屉里拿出一把钥匙给她:「卷帘门的。」

陈念说:「我又……用不着。」

北野说:「万一你想出去走走。」

陈念说:「我不想……出去走走。」

北野默了默,还是把钥匙给她:「拉门的时候注意,别伤了手。拿着。」

陈念伸手接,他又收回去,在柜子里翻出一根红se的毛线绳,把钥匙穿起来,挂在她脖子上。

陈念任他给她戴上,低头看一看,也没说什麽,拿了个小碗给鸭子装水喝。

北野走几步又回来,从旧沙发缝儿里把遥控器翻出来:「没事做就看电视。」摁几下,电视没反应,似乎是电池没电了。

他掀开遥控器pgu後的盖子,用力摁了几下电池。

陈念仰头看他:「我有……书。」她指指自己的书包。

北野顿了顿,说:「哦,看书。」低下头还是把那两节电池拆了下来,盖子摁回去。

他从卷帘门底下钻出去,把门拉上时,陈念仍蹲在地上玩小鸭子,也没和他告别。

他快步跑过走廊,下了楼。头一次,人还没离开,就想回去了。

帮朋友收拾完一堆破事儿,北野骑摩托车回来时,已近h昏。老远就看见树下白se的影子。他忽然有些想笑,却没有笑,加速冲过去刹了车。

陈念在树影下扫地,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笤帚的纹路。北野见了,心里头有丝说不清的情绪,好似扫帚的细纹划在心上。

他从车上下来,说:「这些叶子你管它做什麽?」

陈念说:「扫了,看着g……净。」

走上楼,北野发现她连楼梯、走廊也扫了,煤灰、纸屑清理得乾乾净净,自行车等废旧用品也摆放整齐。

北野说:「又不是让你来做清洁工的。」

陈念跟在他身後,没应答。

北野声音低下去,认真问:「很无聊,没事做吗?」

陈念摇头:「看书了。这算……中途,休息。」

「呵,休息。」北野淡嘲,走进屋,却看见她的书本展开放在桌上,风吹过翻动一页。一瞬间,他的心也轻得像那页纸。

他转身,扔了一包东西给她,她慌忙接住,是一包甜话梅。他出去一趟,必给她带零食。

陈念把话梅放进书包里。

他揪着衣领抖动扇风,从冰箱里拿出瓶啤酒,往桌沿上一磕,瓶盖开了,掉落在他手心,抛进垃圾桶。少年仰头往嘴里灌啤酒,咕噜咕噜,喉结上下滚动。

陈念愣愣看着。他低下头,逮到她在看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se彩。她别过脸去。

「晚饭想吃什麽?」

陈念拿手顺了顺裙子,坐下,说:「都……行。」

她低头要继续看书,教科书被北野ch0u走。她抬头看他,他说:「好好说话。」

陈念不晓得怎麽了,眼神困惑而迷茫。

北野起身,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本书,拍拍上边的灰尘,摊开了递到她面前,说:「读书。」

陈念垂下眼皮,是小学语文课本。

北野翻着书页,很快挑选出一篇课文,手指在汉字上,敲了敲:「下雪啦。」等了几秒,侧眸看她,「看我g什麽,看书。」

陈念於是看书。

北野吩咐:「念。」

陈念瞄向翻开的书页,小学课本上画着各种小动物,每个汉字旁边都有拼音,幼稚极了。

北野说:「下雪啦。」

陈念说:「下……雪啦。」

「下雪啦。」他重复一遍,声音低如大提琴,清沉朦胧。

「……下雪啦。」

「雪地里,」

「……雪地里,」陈念无意识用力点了一下头,勉强把话说出口。

「来了,」

「来了,」

「一群小画家。」

「……一群小画家。」

北野说:「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陈念没有作声。

「别紧张,在心里念几遍,再慢慢说出来。」北野说。

陈念垂眸,按他说的在心里念了几遍,才极缓慢地说:「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她说完,小心地抬眸看他,带着隐约的喜悦;他虽低着头,也正看着她,眼皮上抬出两道深摺,目光从眉骨下s过来,极淡地笑一笑,低下眸继续看书了。

夕yan在他脸颊上轻轻一触,她的心就跳乱了节奏。

「小j画竹叶,」

「小j画……竹叶,」陈念突然就磕巴了,自觉地垂下头。

nv孩的心思像一座湖泊,而他的声音是湖上的泡沫。

「小j画竹叶。」北野重新念,嗓音低沉。

陈念收了心,轻缓说:「小j画竹叶。」

「小狗画梅花。」

「小狗画梅花。」

「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不用颜料不用笔,几步就成一幅画。青蛙为什麽没参加?牠在洞里睡着啦……」

