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七九年明永历三十三年
郑经西渡已经历时五年。这段期间,抗清联军之间的内斗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郑经一方面向清军用兵,另一方面还要防范三藩争抢地盘。起初郑经与耿jg忠的交恶,在吴三桂的调解之下,双方约定以枫亭为界,倒也相安无事一段时日。但是不到五个月,平南王尚可喜竟率十余万jg锐来攻郑经。所幸刘国轩仅以数千疲卒,痛击尚可喜的军队於鲎母山下,刘国轩领军追敌四十余里,斩首二万有余。此战,刘国轩威震南粤。
永历三十年,耿jg忠的汀州守将刘应麟投降郑经,刘应麟的背叛使得三藩与郑经之间的恐怖平衡起了微妙变化,但这些微的失衡竟对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三个多月後,顿失犄角的耿jg忠被攻入福建的清军所擒,耿jg忠的军队瓦解、而失去了耿jg忠军队的缓冲,郑经军队被迫直接面对清军。就在耿jg忠被擒之後的一个月,郑经的军队在乌龙江败给了清军。
永历三十一年,郑经的军队节节退败,清军攻入兴化,漳州、泉州俱失,郑经被迫退归思明。稍後,刘国轩亦放弃惠州,退守思明。
一时之间,十府俱失,郑经不知所措。
「先王在世之时,仅有金、厦两岛,尚yu大举征伐,以复中原。何况今日郡王又拥有台湾,进可战、退可守,c之在我。岂能因为一败就失意丧志?」冯锡范说。
冯锡范的这一番话,倒是让郑经重新振作,再度整师进军。
永历三十二年,刘国轩领军征伐漳州。刘国轩兵仅数千,却左驰右突、数战皆捷,令清军不敢撄其锋,於是郑经部队的军威复振。刘国轩更乘势兵围泉州,但是失去三藩的牵制,满清援军开始大举集结,猛击郑军,刘国轩只好回防漳州。满清大军於是直b漳北,与郑军决战於龙虎山。
当时清军由姚启圣以及降清的耿jg忠领军,虽然刘国轩赢了前两阵,但就在耿jg忠亲自督战之後,郑军逐渐败退,刘国轩只好收拾残兵、退保海澄。
永历三十三年,清军与郑军的战事陷入胶着,为了突破僵局,姚启圣想出了一道计谋。满清朝廷听从姚启圣的提议,在漳州兴建了一个专司统战的「修来馆」,以官位、钱财利诱郑军将士来降。在三百五十年後的现在,这样的统战技俩对部份台湾人民仍旧管用,但当时诱降的背後还存在一个战略目的│姚启圣的一道「反间计」。
郑经西渡初期战事之所以顺利,正是因为情报工作的落实,这得归功於天地会在中国各地所密布的情报网络。修来馆设置之後,这张情报网理所当然得收拢这gu不断扩张的叛逃cha0,於是来到修来馆的郑军将士之中,不乏假意投降以探听情报的天地会帮众,姚启圣刻意向这些人透露暗中与清廷接触的郑军名单,不管这份名单的真假如何,都已在郑经军队内部造成严重的信任危机,许多列名这份名单的郑军将士根本百口莫辩,被迫真的走上反叛一途。
将士叛逃的事态因此逐渐失控,更讽刺的是,这窘境还是拜天地会那张严密的情报网所赐,这使得郑经不得不思考「撤军」这个选项。
至於在台湾方面,在陈永华为政宽仁而法严约束之下,不但百姓乐业、人民悦服,而且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郑经西渡的这五、六年期间,台湾更是民户殷富、军无缺乏。
只是今年陆续发生了郑经的几位弟弟仗势抢夺民田的事件,让陈永华感到有些困扰。虽然陈永华屡屡加以遏止,但是碍於身份,实在难以执法。於是陈永华想到了世子郑克臧。
郑经西渡前,虽然名义上立郑克臧为监国,但由於当时郑克臧年仅十二岁,郑经还是将大小政务都委交总制使陈永华,郑克臧并未实际执行过监国的职务。
今年郑克臧已经十七岁了,虽然脸庞未脱稚气,但心x却拥有这个年纪难得的沉稳。陈永华心想,世子应该有能力亲自监国了,於是向正在漳州用兵的郑经发了封书函,奏请谕立郑克臧为监国。
郑克臧的x格刚正不阿、处事明毅果断,颇有祖父郑成功的遗风。果然,郑克臧被正式任命为监国之後,允公办理郑经诸弟强占民田之事,处罚、纠正了几位叔叔。这几位叔叔虽然心中极度不满,却也不敢再恣意妄为。
郑克臧虽然亲自监国了,但对於陈永华仍然视之如师、待之如父,政事无分大小,悉数请益、听从陈永华的指导与教诲。这天,郑克臧又再次来到陈永华宅邸请教政务,两人畅谈了一整个下午,等到郑克臧正准备告辞时,已是时近h昏,陈永华於是留下郑克臧用膳。
郑克臧许久没有如此放松了,自从受命监国以来,郑克臧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松懈。今日在陈永华家晚膳,郑克臧得以暂时抛开身为世子、又是监国所必须遵循的礼仪与规矩。
其实郑克臧并不是在被立为监国後才不得放松的,而是自懂事以来就过得战战兢兢。郑克臧的父亲与母亲之间并非明媒正娶,母亲还因为是叔叔r母的身份,而被祖父下令处si。纵使父亲对自己疼ai有加,但这样的出身不但令郑克臧感到自卑,更是饱受欺凌、排挤。
这一遭遇倒和祖父郑成功有几分相似。
郑成功的母亲田川氏是日本人,郑成功在七岁以前都随着母亲居住在日本,七岁那年,父亲郑芝龙决定将郑成功带在身边,但是郑芝龙的其他妻妾可不像郑芝龙这般欢迎这个孩子,这使得郑成功的童年也是饱受排挤,过得并不快乐。或许正因为祖孙之间相似的成长背景,使得郑克臧也培养出与祖父郑成功一般刚正果决的x格。
