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陆致的实时定位，赛独他们找到救世主还是非常容易的。
这一路上，除了刚开始那瓶药水，后来找到的道具赛独都让陆致收着了。
这些道具大部分都是给人类阵营用的，赛独留着也没用。
“救世主就剩一个了啊，哎，在前面转角——我们坐标重合了！”
赛独眼睛微亮：“晏……”
就在此时，城堡里忽然拉响警报。
“注意，监测到双方阵营获胜率差距过大，现进入最终逃杀阶段。”
“此阶段人类阵营在恶魔玩家靠近时会收到腕表震动及红灯闪烁提示，请人类玩家尽快逃离。”
“距狂欢宴会开始仅剩30分钟，祝各位玩家好运。”
话音刚落，转角处所有人的腕表皆剧烈震动起来，视线一时间被疯狂闪烁的红光占满——除了赛独。
所有人的身份在此刻骤然明了。
“我靠！”陆致最先反应过来，他震悚地看了赛独一眼，大喊：“跑！”
所有人类玩家迅速分散跑开，晏年霜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甚至想要过来拉赛独。
“愣着干嘛！”陆致大喝一声，拉着晏年霜疾驰而去。
力气大到晏年霜都措手不及地被拉走了。
赛独：……
我男朋友！！！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赛独急得差点化成黑雾追过去，临了突然想到这是在游乐园，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
他跑着追了过去，却在下一个路口迎面遇到了赶回来的晏年霜。
就像他一样奔跑着。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下子就被抱了个满怀。
鼻尖忽然萦绕着熟悉的气味，那些迫切一下子得到了缓解。
“……晏年霜？”
“……嗯。”
红光闪烁，晏年霜的腕表剧烈地震动着，通过此刻紧紧相拥的怀抱传递到赛独的身上，让他甚至产生了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
震得他心口发麻。
赛独记起刚刚那一眼，正如他自己猜测的那样，晏年霜找不到他会很着急，那些冰冷的、烦躁的戾气在这个拥抱中渐渐消融，甚至化出了点滴的委屈。
赛独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背，道：“我来啦。”
“嗯。”
……
震动的腕表被晏年霜丢到了一边。
他蹲下身握住赛独脚踝，问他：“怎么没穿鞋。”
赛独刚刚一路都是赤脚走过来的，走廊都有地毯，加上他裙子比较长，他一直都没在意。
“人类雌性的鞋好难穿。”赛独跟他抱怨，目光瞥到一边地上的腕表，调侃他：“我是恶魔啊，你身为人类不跑吗？”
晏年霜让赛独抬起一只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捂了捂：“是你，我不会跑。”
其实恶魔对体感温度没什么要求，不过他向来不拒绝晏年霜这种实际上表示亲近的行为：“你不怕淘汰啊？”
晏年霜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像是在说这场游戏，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这是我们第二次相遇，只要不再分开。”
只要不再分开，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是那个“漏洞”。
赛独抿了抿唇。
“你刚刚一直在找我吗？”
“嗯。”
“你就没想过我被淘汰了？”
“你不会。”
“这么相信我？”
“嗯。”
“好吧，”赛独笑盈盈地道：“我也这么相信你。”
晏年霜在今天第一次神情里稍微流露出了一点点称得上愉悦的情绪。
“为什么要来游乐园。”晏年霜突然问：“你明明不感兴趣。”
赛独瞪大眼睛：“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感兴趣呢。”
晏年霜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赛独笑了笑：“不是说游乐园是人类获得快乐的地方吗？”
“嗯？”
“你今天不开心。”
晏年霜神情微怔。
赛独收了脚，蹲下来同晏年霜对视。
“我有些时候不太懂你们，可今天你很难过。”
难过到赛独都能轻易发现。
“而且今天是人类小孩的节日，”赛独道：“虽然我知道在人类世界里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在我心里其实差不多。”
他抬手摸了摸晏年霜的脸，话语里是不掺杂质的纯粹：“他们总是很快乐，为什么你不快乐呢？”
赛独是真的疑惑。
他见过的人类不少，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他多少都能感知到一些。
晏年霜的却很少。
只有在失控的夜晚里，他能在深刻的混乱中察觉到那些复杂的情绪波动。
可是那不是恶魔能够解码的。
也许在人类世界流浪久了，赛独也感染上了人类的习惯。
他总会不自觉地关注晏年霜的情绪，晏年霜那些昔日模糊的压抑情绪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明明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啊，”赛独轻声问他：“是不是因为今天是节日呢？”
晏年霜抓住了赛独的手腕。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所以，为了我吗？”
这些由恶魔憎恨的人类创造的游戏，是为了哄他而参与的吗？
“我曾经以为我憎恨所有人类，”恶魔之主无奈地对着人类承认：“你好像总是例外。”
赛独站起身：“所以，结束这场游戏吧，我带你胜利。”
晏年霜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却抬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赛独一怔。
第二次质疑结束。
此时广播又响起。
“距离狂欢宴会开始还有10分钟。”
晏年霜道：“我给你胜利。”
赛独从遇见晏年霜之后就一直没看腕表，他有些诧异：“你是‘救世主’？”
晏年霜嗯了一声。
他松开了手。
再次对上赛独那双漂亮的眼睛，通知里播报的却不是他淘汰、赛独获胜的消息。
