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韩孺子认得崔小君的笔迹,而且读懂了信中的含义
边疆战乱,宫中有备,夫君宜上书请战,万不可冒险行事。
“宫中有备”,备的并不是“边疆战乱”,而是崔家策划的阴谋,所以她劝倦侯“万不可冒险行事”。
一封由陌生人转交的信不可能写得太明白,韩孺子将信攥在手里,问马大:“没人跟你一块回来?”
马大笑道:“有个小子非要跟我走,我没同意,他还悄悄跟踪我,我是谁啊?在城里有点晕头转向,出城进入野地,兜几个圈子就把他给甩掉了。”
马大得意洋洋,韩孺子却是哭笑不得,原来是为了摆脱跟踪,马大才回来得这么晚。
韩孺子没办法,只能怪自己当初的命令说得不清楚,转身望去,晁化等人已经进入百步之内,身边一人身穿破烂僧袍,正是疯僧光顶。
韩孺子向水边的小船走去,东海王跑到前面拦住,“你又要做什么?事已至此,你不能再改主意了。”
“太后已有防备,此次起事绝无成功的希望。”
“哈,太后有防备,难道崔家就没有?你不用担心。”
韩孺子却更加担心了,冷冷地说:“让开。”
东海王摇头,不肯让路,“这种时候需要的是胆略,你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得由别人替你做决定。”
东海王招手,十几名义兵聚拢过来,抽刀在手。
东海王遣走了三十名卫兵,暗中又召来了一些帮手,河边寨这两天来的人既多又杂,就算是久居湖畔的老渔夫晁永思也没法分清每个人的来历。
韩孺子退后几步。也招手叫人,那些真正的义兵纷纷跑来,马大赤手空拳。却一点也不怕,向对面的人出低吼。
滩涂上还有一些义兵没动。二十七八人,目光都看向林坤山。
林坤山此前声称寨子里有二十名武林高手,还是有意少说了一点。
三方之中,韩孺子身边的义兵数量最多,战斗力却最弱,好多人甚至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互相小声议论。
东海王道:“林先生,你可不能站在一边看戏了。必须选择支持一方。”
林坤山笑道:“大家同乘一条船,自当齐心协力,要我说,东海王别急,陛下也不要退缩,起码给出一个理由吧。光顶大师到了,正好把话说清楚。”
疯僧光顶穿着破烂,脸上却没有一点疯意,大袖飘飘,站在圈外左右扫视。反而有一股豪气,“怎么回事?还没起事,先要自相残杀吗?”
韩孺子相信崔小君。甚至过对杨奉的信任,一旦确认太后已有防备之后,他立刻觉得许多事情都有迹象,形势紧急,由不得他仔细思考,伸手指向疯僧的队伍,大声说:“你们当中有内奸!”
韩孺子的目光迅扫过,他曾经在一群投奔者当中诈出奸细,这一招此刻却没有用处。光顶带来的人不多,加上他总共十三人。都是京城内外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互视一眼。都露出惊讶之色,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恐慌。
晁化等十几人是真正的义兵,一现情形不对,立刻跑回韩孺子身边,又为他增加了一些力量。
光顶身边的一人冷笑道:“咱们提着脑袋效忠皇帝,皇帝却怀疑咱们有二心,这笔买卖做得真是划算啊。”
光顶抬手示意众人留在原地,自己大步上前,先向林坤山点点头,站在韩孺子几步之外,微笑道:“陛下还记得我吧。”
“当然。”
“我是内奸吗?”
韩孺子沉吟不语,他现在谁也不相信。
那些江湖人物炸锅了,光顶在江湖中地位崇高,怀疑他无异于怀疑所有人,他们本来就是抱着帮助皇帝的想法来的,心高气傲,与那些走投无路的义兵不同,一个个嘿然冷笑,向地上啐痰。
最着急的人反而是东海王,得罪了这些江湖人,京北无法起事,引不走北军,南军想快攻占京城难上加难,他举起双臂,高声道:“大家冷静,听我一言。”
光顶不吱声,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东海王恨恨地盯了韩孺子一眼,不得不为他说话:“陛下感谢诸位义士的到来,诸位在冒险,陛下冒的风险更大,免不了心中有些紧张……”
韩孺子确实有点紧张,原因却与东海王说的不一样,向光顶问道:“这一年来,江湖可还平静?”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东海王闭嘴,悄悄示意卫兵们靠得更近一些。
光顶也是一愣,寻思了一会才说:“还好,有人财、有人破财,有人活着、有人死了,还有一批人不自量力,想为朝廷分忧,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江湖嘛,向来如此,你说平静也不平静,你说风波却也还是从前那些风波。”
韩孺子假装没听懂疯僧话中的讥讽,如果是在平时,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他或许还能镇定自若,现在却只想着如何尽快说服疯僧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