用餐时,陈永华令他的两位公子作陪,陈梦玮、陈梦球两兄弟只年长郑克臧几岁,所以三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陈梦玮与陈梦球不停地向郑克臧进酒,难得放纵的郑克臧自然多饮了几杯。
晚膳之後,早已不胜酒力的郑克臧,醉倒在杯斛交错之间。陈永华於是命二子扶郑克臧入内室休息,并遣回郡王府的随从,让郑克臧在陈永华家留宿一晚。
不知睡了多久,还微醺的郑克臧被一阵清脆悦耳的琴声给唤醒,那琴声的节奏轻快灵动,就像是蝴蝶翩舞於花丛,煞是好听。
原本郑克臧只是静静地竖耳聆听,似是有人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弹奏着琵琶。听着听着,郑克臧突然萌生一gu冲动,很想与那弹琴的人见上一面,於是那管得脚步还有些踉跄,郑克臧走出了客房、来到了庭院,循声而去。
夜se幽暗,一弯弦月像是为天空挂上了笑脸,急忙而出的郑克臧忘了提烛,只能凭靠着那点微弱光线,朝琴声的出处,往内庭里走去。庭园里的树木、奇石,在暗夜中只见模糊不清黑se轮廓,脚底下更是一片虚无,只能依靠着小心踩踏识别前路。所幸郑克臧穿越一个分隔内、外庭的拱门之後,一座石灯稍稍点亮了周遭的空间。石灯後方有一个更亮的光源,出自於一间还摇曳着烛光的房间。烛光从房间敞开的窗中透出,琴声也随着从此处流泄而出。
郑克臧定住了脚步,悄然无声地看着这一烛、一琴、一人。正在弹琴的是一位秀丽脱俗、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少nv,约莫十七、八岁。人前数丝琴弦铮铮;案上一缕檀烟袅袅。
郑克臧忍不住再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弹琴之人,但仍小心让自己隐身在黑暗之中,不曝露在烛光之下。
但见眼前少nv一头乌亮的长发盘成云髻,cha着一支青玉簪子。犹如一弯弦月的细细柳眉底下,是一双有着琥珀光泽的灵动凤眼,明眸之中的漆黑眼珠似是饱含了水份,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浑如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粉莹的脸面,雪肌有如白玉。红腮彷若初春桃花,朱唇恰似当熟樱桃。素雅白净的罗衫湘裙底下,看得出来纤腰袅娜。翠袖之中伸露出来的纤纤玉指,指尖套着银甲,正以蜻蜓点水般的柔和与轻盈,触拨着琴弦。
郑克臧看得出神,x口心动怦然。而那细微的鼓动似乎透过空气g扰了弦振,弹琴的少nv察觉到了郑克臧的存在。
「谁?谁在那里?」
少nv抚弦的双手停止了动作,拿起案上烛台,起身凑近到窗边。烛火的光源靠近,郑克臧的身影被迫显露在明灭跳动的光线底下。少nv吓了一跳,手上烛台差点坠落。
随着少nv的靠近,空气中飘来了一gu淡雅素净的幽香,这香气不单只是冲击着嗅觉,郑克臧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好像心脏里真有一种构造叫做「心弦」,正被眼前这位少nv给扯紧、然後拨动。要不然,此刻在郑克臧心脏深处震颤着的,会是什麽?
「姑娘不要害怕!在下是延平郡王之子,监国郑克臧,因酒醉借住参军家一宿,适才被姑娘弹琴的乐音x1引,循声一探究竟,不料竟让姑娘因此受到惊吓。克臧深感抱歉。」
郑克臧站到石灯旁,慌忙解释着自己的唐突。
那少nv一听来人是监国,竟然好奇地忘情打量起眼前这名少年,只见那少年面如冠玉,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白净书生的模样,但一对浓黑的剑眉,却将那似有心事的忧郁双眼衬托得炯炯有神,让少nv留下深刻的印象。过了许久,少nv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赶紧将烛台搁在窗台之上,行礼问候:
「梦蝶见过监国!」
少nv软语呢喃,说话的声音细柔、清脆有如银铃,不输她所弹奏的琴音。
「你说你的芳名是梦蝶?敢问梦蝶姑娘与参军是何关系?」郑克臧问。
虽然郑克臧早就听闻陈永华除了两位公子之外,还有一位千金,如今已是芳容出众、玉质娉婷,只是自己还没机会能和她见上一面。眼前少nv的身份已不言可喻,但郑克臧还是小心翼翼地求证少nv与陈永华的关系。
「参军正是家父。适才梦蝶弹琴打扰监国休息了,真是对不住。」
陈梦蝶说着低垂下头,怯生生地道了歉,倒让郑克臧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早就醒来了。梦蝶姑娘刚才弹奏的曲子很好听,我都听得出神了。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郑克臧问。
「这首曲子叫庄周梦蝶。家父有位友人,李茂春伯伯,梦蝶出生那年,李伯伯在永康里筑了一座草庐,请家父为草庐命名。家父就以庄周梦蝶这个典故,为草庐命名为梦蝶园,并写了篇梦蝶园记送给李伯伯,还把自己刚出生的小nv儿取名为梦蝶。监国喜欢这首曲子吗?」
陈梦蝶说完,露出了一抹足以醉人的浅笑。
「喜欢,这首曲子好听极了,是首能让听者心情愉悦的曲子。而且曲如其名,轻快地犹如彩蝶舞动花间。梦蝶,真是好名字。」郑克臧说。