“恭喜你！道具‘泯灭与忠诚’生效，你已消除所有质疑效果，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你将不会受到任何质疑。该道具的使用者已进入濒死状态，接下来，努力取得你们共同的胜利吧！”
晏年霜呆住了：“你……”
“我说了，我带你胜利。”赛独眼睛微微弯起来，眉目间是属于恶魔之主的倨傲：“区区梦魇城堡。”
区区噩梦之渊。
晏年霜喉结微滚，他张了张嘴，可喉间的酸涩让他一时无言。
赛独眨眨眼：“你还有九分钟，这一次，你来救我。”
“我知道了。”晏年霜垂下眼，吻了吻赛独的手腕，像是对赛独妥协，更是对自己妥协：“我知道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游戏结束，‘救世主’成功逃离，现存人类阵营玩家全部获得胜利。”
“钟声敲响，新的一天到来，在世界此方，曙光将致。”
“感谢各位游客的参与，请获得胜利的玩家到前台领取礼品……”
赛独将标有胜利的腕表拿给晏年霜，让他去前台兑礼物。
他站在门口等，却遇上了捂着胳膊的陆致。
陆致看到他时吓了一跳，显然对他刚刚身份突然反水的事心有余悸。赛独没什么兴趣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他自己凑了过来。
“我看到‘救世主’回去找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局完了呢，没想到你用药水了。”
赛独嗯了一声，随口问了句：“胳膊怎么了？”
陆致：……
不堪回首。
当时他拽着人直接跑了，突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他诧异回头，刚一认出人，连句“晏先生”都没喊出来，哐一下就被砸墙上了。
他勉强龇了一下牙：“扭到了。”
赛独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又看了一眼晏年霜，似乎知道是怎么扭到的了。
陆致喊了赛独一声，又示意了一下晏年霜那边：“那是你同伴啊。”
“嗯。”赛独点头：“我男朋友，怎么了？”
“……”
如果赛独没看错的话，陆致的表情好像是裂开了一下。
“啊……男朋友……男朋友好啊。”陆致勉勉强强把这几个字从嘴里挤了出来。
赛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晏年霜兑完礼物回来了。
是两个恶魔小玩偶。
特丑。
被晏年霜抱在怀里，那违和的画面，简直没眼看。
“嘶……”
赛独和陆致双双不忍直视地眯了眯眼。
晏年霜走到赛独的身边，微凉的眼神扫过陆致。
陆致这时候倒没见在噩梦之渊时的谄媚了，他笑着同晏年霜致歉：“晏先生，刚刚一时激动了，您见谅。”
晏年霜淡淡嗯了一声。
陆致活动着胳膊：“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么晚了，我也得走了。”
他摆摆手：“再见啊！”
赛独点点头，从晏年霜手里拿过一个娃娃，也准备离开。
“哎，对了！”身后突然传来呼喊。
赛独和晏年霜回头。
陆致眨巴眨巴眼，对着他们竖起大拇指：“二位，般配！”
话落，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一切计划如常吧。”
夜已深，此时路上没什么车辆。
在赛独说完那句话之后，晏年霜只是点了点头，设置了自动驾驶，同赛独一起坐在后座。
他一只手同赛独十指相扣，一只手捏着怀里恶魔玩偶的犄角。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赛独率先打破沉默，他把自己怀里的那只恶魔玩偶递给晏年霜：“你拿着把，我不好带。”
晏年霜看着他那只玩偶，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接过。
“不像你。”他说道，颇有些孩子气。
赛独有些好笑：“什么东西能像我？”
怀里的恶魔玩偶来自于普通人的臆想，别说像赛独了，连一般的恶魔都不像。
晏年霜点头。
也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的哥哥。
赛独看着晏年霜一直捏着恶魔玩偶的角，有些好笑。
车子驶上高架桥，赛独突然正色起来。
“晏年霜。”
赛独极少这样正式地喊过晏年霜的名字，晏年霜的心头剧烈地跳了跳，他转头看向赛独。
“不要捏玩偶了，”恶魔之主的额发间，一对漆黑的犄角缓缓成型：“摸我的犄角吧。”
“不是说，”晏年霜的声音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哑了：“不可以碰么？”
在那个中午，裹在被子里的赛独大喊着犄角不能随便碰，他没有解释缘由，于是晏年霜没有追问，也不再触碰。
此时深夜，晚秋的寒凉隔绝在车厢外，赛独轻声说：“是不可以随便碰啊。”
恶魔的世界里，被允许触碰犄角的意思是，我将向你献上我的忠诚。
赛独学习人类世界的东西很久了，他想，也许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产生的是被人类命名为爱情的东西。
它在人类短暂的生命中被誉为永恒。
他想起刚刚在梦魇城堡里，腕表警告尽快远离的震动从晏年霜的手臂传到他的脊背，又传递到他的胸口。
恶魔空荡的胸腔为此震动，似乎有一颗心脏穿破血肉在那里绽放跳动，就连向来淡漠的灵魂好像也跟着战栗起来。
使他无端颤抖，无端汹涌。
让人想要扯碎自身也去融合的，去深深贴近的。
恶魔无法理解的爱情。
这是个天生凉薄的种族。
可此时此刻，在这辆标记着离别的高速行驶的车辆里，尊贵的、傲慢的恶魔之主低下了他的头颅。
他将向你献上他遍寻灵魂后亲手捧出的、最为真挚珍贵的。
忠诚。
从此你不再是任何人，只是他永恒偏爱的灵魂。
温热的泪滴落在玩偶身上，沁入棉花里。晏年霜缓缓抬手，轻轻触碰了那坚硬的、带有恶魔体温的犄角。
沙哑的，颤抖的嗓音。
“哥哥。”
车外是车辆穿破空气发出的尖锐风声，赛独抬头吻了他的唇。
“不要害怕，相信我。”
“等我。”
“嘭！”
巨大的撞击声乍然响彻长夜，惊醒了夜里沉睡的人，楼房里的住户慌乱地跑到窗边查看情况。
不远处的高架桥上，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没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