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同学,这是去上演了‘雨中罗密欧’赶回来啊?”
他做出故作讶异的表情,用夸张的调侃语调,像点燃导线的弹药将教室中的笑声再次炸开来。
程雨瑶有些不适地退后一步,老师却似笑非笑地紧逼上前,拎着那张粉色的信笺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戏谑地“啧啧”两声,
“重点班学生也有心思搞这种把戏?”
她努力想看清那张在面前扇动的、颜色烂俗的纸张上到底写了什么,却只瞥见了信首自己的名字,和一闪而过的“喜欢”“约会”一类的词。
“老师,我不是...”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未知这件事情发生的全貌却根本无从辩解起,慌乱间她本能求助似地往姜宁的位置看去,期冀着她的解围——
程雨瑶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感情嘛,两情相悦的事。没有人抛出橄榄枝,在咱们这种学校的氛围下,有谁会主动去惹早恋的麻烦?”
老师将那封信收回来,和蔼地看着大家,毫无由据地将她不存在的罪名板上钉钉,
“少女怀春,理解理解。”
耳畔嗡闹的一声声笑浪将无助的她团团携裹推挤,程雨瑶愣愣地站在原地,脸倏地红了起来,她窘迫得把脸埋下去,捏紧了拳头,眼泪已经开始在眼底打转。
“这封情书老师就暂且保管吧,好好收起心思,可别让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损人不利己。”
他终于大度地拍了拍她的肩,逐放出狱的罪犯般,允许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程雨瑶恍惚地走回位置坐下,铁锈的血味在舌尖漫开时才惊回过神自己咬破了下唇。
讲课声早已响起,课堂明明已经恢复秩序安静下来,耳畔众矢之的嘲笑却回绕不散。
可是她连事情的起经都不知道。
离开教室前,她的视线范围内并没有出现那封光是颜色就已经让内容昭然若揭的信。
那封信、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姜宁、宁宁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是谁...是谁要这样对她?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抠着凳子边缘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连接处传来几乎要被抵开的疼痛感。
为什么...为什么...
眼眶泛着热将视线模糊起来,喉间如同被扼住般阵阵窒息,她抬手狼狈仓促地抹去眼泪,半湿的衣服和裤腿黏在身上,悄无声息地掠夺着体温。
视线模糊里又浮现那张粉色的纸,慢慢与记忆中相似的一幕重迭。
情书...又是情书...
初中时她收到了一封如出一辙的粉色情书,那时月考刚结束,她收拾书桌时从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字笨拙地表达着肤浅的喜欢。大概意思是她很好看、看起来总是有些孤独,似乎不好接近,但他觉得她的内心一定需要陪伴,对方愿意陪伴她,和她在一起。
她刚皱着眉看完,思考着如何找到情书的主人礼貌拒绝时,压在书本下的信纸就被一只手抽出。
而手的主人却正是她厌恶的那个老师,正斜着眼睨她。
为什么事情总是那么凑巧?
她再次被抓住把柄羞辱了一番,而这场事故中真正的主角却悄然隐身了。那封信的字迹,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属于谁,可是她只批评惩罚了自己。
所幸那次她的成绩排名意外地靠前,被罚写了一篇两千字的检讨也就作罢,不然怕是一个下午连着晚上都得在办公室里罚站。
这件事本就应该这样结束,可是在中考结束后,那个从事件中隐身的男生又出现了。
临近七月的夏天闷热得紧,连带着心情也烦躁。自考完试她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牢狱般的地方,无奈按程序还需要回去领毕业证。
简单地和没有太多感情的同学道别,大家本应就此分道扬镳。然而就在程雨瑶站在校门口等着哥哥来接她时,那个男生锲而不舍、阴魂不散地跟在了自己身后。
她察觉到怪异,一回头便看见他踌躇地站在自己几米开外的地方。
程雨瑶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记忆里本来与他也没有什么交集,只记得他理科成绩不错,但人有些傲慢。自己做过他的语文小组长,听他背过几次书,改过几次他的默写,所以才对他的字迹有印象。
她甚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给自己送那封莫名其妙又狗屁不通的情书。
这会儿又被热得烦,想起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写的那篇两千多字的检讨,浪费了她整整两个晚自习的时间,更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程雨瑶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哥哥也快到了,又害怕这人耽搁自己,就回头示意他往人少的地方走远了点,打算三言两语给这个荒谬的事情画上句号。
没想到她还没说话,这个自恋狂倒是先开口了,脸色看着有些腼腆,语气却依旧傲慢:
“之前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如何了?现在中考结束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他的五官长得其实还算端正,但程雨瑶一看他那副施舍般的丑陋嘴脸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要离开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装什么清高?我瞧得起你才写的那封信好不好?”
粘腻发汗的手掐在她的腕间,潮湿的触感几乎让程雨瑶一瞬间汗毛耸立,她本能猛然甩开那只手,吃痛道:
“不是你主动招惹我的吗?后面给我找了麻烦又消失,你觉得自己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