陈梦蝶不确定郑克臧所指的,到底是曲名好还是人名好,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回应些什麽,只好与郑克臧两人相视而笑,就这样尴尬对望着。良久,陈梦蝶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常听家父谈起监国,他说监国年纪轻轻,处事却是刚正果断,这方面很像国姓爷。监国的责任想必很沉重吧!你这麽年轻,肩头就得承受那麽重的担子,一定很辛苦。」
郑克臧从没见过祖父郑成功,倒是从父亲郑经以及参军陈永华那里听过不少有关於祖父的为人以及事蹟,得知这位自己无缘见面的祖父是何等的雄才伟略。每听闻一次,祖父郑成功在郑克臧心目中的形象就愈加鲜明一分、轮廓就愈加清晰一寸。
如今郑克臧听到有人拿祖父来评论自己,心里感到无b光荣。但再听闻陈梦蝶提及自己肩头上的重担,郑克臧却又心头一酸,有一种「总算有人能了解自己」的欣慰感。
郑克臧於是坐上了窗台,开始一gu脑儿地向陈梦蝶倾诉自己多年以来心里压抑的苦楚以及对母亲的无尽思念,直到东方天空露出了曙光。
郑克臧向陈永华父子告辞时,忍不住偷偷向陈梦玮与陈梦球兄弟打探起了陈梦蝶。
「你昨夜和小妹见过面啦!可别看她娇弱柔顺的样子,x情可是相当刚烈、倔强,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就连父亲也都改变不了。」陈梦玮说。
再刚烈,也刚烈不过我祖父吧!郑克臧心想。
接下来几天,郑克臧不时在夜深人静之际,想起了那晚相遇的种种。那首动人的曲子,那双迷人的双眸,以及那抹醉人的微笑。
这一夜沁凉如水,郑克臧再度一夜无眠。
夜里骤雨打在窗外竹叶上的声音,惹得郑克臧的心绪烦躁至极;记忆的湖面上,陈梦蝶那清晰的脸庞也被雨珠滴成的涟漪搅弄得模糊不清。郑克臧只好起身,批上外衣、走到了窗边,将窗子往外推开。
雨已经转小了,只剩下稀落的水珠轻弹着朱红se的窗框,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又让克臧想起了那首「庄周梦蝶」的旋律。窗外的七弦竹,在微风细雨中轻摆着,更让郑克臧忆起陈梦蝶风姿绰约的身影。
深夜里的一阵料峭寒风轻拂过修竹,竹叶摇曳磨擦,发出了沙沙声响。但听在郑克臧耳中,却似乎有双隐形的纤纤玉手,抚拨着竹上七弦,弹奏出那首令郑克臧魂牵梦萦的音律。
今夜的月亮b起两人相见那晚更加圆满,洒落的月光彷佛像在地上泄了一地水银。皓月在郑克臧眼里幻化作陈梦蝶那如玉无瑕的脸庞,蔽月的轻云也像极了半掩额头的浏海。
郑克臧的心弦彷佛再被陈梦蝶所拨动,又微微地震颤着。这种特别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皎洁的明月在淡蓝天空中成了隐约的一抹残影。
至於陈梦蝶呢?
同一天夜里,陈梦蝶步履轻盈地踩着庭园地上的青石板,来到了那晚郑克臧所站立的石灯旁,望着同一轮明月。突然一阵清风迎面吹佛,陈梦蝶见那黑暗之中花影微动,心里忽然danyan起一gu莫名的情愫。
三百年後,台湾出现一首描述少nv如诗情怀的台语歌谣,或许最能贴切诠释陈梦蝶当时的心境吧!
那首歌谣是这样唱的:
独夜无伴守灯下,清风对面吹;十七八岁未出嫁,见到少年家。果然标致面r0u白,谁家人子弟;想yu问他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西元二○一○年五月六日
何昊雄教授被掳走的消息震撼得我六神无主。毓璇的一声惊叫中断了我和柯伯伯的谈话之後,我们又迫不及待地前往停靠台湾船的林默娘公园,再加上稍後一连串纷至沓来的突发事件,我就这麽忘了再拨电话给柯伯伯,告知他掳走何教授的人就是曾嘉泰。
离开东兴洋行之前,我再向服务生点了瓶啤酒,增加一点自己血ye里的酒jg浓度,藉由微醺的感觉稍稍稳定我慌乱的心绪。
在前往林默娘公园的路上,我想起柯伯伯最後在电话里说的话。我不记得曾在通话过程中告诉过柯伯伯我人在安平古堡,但他却明确地要我留在那里。如果我没说,柯伯伯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对了!手机!警方一定是透过手机的通讯定位确定我的位置的。一思及此,我赶紧将手机关机,并且打开电池後盖,谨慎起见,我把用户识别卡给拆了下来。因为关於命案,我必须掌握更多对我有利的证据才能出面,否则面对警方的侦讯,我将陷於不利的处境。
走到了横跨安平运河的「安亿桥」上,我告知毓璇何昊雄教授被人掳走的消息。
「什麽?何教授被人从医院里带走?」毓璇说。
「嗯!就在我们离开医院後不久,而且掳走何教授的可能就是曾嘉泰。你不是在医院电梯口被人撞倒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感觉应该是他没错。」我说。
虽然我知道毓璇一定和我一样担心着何昊雄教授的安危,但此事目前也只能先搁下,因为现在我们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处理。古籍里那幅戎克船的构造b例图,标示着船舻的高度是三间四尺八寸,所以铁剪刀下方地砖所刻的六个字,毫无疑问就是指这艘台湾船的船舻,而陈文钦教授之所以指引他人前去台湾船的船舻,唯一的可能x,就是陈教授把天地会的手札藏在那里。
「你为什麽要关掉手机?还拿掉用户识别卡?」毓璇说。
「警方正在找我,因为袭击何教授的凶器上验出我的指纹。」我说。
「当然有你的指纹啊!你没告诉警察说你碰过那个剑狮雕塑吗?」毓璇说。
「重点不在我有没有碰过那个雕塑,而是那上面只采到我和陈教授的清晰指纹,表示最近没有装上警报器吧!
