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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着所有人,冬旭填了成大。

瞒到父母一直以为她跟陆泊结伴去的南华。

从下决心起,她就认真偷选其他重本院校,挑挑比比,最终选了离家远、住宿差些、平时宣传低调,但学术水平挺高的成大,读汉语言文学。

走那么远,当时没感觉,很执拗,只为了一种说不清的躲避。她觉得要到一个没有熟人的新地方,才能归零自己、开始新自己。

等一个人搬好行李、收拾完下铺,瘫在床上力尽气虚时,感觉才慢慢浮上来。

孤独先上,接着她开始想家、想爸妈、想很多很多人,而后,又继续挺起身子。

寝室的其他三个姐妹很好。

其中王雅诗与她最近。她教会她化妆,是个极机灵的女孩,又爱琢磨化妆技术,冬旭经常是她的艺术作品。

王雅诗爱撒娇,爱揉她脸,爱和她一起睡,爱黏着她总说冬冬好可爱,说话直来直去,但从不伤人。

受她影响,冬旭也放开许多,少了扭捏,渐渐也学会对她撒娇卖可爱了。

久而久之,坐公共教室时也有男生坐过来要微信。

说来,她微信号进校不久就换了,连带手机号一起。

因校园卡的套餐很便宜,因躲一些人。

旧手机号因欠费太久销号了,微信号也因忘记密码再也找不回,过去的痕迹被她有意或无意的消去。

新手机号冬旭只告诉了她妈,然而某天晚上,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对方很久都没出声,但她隐隐知道是谁,她也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从此,那个陌生号就再也没有打过来。

加的第一个社团是辩论社。

冬旭认识了大二的学长何雨泽,他虽不善辩,但长相清俊、为人有趣。他也爱吃酱肉包,因为这点,相比其他人她才对他颇感亲切。

白天学习、活动,到了夜晚,寝室的故事会就开摊了。

听林智恩讲她前男友,声泪俱下,边哽咽边讲分手都是这样,一边因为过去舍不得,一边因为过去又觉得解脱。不知为何,没正经谈过恋爱的冬旭竟感同身受。

但说着说着,话头就莫名转到了她身上。

“你不是跟你那个学长走挺近吗?没成啊?”

冬旭愣了一下,摆摆手:“只是普通朋友。”

“你对他没意思啊?”

她又摇了摇头。

“他呢?那他对你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俩挺对的,反正大学了嘛,该谈一次恋爱了,试试又不怎么样。”

冬旭一想到和何雨泽改变关系,那种强烈的抵触又上来了,忙狠狠摇头:“我对他真的没感觉。”

另一个就接着问:“那你对什么样的有感觉?”

——我喜欢什么样的?

深夜后,十月秋季的风从窗缝滤进,温和,又有一丝凉寂,她睡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水面漂浮的一片树叶,思绪浮浮沉沉。

某方面能让我仰慕的,能引导我。

当她想出这句话时,无意识的,浮现出程锦抱着她给她孜孜不倦讲题的样子。

能玩到一起,一整天都不觉得累的。

想这句话时,却又浮现出她和陆泊去他爷爷家抓鸭子摘野果的过去。

能让我心跳加快的

走马观花般,脑子里一幕幕闪现的、像雨点般打来的——

是程锦不小心抱她的那一瞬间。

是陆泊说喜欢她的那一瞬间。

是程锦承认昨晚是他的那一瞬间。

是陆泊摩挲她脚踝的那一瞬间。

那些纤细的模糊的瞬间,被渐忘的瞬间,太多太多的瞬间,暴雨一样坠在她身上。

猛地一下,冬旭慌地睁开了眼。

她一时怔怔地望着窗外,她怔了很久,才拉起被子深深盖住了脸,喉咙发涩:那个时候,她朦胧的喜欢就已经发生了吗?

大一寒假回去,陆泊已经搬家了。

她妈说他家产业做大后本来就要换地儿,就等他高中毕业,所以几个月前就搬到首都住了,那边还刚出了企业补贴政策。

“他没跟你说?”

“说了,我记起来了。”

“你这记性。”

愣了半晌后,冬旭咬着唇,垂眼:“他走前有托你跟我说什么吗?”

“托我说什么?你们不都在联系吗?”

