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霸州军前期的流窜固然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但是随着霸州军的壮大,他们也陷入了体量麻烦之中。”
“如果霸州军进攻小的村镇,他们收获的钱粮,可能还没有他们付出的钱粮多。所以只要我们查阅邸报,就能轻易的发现,霸州军后期的进攻以是城市为主的。”
“但是城市里的人是不种田的,市民无田,乡民有田。霸州军的进攻,并未影响到农业的生产。”
裴元给两人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霸州军抢的是钱,而朝廷免得是粮。”
大明本就从商税上拿不到多少,自然免无可免。
至于霸州军抢的钱有一大块流向哪里了,暂时还不好展开细说,陈头铁倒是知道一点。
王敞听裴元说的这么明白了,也有些若有所思。
裴元继续道,“霸州叛乱寻日之间就能平定,今年粮食丰熟,又有朝廷免掉的税赋,本该是一个普天欢喜的好年景。”
“可是百姓本就有些粮食盈余,又同时赶上丰年和免税,势必会导致民间粮食的总量暴涨。”
陈头铁听了愣愣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裴元答道,“百姓们自耕自种,自纺自织,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的粮食都需要用钱来体现其价值,进行交易的折算。”
“可现在粮食更多了,钱却更少了,势必会让粮食的价格出现崩塌式下跌。”
“与此同时,朝廷少了这一块巨大的税赋收入,将会让太仓中的钱粮枯竭的更快。”
“这场平叛,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金融陷阱。朝廷会变得很贫穷,百姓会变得更贫穷。而那些张弓拉箭的人,已经靠着瓜分的那两百万两白银,将粮食在高位套现。”
王敞和陈头铁都听的目瞪口呆。
王敞吃惊的向裴元问道,“千户是怎么发现这个问题的?”
裴元淡定答道,“因为户部超额的向前线供应了粮食。”
“那些大头兵以往能吃饱都得感恩戴德了,我大明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所以我断定他们必然另有谋划。”
“以此为基础审视此事,结果自然就不难猜了。”
王敞听了裴千户的话,以此为逻辑梳理此事。
起因:裴千户觉得户部是坏人。
结论:他们通过一系列繁复手段,谋划了一个惊天阴谋,目的是掏空太仓银,同时放大粮贱钱贵的杠杆,然后利用朝廷和百姓的窘迫,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靠!
这踏马是什么魔鬼推导?
陈头铁不知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影响,关注的结果就比较实际,“所以,千户,咱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裴元道,“当然有好处。”
“大豆是用来卖钱的,我们可以将其视作经济作物。如果我们的教众大量种植大豆,就能躲避开这次粮价暴跌的危机,让教众减少损失。这能让罗教赢得广泛的拥护,也可以让教众们更加死心塌地的绑在咱们的战车上。”
“等到我们用大豆获利之后,也可以趁着粮贱大量囤积粮食。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些在高位把粮食套现的人,会趁着粮价崩塌大量吃进。等到市面的粮食吃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该引爆太仓的那颗雷了。”
裴元已经大致能设想到几种方式了。
最简单的就是找几股鞑靼人从多个方向寇边,营造出大举入侵的假象。
朝廷在免了大笔的粮税之后府库空虚,想要集结兵马抵御,就得有钱粮。那时候要么就反悔加征税赋,要么就拿出更多的白银从市面上收购粮食。
第一种方式会让民怨沸腾,承受了加征税款的底层农民,会更加的困苦。
若是采取第二种方式,那些在已经在低位完成吸纳的豪绅们,就可以趁机把粮价炒高,抽干大明府库的白银,然后一股作气,引爆下一个危机。
朝廷能获取白银的途径有限,最终剑指的目标,并不难猜。
裴元想了想,对陈头铁道,“对了,我还有件大事要你去做。”
陈头铁连忙道,“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道,“现在前线积压的粮食、马料很多。我打算去游说户部侍郎王琼,等到击败霸州军后,将那些多余的物资折价抛售,免得平白腐烂毁弃。”
“那个王琼是懂得经济之道的,一定会支持我的想法。”
裴元略一沉吟,也不避着王敞,说道,“加上这次霸州军送来的钱,我这里已经有十四万两现银。你去天津卫把寄身在那里的两百徐州兵唤来,然后带着这些钱,去湖广前线参与这次收购。”
“陆訚和咱们的关系紧密,我会给他去封信,他会帮你们的。”
陈头铁吃了一惊,“十四万两银子,那得买多少粮食?”
裴元说道,“咱们不买粮食,只买喂马的豆料。”
粮食在这个时代也算财产的一种,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肯定会被各路军头贪墨许多。
但是前线的物资实在太多了,按照历史记载,户部侍郎王琼跑去抛售多余的军资,光是被祸祸完的干草豆料,就卖了二十六万两白银。
陈头铁听说有提督军务太监帮忙,倒是松了口气,“那也能买不少大豆吧,光靠咱们那点人,恐怕也不好运回来。”
陈头铁还有句话没说。
现在裴元在北京的局面刚刚铺开,对山东的拓展也停留在ppt阶段,就算是他们把那些大豆运回来,连存放的地方都没有。
哪怕那些大豆有很不错的折价,恐怕也会成为巨大的负担。
裴元笑了笑,平静的说道,“不必运回来。等你们买下大豆,就立刻组织车队,把那些大豆运往河南,然后以低于市面价格进行抛售。”
“以我的估算,朝廷为了尽快解决那些积压的军资,我们拿货的价格应该在市价的八成左右。”
“先是以市价的九成抛,价钱砸下来就八成抛,八成抛完了七成抛。”
陈头铁疑惑的说道,“那咱们不就赔钱了吗?”
裴元道,“赔钱也抛,哪怕抛到大豆价钱的三成,只要有人买,你也卖给他!”
陈头铁听得头皮发麻,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而且还是裴元自己的钱。
王敞也皱起了眉头。
这些虽然不是他王敞的钱,可是裴元如此作为,这是昏君之相啊!
他身为老臣,不能不规劝一番。
于是王敞忍不住问道,“那要抛到什么时候?”
裴元平静的说道,“抛到河南各府的百姓改种粮食,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