贴着展示柜的手掌颤抖得厉害,要不是x口与玻璃柜之间,隔着为了方便拿取石块而被我反挂到x前的背包,我真怀疑展示柜也会被我狂跳的心脏给震得跟着一起颤抖。好多疑问瞬时如cha0水般接连涌上心头,石块能顺利敲破展示柜吗?值班馆员会不会听到玻璃碎裂声?警报器真的不会响吗?
该si!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得赶紧趁其他游客上楼之前,完成所有事情。
我要求自己笃定,将头脑放空,让身t遵照已经拟定好的计划行动。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身t果然像生物本能一般行动,右手伸进x前的背包里,拿出预藏的石块,不加思索地往玻璃展示柜砸去。
思考能力是被玻璃碎裂声给唤起的。回过神来,只见模型戎克船周围散落着玻璃碎片,一阵痛觉从右手掌传回大脑,不知从那里冒出的腥红yet,在手上汇集成了一道细流,缓缓滑过还紧握在手中的石块,滴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上。石头当然不可能因为和玻璃碰撞而受伤流血,是我的手掌在玻璃碎裂瞬间,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没时间理会手掌上的伤口了。丢掉石头,我伸手试图扳开模型船的船舻,这才发现我遭遇了,向郑经请求解辞兵权,正直的陈永华那里晓得这竟然是冯锡范的诡计。
冯锡范早就忌惮陈永华手握重权。不但y谋骗取陈永华自请解辞兵权,还假意替其向郑经求情,说服郑经允从了陈永华的请求,自己却手握兵权如故。
陈永华解除兵权之後,见冯锡范仍然担任侍卫原职,这才醒悟一切都是冯锡范的y谋,却已是懊悔莫及。从那一天起,陈永华终日悒悒不乐、郁郁寡欢。
一日,陈永华端坐中堂,唤来陈梦玮与陈梦球两兄弟,以及侄儿陈绳武。在陈永华的授意下,陈梦玮先一步进到中堂,其余两人则暂立於堂外等候。
陈永华手指着桌上的一个锦盒,对陈梦玮说:
「梦玮,将桌上那个锦盒拿过来。」
陈梦玮急忙将锦盒捧到陈永华面前。陈永华缓缓打开盒盖,盒子里头放着一本手札以及一面铜牌。陈永华拿起铜牌,递到陈梦玮面前。
「今日我将天地会托付给你,而後你就是陈近南总舵主了。」陈永华说。
陈梦玮当然清楚眼前这面铜牌所代表的意义,也明白父亲早有意让他接任天地会总舵主,因此陈梦玮已有心理准备,心知这一天终会来临。只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陈梦玮的心中还是感到旁徨与无助。陈梦颤抖着双手接过铜牌,突然觉得这面铜牌好沉重,自己的双肩都快被这手中的重量给压得酸痛起来。
「这面铜牌还有另一个意义,它也是开启日月之护的钥匙之一。郡王将日月之护埋藏地点的线索拆成两部份,其中一部份由天地会保管,就是总舵主令牌上这四个字,共洪和合。另外一部份交由宁靖王保管,将来克臧继位後,汝再会同王爷,将这两把钥匙交给克臧。」陈永华说。
陈梦玮倒是句。
一走进大成殿巍峨耸立其中的合院,迎面的朱红se殿宇气势宏伟,两端朝上翘起的燕尾屋脊,宛如拥抱湛蓝天空的双臂。有别於其他寺殿庙宇的最大特se,就是正脊两端的「藏经筒」,高耸通天的圆柱,相传是儒家弟子用来藏匿经书,以避免经书遭秦始皇焚毁。
孔庙附近算是我常来的地方。垒球队下午的练球时间一结束,总会和队友相约到孔庙对面的冰果室吃冰,有时还会到隔壁的知名r0u圆店,外带一份r0u圆当晚餐。
约定的时间b近,我抚0着嵌於大成殿台基四角的「散水螭首」,思考着要如何支开毓璇,前去赴约。毓璇则不知逛的什麽地方去了。
「那是什麽?」
突然出现的毓璇看着我出神抚0螭首的怪异举动问道。
「这是螭首,与赤崁楼前驮碑的贔屭,以及礼门、义路上头的鸱吻,同为九龙子之一。螭首的习x好水,所以常用於装饰排水孔。」我解释说。
「喔!我肚子有点饿,想去府中商圈里买些吃的东西,你自己慢慢逛。需要我也帮你买点什麽吗?」
真是太好了!我正烦恼着要如何把你支开呢!