冬旭急忙地呐呐点头。

放置行李时,冬旭看到了角落里杂物下箱子的黄色一角。

时隔一年左右,抹净箱面,灰尘扑鼻,她才终于打开了。

——很多很多的东西。

零食、饮料、玩偶、文具、香水几乎将她的兴趣爱好打探到底,还有他那边的特产,每件都精美可观,甚至稀有。

但看到这些,冬旭有点不是滋味,鼻腔连接咽喉那一块儿开始酸胀。

他还是那样细心入微,每个都贴上了白色便签,写道:有点酸,你若觉得不好吃下次就不买了;室友强烈推荐,你试试呢;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下次可以一起去挑你更喜欢的

房间里的阳光照出尘埃,混乱的灰尘无序滚动。冬旭看着地板的光痕发呆,慢慢地,才注意到箱子最底部有张明信片。

他的字迹:

小木头,我家搬到首都,以后更难见了。我有些话想说。2月27号可以来山西公园吗?老地方,秋千那儿。如果那天你不想来。

笔触就停在这了。

似乎他也不知道怎么下笔。

十五分钟的公交车车程,山西公园到了,他们小时候最爱的“地盘”。

那秋千终于老了。

两条麻绳磨出了绳屑和缺口,没人敢坐,也没人管,就让它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立着。

她想起她穿着长裙晃在空中小小的身体,像一条跳出水面的鱼。两个小男孩把她推得高高的,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推到高处,让她开怀大笑。再高点,再高点,她喊。她在高享自由的时候,却忘了有他们在身后拉住绳索。

冬旭坐在了树下,背靠着树皮。

她埋低了头,膝盖并拢,用胳膊垫着眼睛。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离开时陆泊的表情,那一种忍痛还故作淡然的逞强。她又似乎隐约看见程锦等在秋千这儿,行人一个个奇怪地看戏,和他失望的背影、落寞的夜色。

突然,忍不下去的酸热的情感猛烈地一下涌到了她的喉腔,涌到鼻腔和泪腺。她意识到原来他们喜欢她,原来她也喜欢他们,想到他们曾这么期待她回应,而她却一次次把他们推远,想到因为她的逃避和迟钝,在她绝情不见的时候,在她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他们在为她而忍受痛苦。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她后知后觉才明白呢?哪怕先只是选择一个,但她把他们都赶走了。

终于,冬旭哭了。她忙用手心擦走,但还是一直流。

“我那时候为什么,为什么要否认呢?我喜欢他们啊,他们当时肯定很难受,绝对很难受”

“可是我要怎么选”

“我怎么会喜欢上两个人呢”

直到夜色,冬旭才终于收好了情绪。她明白再也无法回去。即使醒了也没用,错过无法修正。曾经兮兮相惜的人,一个个都搬走了,搬到一个她再也找不到的遥远的地方。

她怎么环顾四周,都再也不会听见任何一句熟悉的声音。

大学四年,日复一日,很快过去。

受何雨泽的招聘邀请,福利诱人,冬旭毕业后准备去首都看一看,面过了就待这儿闯一闯。

坐上飞机,窗外的云层亮丽,冬旭觉得稍刺眼,轻轻闭了眼睛。

回想以前。在年少时,对感情总有一种令人发指的迟钝,常常被爱而不自知。还怕自作多情,以致对于别人明里暗里的求爱,甚至有时故意去装傻,装没事,装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那时自己这是什么毛病,似乎特别不愿接受一段原有关系的变化,不愿接受友情变爱情。

现在她变得善交许多,周围人都能谈起她的名字,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内向地窝在角落,成长中的又一次蜕皮。

才能理解艾森克所说:外向的人才渴望刺激,才更容易包容变化。而相反,内向的人,在外界刺激下会激活警觉,为了避免伤害会逃避改变。

虽然如今后知后觉对他们都曾有过动心,也好奇过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但也已经过去。

事实上,冬旭与何雨泽在试着交往,虽然目前还没有说破,但等过去后,两人的关系或许就要落地了。

至于他们,喜欢她都是件很旧的事儿了。

这四年大家完全的失去联系,按大概率讲,他们应该有了新的对象,早就没有了当年对她的感觉。

万一在首都偶遇了,她想她也只会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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