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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款承盛情似梦非梦闲叙家常求仁得仁(1 / 1)

陆恒皱眉问金戈:“怎么来得这么晚?不是让你早点动身吗?”

金戈道:“爷,今儿这事真不怪我!您不是吩咐我给白虹洗个澡吗?我把它按进桶里刷了一个时辰,又是擦水,又是梳毛,好不容易收拾利索,一个没看住,它就跑到屋里偷吃去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它总共吃了三个r0u包子、两袋牛r0ug、一大块r0u饼,连您的夜宵都没放过,脸上沾的全是酱汁,我擦了半天,现在嘴里还有味儿呢!不信您闻闻!”

金戈说着就扛起长毛犬,掰着它的嘴往陆恒跟前凑。

见状,白芷和云苓偷笑出声,就连江宝嫦也微微g起唇角。

陆恒脸上挂不住,低斥道:“够了!”

他拎着长毛犬的后颈皮,单手把它提起来,y着头皮对江宝嫦道:“江姑娘,这畜生虽然贪吃,却极通人x,是我在庄子上从小养大的,能听懂很多简单的指令,认路也准。”

大犬乖顺地耷拉着四肢,似乎听出主人在夸赞自己,冲着江宝嫦又叫了几声:“汪呜!汪呜!”

江宝嫦试着伸手0了0大犬的脑袋,见它十分享受,转而挠起毛茸茸的下巴,问:“公子这是何意?”

“我打算把白虹送给你,当然,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换一个。”陆恒生怕她拒绝,详细地解释自己的用意,“我知道姑娘最重规矩,绝不肯做私相授受的事,可你客居在舅舅家,难免有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b如之前在嘉福寺遇险,家中走水,而我愿尽绵薄之力。”

他把大犬放到地上,往江宝嫦的方向推了推,道:“白虹既可帮姑娘看家护院,遇到棘手之事,又可及时传讯于我——我已教它熟记崔府到昌平侯府的路线,它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跑一个来回。”

白虹嗅到江宝嫦和两个丫鬟身上的点心味道,毫不留恋主人,围着她们绕了几圈,一边吐舌头,一边摇尾巴。

白芷和云苓忍不住弯腰逗它,江宝嫦却一言不发,迟迟没有表态。

陆恒这个主意,不可谓不尽心,不可谓不周全。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徘徊在逾越礼法的边缘,对江宝嫦关心得过了头。

江宝嫦沉默的时间越久,陆恒和金戈越紧张。

金戈道:“江小姐要是嫌白虹的毛不好打理,小的可以把它剃光了再给您送过去……哎呦!爷,您踩我的脚g什么?”

陆恒狠狠剜了他一眼,面对江宝嫦时,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姑娘如果有什么顾虑,还请明说。”

江宝嫦道:“我很感激公子的好意,不过……你方才还说不能做私相授受的事,如今又说遇到危险,便请白虹代为传讯,这……”

陆恒道:“这个好办,姑娘不必亲手写信,咱们约定一个暗号——你往白虹颈间系一条h布,便意味着有事需要我帮忙,却并不紧急,我会回信给你,约好见面的时辰和地点;往白虹颈间系一条红布,便意味着遇到了十万火急的麻烦,我一看到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你身边。”

他顿了顿,又道:“咱们还效仿之前的法子,以一枚铜钱做交易,好不好?”

白虹享受着白芷和云苓的抚0,舒服地歪了歪脑袋,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呼噜声,尾巴摇来摇去,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主人贱卖。

江宝嫦终于松口,递给陆恒一枚铜钱,道:“白虹这个名字极好,便不必改了,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陆恒暗暗松了口气,把铜钱装进荷包,笑道:“姑娘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陆恒带着金戈将江宝嫦送回崔府,驾着马车往昌平侯府而去。

路上,金戈小声嘀咕道:“小的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江小姐既有钱又美貌,说话也和和气气的,跟个仙nv似的,难怪能把您迷成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那么完美的人,嫁给谁不行?能便宜自家主子吗?他们倒霉了那么多年,还能遇上这种好事?

他停了半晌,又嘀咕道:“爷,小的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江小姐真把白虹收下啦?”

陆恒没说话,轻“咄”一声,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他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白虹到了江宝嫦的院子,犹如掉进了福窝里。

狗盆里装满吃不完的r0ug和牛r,新鲜的骨头堆成一座小山,丫鬟们争着抢着给它洗澡、梳毛,找出许多五颜六se的藤球陪它玩耍,护院也喜欢带着它四处巡逻。

白虹乐不思蜀,把旧主人抛到九霄云外,像个暴发户似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耀武扬威,不慎惹恼了叫“附香”的白猫,被猫儿狠揍一顿。

它“嗷嗷”哀嚎着冲进厢房,身手灵活地跳上矮榻,钻进江宝嫦怀里告状,sh漉漉的鼻子在她手心蹭来蹭去,委屈地耷拉着尾巴。

崔妙颜和孟筠正和江宝嫦围坐在一起打络子,见状一齐笑起来。

崔妙颜道:“宝嫦妹妹,这条狗是从哪里得来的?看着既刁钻又可ai,极是有趣。”

孟筠如今已做妇人打扮,学会了如何喜怒不形于se地敲打下人,在江宝嫦这里,却习惯x地流露出几分天真烂漫,点着白虹的鼻子道:“宝嫦姐姐,我能抱抱它吗?”