我跟在毓璇之後走出东大成坊的门楼,毓璇走进了我们来时经过的府中街,我则过了马路来到对面两个店面之间的防火巷,若不是巷口挂着一个木牌,我还真不相信巷内竟然有间咖啡馆。我看了看那人塞给我的纸条,再抬头望着木牌,上头写着与纸条上相同的两个字,这两个字还真符合咖啡馆狭窄的入口。
侧身走进仅容一人通过的防火巷内,咖啡馆的入口像是一栋老旧建筑物的後门。推开门,迎面是一个老旧房舍才会有的木框窗户,翠绿的藤蔓攀附窗外生锈的铁栏而上,周围墙壁油漆斑驳,墙角靠着一个红蓝相间的幅s状木轮。没有门,只有一道通往二楼的狭小阶梯。
走上阶梯,转角又是一个木制车轮,这一带的店家似乎喜欢装饰木轮来营造古se古香的氛围。咖啡馆的门口就在楼梯顶端的二楼。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人吗?」
走入咖啡馆,柜台服务生连忙招呼,并递上一本菜单。
「谢谢!我和人有约。」
接过菜单,我指了指店内,就迳自往里面走。
虽然这栋建筑物的外观本身就颇具历史感,但咖啡馆还是刻意营造出怀旧的风味。陈旧的木质地板、老气的墙壁粉刷,再摆饰上几样传统味十足的老旧家俱与电器,竹门帘、木橱柜、矮凳、台灯、风扇与转盘式电话,藉此呈现咖啡馆该有的典雅。
咖啡馆内的空间不大,所以即使店内设置的座位并不太多,仍然略感拥挤。几张铺着花巾的原木桌椅,倒是与店内的装潢相当搭配。
咖啡馆才刚开门营业,店内只有三组客人。入口处左侧坐了一对年轻男nv,大概才刚认识没多久,两人交谈时的举止还略显拘束与忸怩;但另两位并肩坐在最里面的,就几乎可以断定是情侣了,至少一开始我是这麽认为的,直到我发现打扮男x化的那人其实也是个nv孩子,只不过他们实在亲密得不像是姊妹淘。
至於约我来此的人,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双手拄在桌上,两眼直盯着我看。
「点些东西来喝吧!」
我一拉开椅子,他就举起手唤来服务生。我点了杯曼特宁,自从昨天早上开始,我似乎ai上了这种浓黑se的yet,甚至还不时会怀念起咖啡那醇厚的香味。
在等待咖啡送来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人默默无语地对坐着,似乎都在心底打量着对方。他今天还是穿着和跟踪我们那天相同的牛仔k,但上衣换成了件墨绿se衬衫,却仍遮掩不住身上那结实、壮硕的肌r0u。今日仔细端视他的五官,仍然觉得那张脸孔似曾相识。
在我左侧的玻璃窗外也攀附着爬藤,从绿se藤蔓的缝隙中望出去,正好可以俯视孔庙里的泮池以及池边那棵已然枯si的老榕树。
服务生送上咖啡就像是某种开关、也像是某种暗号,咖啡杯一接触桌面,对面那人也立即开口说话,同时出示一张刑事警察局的证件。
「我先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陈博威,我是负责侦办陈文钦教授命案的刑警。」
那人收回证件,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我出声打断:
「你是刑警?那你为什麽跟踪我们?」
「因为我怀疑你私自拿走了命案现场里的东西。」
原本还心平气和自我介绍的陈博威刑警,被我这麽一问,不顾旁人的目光,突然拉高分贝回答我,但马上又缓和下语气接着说:
「前天上午我抵达命案现场时,现场的警员跟我说柯分局长正在侦讯两名关系人,其中一位nv学生刚好结束侦讯,还和我照过面。後来我发现命案现场有东西不见了,也从柯分局长口中得知你进去过命案现场。正当我结束现场的调查、准备离开学校的时候,在学校侧门遇见那位nv学生和你在一起。我想进去命案现场的应该就是你,所以我就开始监视你们。那面令牌是你拿走的吗?」
「我承认东西是我拿走的,但那也犯不着偷偷00地跟踪我们啊!」
「因为我认为拿走了令牌的人与命案有关,但又觉得像你这样一个大学生不可能犯案,所以我打算在不打草惊蛇的状况下查出幕後主使者。是我太轻视你们了,才会大意让你们发现。」陈博威刑警说。
看来这位刑警还颇在意他的跟踪被我们识破一事,可能觉得这有辱他刑警的身份吧!
「後来我要求警方追查你手机的发话位置,查到最近一次通讯地点是安平古堡,之後就失去你的踪迹。所以我想到在安平通往市区的主要路口设置拦检站,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我就不相信两个大学生能有多大能耐,可以躲过警方的搜查。好啦!现在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陈博威刑警说。
虽然昨天看到眼前这个人出现在临检现场时,就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警方的人,但我对这位刑警的正邪立场还是有些存疑,因此当下我默不作声,不急於交出背包里那面「共洪和合」令牌,决定先观望情况再说。
「另外,我们掌握到你还破坏了郑成功文物馆的展示品,从中拿走了一个盒子,馆方没人清楚那盒子是什麽东西?以及怎麽会放在那里?你是不是应该把那盒子也一并交给我,并且说明一下。」
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警方果然查到这件事了,我只好先想办法使出拖延战术。
「陈警官,这件事我感到相当抱歉,我愿意扛起任何法律上的责任,但我这麽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陈教授的si与盒子里的东西有关,甚至连何教授也是为此被掳走的,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把它交给你,我必须利用那东西引出杀害陈教授的凶手。更何况,陈教授指定要将东西交到他儿子手上。」
「那你更应该把东西交还给我了,找出命案凶手是我们警方的事,不需要你费心。」
「不!我既然被警方怀疑与命案有关,我就有责任为自己洗刷嫌疑。」
听我这麽一说,陈博威刑警不知为何双眼燃起了怒火,紧握的拳头朝桌面重重一搥,震得杯里的咖啡都溅了出来,邻桌的客人都好奇地往我们这边瞧。我这时注意到陈博威刑警左手中指戴着一个玉戒指,正面镂刻着「天地」二字。
与陈文钦教授拥有一模一样的玉戒指,难道眼前这位陈博威刑警也是天地会帮众?
陈博威刑警紧握的双拳仍留在桌面上,前倾上半身对我说:
「你给我ga0清楚,找出杀害陈教授的凶手,是我的责任,而且我b任何人更有这个义务,不只因为我是侦办这起命案的刑警,更因为我就是陈文钦教授的儿子啊!」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难怪我始终对陈博威刑警的五官感到如此熟悉,我想陈文钦教授年轻时候的长相,大概与眼前这张脸一模一样吧!
