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容又看了裴元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等到北镇抚司的兵马退走,在大慈恩寺跟前的那些旁观者,这才像是透出一口气一样,整个氛围都松动了起来。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有些稀里糊涂,过来问道,“千户,这是怎么回事?”
裴元和自己人也没什么隐瞒的,悻悻的说道,“让人算计了,不过没吃亏。”
裴元说完,也懒得理会两个百户的追问,示意陈头铁来解释。
他则默默的复盘着这次绝地反击。
不提过程,从结果来看,他的判断大致是准确的,确实没吃亏。
裴元从一开始介入“梁次摅杀人案”,就已经做好了可能得罪梁储的准备。
但这是裴元介入朝堂的重要口子,不做又不行。
现在梁储已经被自己的所作所为逼到了绝境,无论是他打算怎么狡辩,怎么发动党羽造势,他都得按照程序向天子请辞。
不管天子是否同意,露出了衰弱之态的梁储,都将面对底下人投来的贪婪的目光。
以裴元对朱厚照的判断来看,他需要的正是一个威望丧尽,品行饱受质疑的大学士。
朱厚照很可能出手保住梁储的位置,但是那样的梁储,连没牙的老虎都称不上了,最多只能算是一张挂在那里的虎皮。
至于张容,他的处置可能比梁储更为直接。
按照历史的趋势,和裴元从谷大用那里得到的印证,朱厚照本就有腾笼换鸟的打算,想用能力更强的“弘治旧人”,替换掉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奴仆们。
张永的下台,本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上次裴元给朱厚照告密,也触动了朱厚照的神经,对张永、张容兄弟有了些提防。
这次的事情显然更恶劣了。
锦衣卫身为天子的耳目,张容身为锦衣卫管事,竟然动用手段故意蒙骗天子,而且这手段还被人揭破了。
那张容这次绝对不会好过。
处罚的轻重可能会考虑到张永和内阁的联盟,但是想在锦衣卫管事那就别做梦了。
裴元一次性干掉了两个敌人,收获了那些举子们的大量声望,唯一的麻烦,可能就在于他这肆无忌惮冲入大学士府邸的事情,会引来诟病。
但这个麻烦又很微妙。
首先,梁储不会主动提起,因为这是他急于让所有人忘记的大黑料,这是他欺瞒天子,想要徇私枉法保住梁次摅的恶劣行为,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说这件事的。
其次,在朱厚照力保梁储的情况者,这个大学士死而不僵,那么其他的文官,就会束手束脚,很难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因为如果提起裴元的事情,势必就相当于同时揭梁储的短。
能在朝中做事的,绝大多数都是干掉了无数竞争者,脱颖而出的聪明人。他们可能为了立场做一些傻事,但若是说他们愚蠢,那就对不起大明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了。
裴元这会儿还有最关键的环节没做,于是再次让所有人见证了这是梁次摅后,直接押送着梁次摅前往都察院。
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王鼎,昨天刚刚被天子撸掉,左都御史洪钟因为老迈在家休养。
于是看着梁次摅这个烫手的山芋,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一点也不敢沾手,直接越级向上请示。
这一请示,情况就到了李东阳和杨廷和手中。
两位大学士看到有人押解梁次摅去了都察院,头皮都有点发麻。
不是早上朝会的时候梁储才刚说了,他儿子被人打死了,这怎么又被押送去都察院了?
两人心中都有一个极为不妙的想法,要坏事了!
李东阳年岁大,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杨廷和这时候也顾不上尊老爱幼了,揪着李东阳的头发开始摇,“西涯醒醒,快醒醒!”
李东阳龇牙咧嘴一阵,缓过神来,不理杨廷和的催问,长叹一声,“老夫年迈,也该乞骸骨了,我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是该留给有担当的人来做了。”
杨廷和一下就不吭声了。
李东阳这些年一直嚷嚷着要乞骸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眼看离内阁首辅只有一步之遥了,杨廷和心中怎会没有想法。
他明白李东阳有就坡下驴的想法,但是能让李东阳给出个痛快话,自己这恶人也不白做。
杨廷和当即叹了一声,“既然西涯身子乏了,就先歇息片刻吧,我这就去见驾。”
杨廷和当即拿了都察院上奏的文书,前去求见朱厚照。
朱厚照早朝的时候听说裴元杀死梁次摅的事情,他心中疑惑且不解,便下意识的将那上奏留中待查了。
结果这才退朝没多久,杨廷和就来上报,说是那梁次摅未死,还被裴元押送去了都察院。
朱厚照想起上奏的乃是张容,脸色阴沉了下来,想要让人去查,却又不放心锦衣卫了,传召让丘聚带东厂的人去问明情况。
却说那丘聚领了差事,就带了东厂的番子出了皇城。
路上的时候就被张永派来的人截住,丘聚很震惊的听了张永所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件事闹开了必然是满朝哗然,若是他帮着张容从中掩饰,只怕他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丘聚思来想去,浑浑噩噩,只能打算去见机行事了。
等到了都察院外,丘聚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锦衣卫拥簇下的裴元。
这位东厂厂公想起和眼前这货的恩怨纠葛,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怎么又是你?
好在事情过去一年多了,丘公公也有心放下了。
他到了跟前,也不往前凑,直接让小太监唤裴元来见。
裴元瞧见那熟悉的缇骑,就知道来的是东厂的人。
他心中又松了口气。
这说明事情已经被天子知道了,而且天子对锦衣卫出现了防备心,所以才会让东厂来查问。
裴元到了丘聚跟前,恭敬的施礼道,“卑职裴元,见过厂公!”
丘聚忍不住叹了一声,“那张永不是好惹的,你招惹他干嘛?这岂不是让大家都难做?”
裴元听了,故作讶异,“别人难做也就罢了,丘公公为何还难做?”
丘聚不想沾这件事,索性说道,“张永找我求情,说是让细审内情。他这是打算在你身上深挖,把水搅混了再说。可你和谷大用那些勾当,我也略有耳闻,我掺在中间,着实难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