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华沙1千7百公里外的里昂市,大炮声震耳欲聋。此时,拿破仑中校(战时军衔上校)正站在坐拥一大片葡萄园的富维耶山上,注视着脚下的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此时,共和国-军针对保王党人的轰炸已整整持续了3周时间。
今天一大清早,连续三天的滂沱大雨终于告一段落,尽管城市的空气较以往新鲜清爽,然而短短半小时之后,数百门火炮制造的迷雾硝烟,却让法国南部最大城市的空气比以往越发污浊。
这种糟糕状况不会持续太久,由于来自南方的援军被迪戈来埃将军(原比利牛斯军团司令官)指挥的北意大利军团击溃,意味着孤立无援的里昂必将陷落。
一周前开始,里昂城中的保王党贵族与富人有产者纷纷选择了向外逃亡,他们大都乘坐悬挂三色旗的蒸汽快船,沿着罗讷河顺流南下地中海,前往西班牙避难。此时,普雷西领导的抵抗力量不过是掩护上述显贵的逃离行动。
当罗讷河河道两岸的炮兵阵地询问指挥官是否实施火炮阻击时,拿破仑摇摇头,命令臂板信号机发布命令,禁止炮兵对运载逃亡者的5艘蒸汽船开火。清楚内幕的拿破仑知道,这些蒸汽船都属于北方独-裁者,据说是协助那些向兰斯当局缴纳过一大笔保护费(购买巨额债券)的城市富人逃亡海外。
“拿破仑,你的这种做法会让巴黎特派员送我们上军事法庭的。”一旁,波拿巴中校的传令副官兼私交好友朱诺中尉不无担心的提醒说。
自从前意大利军团司令法雷尔将军,前比利牛斯军团司令博阿尔内将军,前旺代军团司令韦斯特曼将军,前大里昂军团司令胡沙德将军,以及其他30多位高级指挥官因为“指挥不利”(未能实现预期的军事目标),“同情叛军”(对敌人心慈手软没有实施严厉报复),“反对共和”(无视巴黎特派员的各项命令),或是其他莫须有的罪名,被激进雅各宾派主持的革-命(军事)法庭送上了断头台。
不得不说,从1793年之夏开始,但凡巴黎共和国-军队中效力的贵族出身的军官几乎成为了一份极其危险的职业。
当逃亡的吉伦特派份子与保王党人在法国中南部数十个省,煽动起大规模“反对共和国”叛乱时,国民公会议员与巴黎公社代表频繁穿梭于巴黎与外省之间。他们被赋予“钦差大臣”的身份,将巴黎的命令带到中南部的各个角落。
这些特派员一个个“戴着装饰了三色羽毛的阔边帽,帽边有三色塔夫绸流苏,佩戴三色绶带,长剑,还有马靴”。他们的权力比国王和凯撒更大。
依照国民公会的法令,巴黎特派员在外省时就代表着法兰西人民和国民公会,他们有权处置与分配公民的财产,将没收的房屋与金钱统统奖赏给那些愿意服从他们,听从巴黎指令的人,哪怕是无赖之徒,或是刑事罪犯也无所谓。
当北意大利军团的士兵缺少1万双长筒靴时,首席特派员圣鞠斯特直接命令国民自卫军在瓦朗斯(德龙省省会)的街道上拦住男人,强行将他们皮靴脱下来,送往军营。然而出现于巴黎的报纸上,却是断章取义的描述成瓦朗斯市民在圣鞠斯特特派员的感召下,纷纷踊跃将自己的靴子无偿捐赠给前线士兵。
当然,巴黎报纸不会报道上述内容。正是“收缴靴子”的野蛮行为,导致一直保持中立的瓦朗斯民众响应了南方的马赛援军去打击共和国-军。若非司令官迪戈来埃将军指挥得当,腹背受敌且处于数量劣势的意大利军团就要崩溃了。
那些分布于巴黎法国各个省份与军团的特派员,通常是3到5人为一组,实施地方征税与收缴军需粮秣。必要的时候,特派员们可以在城镇与军队中组织一个临时的三人革-命(军事)法庭,直接将不听话的市长或是将军送上断头台。
除了言出法随,口出成宪的巴黎特派员,巴黎长裤汉支队也跟随特派员的脚步,在各个城镇发展势力。那些新成员通常都是头戴红色软帽,身穿三色背心,黑色粗毛长裤,留着浓密胡须,挎着巨大军刀的壮汉。他们服从特派员的指挥,与宪兵一道下到城镇和军队,当场逮捕甚至是处决官员与军官。
此时,掌握里昂长裤汉支队的司令就是巴黎的三流剧作家隆辛,他坚决听从于首席特派员圣鞠斯特的命令。然而此时,圣鞠斯特已被救国委员会召回巴黎,那是国民公会正在组织了一个新的革-命法庭进行公开审批,并决定在1794年新年之前处决吉伦特派的全部首要分子,这其中也包括布里索与罗兰夫人。