「你晓得侦办自己父亲遭杀害的命案,心里有多麽沉痛吗?」陈博威刑警说。
一时之间,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陈博威刑警,只好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那焦苦的yet,安定一下震撼的情绪。
即使眼前这张脸确实就是年轻版的陈文钦教授,我还是谨慎地向陈博威刑警要求查验身分证。直到证实陈博威刑警身分证的父亲栏位上果真写着「陈文钦」三个字,我才从背包中拿出那封陈教授写给他儿子的信。
「抱歉!令牌和盒子目前都不在我身上,但陈教授有留给你一封信。」
我将信交给陈刑警,趁着他展读的时候,我端起咖啡杯凑近口鼻,咖啡的香味随着蒸气渗入、充盈整个鼻腔。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咖啡,我意犹未尽地像x1毒一般贪婪闻着咖啡杯里残存的香气,最後乾脆向服务生要求再续了一杯。
连喝下两杯咖啡,眼看陈博威刑警也差不多读完信了,我指着他手上的玉戒指问:
「那个玉戒指就是代表天地会帮众的信物吗?」
陈博威刑警点了点头,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玉戒指,问我说:
「嗯!你对天地会了解多少?」
「原先我只知道天地会是郑成功与陈永华所创立的反清复明组织,并不晓得原来天地会仍然在台湾传承,直到看了陈教授的那封信。抱歉!我昨天擅自拆开来看了。直到看到那封信,我才知道原来这三百多年来,天地会一直在寻找国姓爷的後代以及他所留下的一批名为日月之护的宝藏。」
「其实我父亲正是现任天地会的陈近南总舵主。没错,多年来天地会一直在寻找日月之护以及郑宽的後代。寻找日月之护的原因还可以理解,但寻找郑宽後代的用意就令人想不通了,父亲曾经猜测是为了纠结反清复明的力量,原来是因为郑宽的後代握有另一把钥匙啊!」
「盒子里装的是那本手札,我明天上午十点和你约在延平郡王祠,把令牌和手札交给你,并且去向郑成功文物馆的管理单位道歉。」
当下我害怕一但将手札交给陈博威刑警,他如果决定不拿手札与曾嘉泰交易,而冒险另寻其他方法营救何昊雄教授,那该怎麽办?所以我打算能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缓冲时间,好在今天傍晚拿手札换回何教授。至於明天是否能如期将手札还给他?现在我也顾不了那麽多了。
陈博威刑警听我说完,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慢慢地摺起信纸,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是否同意我的提议。
「难怪父亲前一阵子对我说他近日打算前去拜访郑宽的後代,想必是要询问有关於另一把钥匙的事了。」
「什麽?郑宽真的有後代?人在台湾吗?」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惊讶又兴奋,感觉离揭开日月之护埋藏地之谜,似乎又更进了一步。
「嗯!不但在台湾,而且就住在台南。很多年以前,赤山龙湖岩的一位老和尚就已经证实郑宽後代的身分了,只不过当时的天地会并不清楚寻找郑宽後代的目的,总不会是要反清复明吧!赤山龙湖岩是天地会首任总舵主陈永华所建,长久以来就是天地会的据点之一,寺内的僧侣也多为天地会帮众。」
「你知道怎麽联络上郑宽後代吗?」我焦急地问。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亲是透过郑氏家庙与郑宽後代取得联络的。」
「对了!陈教授在信中提到其中一把开启日月之护的钥匙是由天地会所保管,警官知道那是什麽吗?」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手札里会有记载吧!」
这时我从窗外攀藤缠绕的缝隙之中,看见毓璇已经买完东西,走回到泮池前,正东张西望地寻找我的下落。
「陈警官如果没别的事,我有事先告辞了。」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警方持续搜寻你手机的发话位置,透过通讯定位想掌握你的行踪。」陈博威刑警说。
我原本起身背起背包准备离开,听陈刑警这麽一说,便停下了脚步,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昨天你塞纸条给我的时候,我就感到奇怪。为什麽昨天你会放我走?你不就是千方百计地在找我吗?现在找到了,又为什麽不让警方掌握我的行踪?」
「因为我现在是以天地会帮众的身份约你来这里的,并不是一名刑警在对你讯问案情。有些与天地会有关的事,我不想让它摊在yan光底下。明天上午十点,把属於天地会的东西,都带到延平郡王祠来吧!」
回到孔庙,在明l堂里和正在四处找我的毓璇碰了面,从毓璇手中接过她买的香肠,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
「你刚刚跑去那里?到处都找不到你。」
「就四处逛逛。对了!吃完香肠我们去郑氏家庙一趟。」
「你还想调查郑克臧夫妇遗骸的下落啊?」
「不是啦!我想去询问郑宽後代的联络方式,详细情形路上再向你说。」
我大大咬了一口香肠,充盈口腔的却不是预期的猪r0u甜味,而是一gu强烈而熟悉、既香又臭的味道。是臭豆腐的味道,这香肠里竟然包着臭豆腐。我想这两种传统小吃组合的创意,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既古老又进步的城市才能被发想吧!