窗外的天空se彩缤纷,不知不觉,太yan就下山了。

烤面包香味飘进来。

一切都成了金se。

早晨,纷繁的人声从窗外传来,北野在闷热cha0sh的空气里睁开眼睛,他缓慢地回身看,床上空空如也。

北野一下子坐起来,屋内景象一眼收尽,陈念不在。

北野跳下床,盒子还在,两只鸭子却不见了。

卷帘门从里边锁着,北野从窗户跳出去,站到院墙上望向巷子。陈念没办法自己跳下去,何况带着两只鸭子呢。

天空中传来缥缈的读书声。

北野回头望一眼,沿着消防楼梯上到楼顶,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语调四平八稳,声音天生轻柔: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可是瓶子很……高,」她停下来,琢磨了好一会儿,又继续,「瓶口又小,里边的水不多,……牠喝不着。怎麽办呢……」

她捧了本书坐在楼沿边,脚荡在空中,因低着头,一缕碎发掉下来,她捋了捋,过会儿又掉下来。

北野过去坐到她身旁。

陈念把书阖上,放到一边。

两人肩并肩坐在早晨的楼顶上,脚下人群忙碌,楼房高低错落,远处一条铁轨,杂草随着铁路线消失在天边。

陈念说:「我找书的时候……看到这个。」

是一本黑se封皮的圣经。

陈念看着他,用眼睛问话;北野却偏作不知:「想问什麽?」

她没办法,只得用言语说出来:「……你看过?」

「没。」北野手撑在背後的地面,望向天际,「我妈买的。」

陈念「哦」一声,点点头。

隔了几秒,他冷笑:「拿来当道具扮演修nv。」

陈念似懂非懂,蹙眉看他,但他看着远方,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他想离开,去远方。

火车笛声破风而来,陈念眺望,铁皮车载着无数人驶向远方。一个多月後,那里边也会有她的身影。

两个少年远望着。

金se的烤面包香味又飘来了,少年们饥肠辘辘。

北野突然站起来,说:「去流浪吧。」

逃跑吧!

男孩和nv孩很快达成一致,决定了离家出走。

为期一天。

他们带着吉他和鸭子,心怀与平时不一样的期待和紧张,从院墙上跳下去;他们买了新鲜的烤面包,当做乾粮;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菜篮子、小山羊、老头子、乞丐……都让他们新奇,让他们入迷。

一天,他们能走多远?

他们心跳加速,沿着巷道一路走到火车公路的交叉站口,自此远离城市,沿着铁轨往远方走。

走到江边,两个少年停下来坐在岸边,吃面包补充能量,看着货船客船穿梭而过,船上的锅炉房冒出一gugu白烟。

休息够了,他们继续走。

过了三水桥,铁轨在杂草丛生的大地上蔓延。

一整天,他们似乎走了天涯之远。陈念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学校,家,一切悄然离去,它们对她施加的影响减弱了,消失了。

她自由了。

她和他并肩走在铁轨上,摇摇晃晃保持平衡。

脚底的铁轨传来震颤,北野说:「火车来了。」

两人从铁轨上跳下去,鸣笛声由远及近,他们走在杂草高过人的这边。

而另一边是向日葵花田,陈念望着说:「那边好看。」

「那就过去。」北野说着,走上枕木。火车飞速驶来,百公尺开外。少年穿过铁轨,踩着枕木飞跃到向日葵的那一边,回头向她招手,「来啊。」

陈念心一紧,身子往前晃了晃,扭头看,迅速扩大的火车头像一只巨大的机械昆虫。

七十公尺,五十公尺,火车声响震耳yu聋,陈念的心剧烈搏动,她往前迈了一步,第二步如千钧重。

身t跃跃yu试,jg神高度紧张,她的心要冲过去!

三十公尺,十公尺……

嗖!

向日葵和少年被红se的怪物吞噬,火车横亘在两人之间。

陈念最终没跳出那一步。

强风与气流像要把她的脸扯掉,把她的躯壳和灵魂撕开,她的白裙子在风中拉成一面旗帜。

火车疾驰而过,少年重新出现在那片向日葵花田,安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天地寂然;一趟看不见的火车永远停在那里。

五月,花开草长,云动风轻,陈念站在兵荒马乱的铁轨这边,逃跑的刺激cha0退下去,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绵长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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