等到圣鞠斯特离开大里昂军团后,俾约-瓦伦取代了圣鞠斯特的位置,另外两个特派员分别是来自治安委员会的勒让德尔,以及巴黎公社代表塔里安。
所以,尽管隆辛指挥的长裤汉支队依然可以在军中耀武扬威,但拿破仑却不曾有丝毫的担心。那是他的行为都是遵从北方独-裁者的要求行事,包括放纵城市富人的逃亡。新一届的巴黎特派员们也对拿破仑的举动置之不理,听之任之。
首席特派员俾约-瓦伦,曾与安德鲁搭档处理过包税商案,欠了对方的不少人情;而勒让德尔,根本就是安德鲁在国民公会和科德利埃俱乐部的好友;至于塔里安,从税务检察官时代起,这位女仆私生子就是安德鲁的最忠实崇拜者。
所以,拿破仑微笑着拍了拍好友朱诺的肩膀,手指罗讷河河面,低声解释说:“那些悬挂三色旗的蒸汽船只都属于兰斯,如果有人跑到特派员面前告密,他们会被告知船上运送都是给共和国-军队准备的军需粮秣;如果有好事的家伙想要拦截或是破坏这些蒸汽船,当天晚上就会收到3位特派员联合签发的逮捕令。”
等到朱诺中尉心情的稍稍平复时,拿破仑又说道:“你准备一下,再过两天,里昂城一投降,我们就将立刻这里,跟随迪戈来埃将军南下。”
“去哪里?”传令副官追问道。
“土伦!”拿破仑答道:“一周前,英国人正式参战了,他们选择在土伦港登陆,而整个土伦舰队不战而降。嗯,注意保密,上述消息等到收复连之后才会正式宣布。顺便再恭喜你,我的朋友,迪戈来埃将军已同意我的请求,晋升你为炮兵上尉。另外,你也把好消息告知缪拉,明天他已经是骑兵上尉了。”
还有一条信息是拿破仑没有私下告诉朱诺与缪拉二人,安德鲁来信告诉科西嘉人必须在里昂战役结束前,离开这座“正在被诅咒的城市”。
因为数天之后,担负一项重大秘密使命的国民公会代表,有着“残酷之心”的库东、科洛?德布瓦与约瑟夫?富歇等人即将前往里昂。
……
不久之前,从丹东派转而投向罗伯斯庇尔的巴雷尔,在国民公会的议会大厅里针对发动叛乱,即将被攻克的里昂城提出了一项杀气腾腾的提案,该提案以下面这两个简洁凝练的句子结尾:“里昂反对自由,里昂不复存在。”
巴雷尔代表雅各宾派要求拆除里昂城里全部房屋,把这座叛乱之城彻底夷为平地,而城里的纪念性建筑物应该全都化为灰烬,甚至里昂的城名也应该取消,取而代之为一座“被解放的城市”。
那些留守国民公会的代表们在畏畏缩缩的抗拒了一周之后,最终迫于雅各宾派的压力,同意把法国的第二大城交给三位巴黎特派员实施摧毁。
在拿破仑生效离开里昂之后的第二天,巴黎特派员抵达里昂,这些新上任的代表在给救国委员会的第一份报告里这样写道:“迄今为止,摧毁行动毫无进展。”
于是,前任特派员俾约-瓦伦、勒让德尔和塔里安等人被调往马赛、波尔多与图卢兹等地。库东、科洛?德布瓦与约瑟夫?富歇三人取而代之。
很快,整个里昂城内一片腥风血雨。被捕的嫌疑犯人山人海,几座监狱早已人满为患,于是公共建筑物的地窖、学校和修道院都用来收容犯人。
新成立的革-命法庭得到首席特派员库东下达的严令,必须实施一系列屠杀去恐吓那些反革-命分子。死刑—起接着—起,屠杀一场接着一场,在持续的几个星期内,就有—千六百多人被处死。整个里昂屠杀的遇难者不低于5千;
很快,特派员科洛由发现看似高效率的断头机行刑太慢,完全跟不上革-命法庭屠杀令的节奏,便下令充当行刑者的长裤汉支队一律使用霰弹射击,实施集体枪杀。每天在城市郊外,都有大群的人像麦秸似的割倒在地。
由于把死尸装进棺材,再去挖坑掩埋的效率实在过于迟缓,特派员富歇就让奔流的罗讷河水把遇害者尸体冲走。等到了最后,急性子富歇干脆命令行刑者将犯人捆绑着,一个接着一个从悬崖上直接丢到湍急的流水中……
为了坚决响应国民公会的主张,彻底而快速的拆毁里昂城的房屋,三位特派员还要求工兵们埋上火药,把城市里富丽豪华、雄伟壮伟的房屋一排接着一排的炸毁,沦为一片一片的废墟瓦砾。
在这座“被解放的城市”里,到处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叹息和呻吟声、轰隆隆的炮声和房屋哗啦啦倒塌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