只要行经忠义路上,目光很难不被道路旁的一口古井所x1引,这口古井就是郑氏家庙最醒目的地标。
「哇!这里也有一口井耶!井里头还长满了蕨类。」
果然,毓璇一跳下机车就迫不及待地探头往井底里瞧。
「显然这口井仍未完全乾涸,还是水气充沛。不然井口都已经被覆上玻璃盖,阻绝了雨水的滋润,怎麽还会蕨类丛生。」
我并没有随着毓璇往井里头看,纵使这口井并不幽邃黑暗,但我还是尽量与它保持点距离,免得又想起那令人不舒服的画面。
走进三川门,毓璇抬头看着门上的「郑成功祖庙」挂匾问:
「为什麽这里和陈德聚堂都称做祖庙或家庙,而不像一般称为宗祠?」
「家庙多为受封爵諡号的官宦所立,如果是一般庶民所立,则只能称做宗祠。」
郑市氏家庙的庙埕不大,但左侧一尊「郑成功母子雕像」与中庭一丛七弦竹,让整座家庙的前庭颇有日式建筑的清幽风格。
走入家庙正堂,抬头立见高悬的「三圭世锡」匾额。「圭」代表官位最高者所执的玉器,「三圭世锡」象徵郑氏三代执圭、世袭「延平郡王」爵位,也表彰郑氏三代始终奉明正朔之忠义。匾额下方祀奉一尊郑成功大像,器宇轩昂、英姿b0发,无须的模样彷佛是想呈现年轻时期的郑成功,大像的左右两侧侍立郑成功的两位部将,长须拿印者为「甘辉」将军,无须执剑者是「张万礼」将军。在郑成功大像前方,有一尊戴冠神像,乃是「中坛元帅三太子」神像。
毓璇前倾上半身,看着三太子神像,随口说:
「我是三太子爷的乾nv儿耶!」
「你说什麽?」我一时没有意会毓璇的话意指为何。
「没什麽啦!只是小时候身t不好,有一次妈妈带我到庙里拜拜,三太子爷的乩身突然说要认我做乾nv儿。说也奇怪,自从成为三太子爷的乾nv儿,我就不那麽常生病了。」
给神明当乾儿子、乾nv儿,似乎是台湾民间为了祈求小孩平安长大,常会采取的方法之一。听毓璇这麽说,才想起我也是观音菩萨的乾儿子。
台南是台湾三太子信仰的重镇,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台湾的三太子信仰正是兴起於郑成功的军队。有许多考据显示,郑成功似乎特别笃信三太子,这可能与郑成功的人生际遇有关。纵观国姓爷的一生,父亲郑芝龙降清之时,郑成功焚儒服、弃笔从戎,决定移孝作忠、与父亲决裂,这与三太子李哪吒割r0u还母、剔骨还父,和双亲断绝关系的故事或有几分相似。郑成功与父亲决裂时,一定料想到降清的父亲与兄弟,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抗清的立场,而惨遭不测,当时郑成功的内心一定承受着不孝的自责与压力,於是将这样的心情转换成对太子爷的尊崇,三太子遂成为郑成功的心灵寄托。
大概是从去年开始吧!三太子的信仰融合了电音舞步,风靡全台,还屡屡登上国际舞台。太子爷信仰不但跟上了时代cha0流,还顿时变得欢乐起来,不再具有「割r0u剔骨」的怨戾之气。当年郑成功在祭祀太子爷时,一定想像不到会有这样的转变吧!
郑氏家庙的正堂左侧有一张办公桌,桌後坐着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方头大耳,嘴角一颗长毛的黑痣,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油亮,穿着一件略显老气的衬衫。一看见毓璇和我走入正堂,立即起身招呼。不论是陈德聚堂还是郑氏家庙,这两位看顾宗庙的老先生,都相当热情亲切。
「请问那尊神像是?」
我不晓得要如何向老先生说明毓璇和我的来意,只好指着神桌上一尊新刻的神像问道。
「喔!那尊也是国姓爷,最近才刻好的,打算让有缘人请回家供奉。对了,你们对国姓爷的历史熟悉吗?」
我突然有种感觉,老先生似乎正要热心地为我们导览、解说郑氏家庙的历史沿革与建筑工艺。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乐於倾听,但今天实在没有时间,我希望在与曾嘉泰见面之前,就先去拜访郑宽的後代,看是否能早一步解开日月之护的埋藏地点。所以没让老先生接续这个话题,我立即开门见山、直言来意。
「先生,其实我们到这里来,是想打听某位郑姓宗亲的联络电话。」
「那一位郑姓宗亲?你们找他有什麽事?」
老先生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他大概不常在郑氏家庙遇到过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游客吧!我正想着要如何向他说明我们找那位郑姓宗亲的目的,毓璇却抢先我一步回答了老先生的问题。
「我们是大学校刊的编辑,我们这期打算制作一则有关郑成功的专题,想要访问郑成功的後代。我们听说在台南住有一位郑成功的後代,好像是郑成功其中一个儿子郑宽的子孙。」
「哦!是这样啊!你应该是指郑守让先生吧!他就住在安南一带。你们稍等一下,我找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们,你们自个儿与他联络。」
校刊编辑?郑成功专题?真是机智,佩服!
老先生走回办公桌,开始翻阅ch0u屉内的几本册子。几分钟後,老先生拿起笔在一张便条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毓璇。
「真亏你想得到,大学校刊的编辑,要写一则有关郑成功的专题。」
在前往安南的路上,我半赞许、半挖苦地对毓璇说。不久前,毓璇和郑守让先生通上电话,也是用这个说词向郑先生表达拜访的心愿。一般人对nv生b较没有戒心,而且毓璇的理由听起来又合情合理,於是郑先生同意了我们的拜访。
我们与郑守让先生相约在安南区的四草大众庙见面,安南隔着四草大桥与安平相望,靠近郑成功当年登陆的鹿耳门,大众庙所在的四草地区,就是所谓的北汕尾沙洲,昔日郑成功部将陈泽歼灭三百荷兰军的地方,而大众庙就建在当年郑荷大战的古战场上,主祀神只正是这位率军歼敌三百的陈泽将军。
据看顾郑氏家庙的老先生所说,郑守让先生在四草一带拥有几个鱼塭,饲养虱目鱼。三百年後,国姓爷的後代定居在先祖当年初到台湾时的登陆地点,并以饲养有国姓鱼之称的虱目鱼为业。有时候命运开的小玩笑,还真是让人不禁莞尔。
经过四草大桥不远,一条僻静的海边道路旁,出现一座宏伟的庙宇,就是我们与郑守让先生相约的地点。台湾滨海地区庙宇的密度之高令人咋舌,而且往往一座b一座壮观,或许是讨海生活既艰苦又危险,藉由虔诚的宗教信仰,才能让心灵得到慰藉。
「大众庙供奉的是那一位神只啊?」
「镇海大元帅,就是郑成功的部将陈泽。郑成功登陆鹿耳门时,陈泽率军驻守北汕尾,在这里歼灭三百名荷兰军队。」
大众庙的广大庙埕空荡荡的,郑守让先生似乎还没到达,毓璇趁着等待的空档,在庙的周围随意游逛浏览,我则待在庙埕等候郑先生。
海风咆哮,郑荷交战士兵的呐喊声与哀嚎声,彷佛穿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仍在这片土地上回荡着,海风似乎也还残留着当时的血腥味。
只是这个曾经犹如地狱的战场,近年却成了观光胜地,兴起一种搭船游览台江内海的旅游行程。惊心动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丰富的sh地生态。上大学後的。」
「谁晓得!或许是陈梦玮既想让後世知道郑克臧夫妇的埋葬地点,却又不希望他们被轻易打扰吧!」
「可是这条线不经过延平郡王祠啊?」
「是啊!因为现今的延平郡王祠经过多次改建,早就不在最初开山王庙兴建的地点上了,但大致上还是位在孔庙的东南方。我想郑克贜夫妇应该就长眠在这条线所经过、而且靠近延平郡王祠的某处吧!」
「要不要将这个发现告诉陈博威刑警?」
「不用了!」我收起地图,望向监国祠殿堂上郑克臧夫妇的神位。「让他们安息吧!不要再打扰他们了,毕竟监国夫妇早已经得到他们本该拥有的万世香火了。」
雨停了,毓璇和我走出延平郡王祠。yan光从云缝中洒落在国姓爷驾驭着骏马的白石雕像上,巨大雕像旁的一丛七弦竹正随风摇曳,像是要扫去满天的y霾,也像是想扫除国姓爷与郑克臧夫妇生命中的悲怆与哀戚。
雨过天晴,天空中架起了一道虹桥,虹桥下摆荡不停的修竹七弦之间,两只斑斓彩蝶翩然飞舞。
几天之後,毓璇和我来到了柯伯伯任职的警察分局。柯伯伯找我们来此的目的,是要指认那件火车凶杀案的嫌疑犯;但我今日来此,还为了另一个原因。
当我与柯伯伯一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後,我就立刻拨了通电话给陈博威刑警,表达我希望一窥何昊雄教授那本「寻宝」笔记本的心愿。那本笔记本目前收藏在刑事警察局的证物库里,陈博威刑警承诺会想办法帮我借出来,并且送到这个分局来。
指认嫌疑犯的工作一结束,毓璇和我就被安排到分局的某个小房间里,何昊雄教授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每一页都很jg彩,但是我特别留意到其中几页的内容,那几页全被折起了一角,折痕还相当新,记载的全是同一件文物的相关资料。那件文物是一副象棋与一个棋盘,我对那件文物相当熟悉。
相传国姓爷驻军金门期间,每当水军舰队在料罗湾c演练兵时,国姓爷总喜欢与鲁王朱以海来到太武山上,一方面居高临下观看士兵c练,一方面与鲁王悠闲对奕。工官冯澄世知道国姓爷的这项嗜好,於是铜铸了一副象棋与棋盘,那三十二颗棋子是立t铜雕,取材自金门常见的风狮爷,每颗棋子都对应着一尊实际存在的风狮爷,雕铸jg细、形象各异。所以虽然只是铜铸的棋子,但就历史与艺术的层面来看,可说是价值非凡。
据说国姓爷在料罗湾誓师、准备东征台湾的时候,将棋子与棋盘送给了常与他一起对奕的鲁王。当棋盘到了鲁王手上时,价值却暴增至相当於六百万两的白银。
原来,明朝崇祯皇帝殉国之後,宗室四王南下抗清,其中鲁王朱以海离开南京时,自国库中搬运出仅剩的最後六百万两白银,以做为抗清军资。这批白银随鲁王经舟山辗转来到了金门,投靠当时驻军金、厦两岛的郑成功。据传鲁王到了金门之後,开凿了一个花岗岩洞,藏放这批白银,连郑成功都不知其下落。
《明史》有段关於鲁王的记载:「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门,郑成功礼待颇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於是後世谣传,郑成功对待鲁王的态度之所以改变,就是因为鲁王始终不愿意告知白银的埋藏地点,并且打算离开金门、前往南澳,所以郑成功才在盛怒之下将鲁王溺毙於海中。
直到民国四十八年八月,「鲁王圹志」在金门的旧金城东出土,证实鲁王逝於永历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而郑成功已在当年的五月初八逝於台湾,这才洗刷了「成功沉王」的w蔑之说。
原来中国一直有替前朝修订正史的惯例,因此《明史》乃是清代所钦定,这其实全是清廷有意藉《明史》w蔑郑成功。
棋盘之所以攸关那六百万两白银的下落,传闻是因为鲁王获赠棋子与棋盘之後,在铜棋盘上刻下了一个残局。据传只要解开残局,就可知晓那六百万两白银的埋藏地点。
郑经放弃金门、退守台湾之後,那副象棋与棋盘就下落不明了。根据何昊雄教授的笔记本所记载,似乎是流落到了民间,何昊雄甚至已经追查到金门几个有可能收藏棋盘的家族,全列在那几页笔记之中。
「今年暑假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金门啊?」我对毓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