江宝嫦把白虹递给孟筠,扯谎道:“是我在路上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主人,先养在身边解解闷儿。”

她转移话题,问孟筠道:“阿筠妹妹,嫁给行舟哥哥之后,你过得快活吗?他待你好不好?府里的奴才们有没有给你使绊子?还应付得过来吗?”

提及崔行舟,孟筠玉脸微红,小声道:“相公待我极好。”

冲喜之后,崔行舟渐渐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身子也一日日好转。

何氏对孟筠感激涕零,非但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不像其他婆婆一样给儿媳妇立规矩,还屡次为她撑腰,命令那些下人们仔细办差,小心伺候。

崔行舟则真的以为自己ai孟筠ai得着了魔,相思入骨,方才一病不起,彻底改了拈花惹草的毛病,再不和丫鬟们说笑,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一会儿见不着她就要着急。

他永远也离不开她。

崔行舟对此深信不疑。

天气渐渐由热转凉,江宝嫦带着绒线铺子的账本进g0ng,和端yan公主商议扩大经营范围的事。

江宝嫦道:“这几个月,铺子里的盈余虽然不多,好在口碑已经打了出去,回头客并不算少。”

她拿出亲手绘制的街道图,指了指上面画红圈的地方:“我打算把对面两家铺子也租下来,一家卖绸缎成衣,另一家卖胭脂水粉,凡是光顾过绒线铺子的老顾客,进店一律打八折,公主意下如何?”

“宝嫦姐姐,你只管告诉我需要多少本钱,我使人给你拿银票就是了。”端yan公主正坐在江宝嫦对面拆螃蟹,头上步摇乱晃,手里叮当作响,“不过,为什么卖的都是nv儿家喜欢的物事?咱们不能开一家当铺或者酒楼吗?”

江宝嫦笑道:“当铺虽好,因着许多客人选的是活当,咱们既要给银子,又要腾出库房和人手保管财物,往往需要拖上三年五年,才能收回本钱和利息,并不合算,酒楼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就更多了。”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卖nv儿家的物事有什么不好?公主介绍了那么多贵客,妙颜姐姐和阿筠妹妹也拉了不少朋友,现成的客源摆在这里,与其让她们到别家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还不如一并兜揽过来,把银子装进自家腰包。”

“生意上的事我没你懂,你做主便是。”端yan公主被江宝嫦说服,晃了晃脑袋,“你说的也对,你于穿衣妆点上颇有心得,上回送进g0ng的金花胭脂和玉簪香粉,连我母妃都赞不绝口,照计划开下去,肯定不会赔钱。”

她忽然尖叫一声,把纯金打造的长签掷到地上,捂着左手发火道:“什么臭螃蟹,腿上长这么多刺g什么?一点儿也不懂事!还有你们,准备这么尖的签子,是想扎si本g0ng吗?脑袋在脖子上待腻味了吗?”

g0ngnv们吓得跪了一地,连连磕头,齐声喊道:“奴婢该si,请公主恕罪!”

江宝嫦起身走到端yan公主身边,弯腰握住她的手,看到食指上扎出个血洞,连忙紧紧按住伤口,吩咐道:“快取热水和伤药过来。”

她一边为端yan公主包扎,一边轻声劝道:“公主想吃螃蟹,让典膳局的人拆好再端过来也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

端yan公主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雅香气,委屈地ch0u了ch0u鼻子,道:“你不知道,父皇最近很少翻母妃的牌子,母妃愁眉不展,闷闷不乐,连吃饭都没有胃口。我想尽快学会拆螃蟹,在中秋节的百菊宴上,亲手拆上两只,哄父皇和母妃开心。”

江宝嫦看着盘子里五六只si状各异的螃蟹,哭笑不得,劝道:“公主有孝心是好事,倒也不必损伤肌t。我教你个法子,你使人提前把蟹壳敲松,将蟹螯和蟹腿里的r0u剔好,再原样塞回去,到时候做做样子,也就是了。”

闻言,端yan公主大喜过望:“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宝嫦姐姐,百菊宴那日你进g0ng陪我好不好?就坐在我身边!万一我剥的螃蟹缺胳膊断腿,你可以在桌子底下帮我打掩护!”

江宝嫦爽快地答应下来:“公主有令,不敢不从。”

端yan公主单手托腮,看着江宝嫦熟练地用蟹八件拆好一整只螃蟹,叹气道:“宝嫦姐姐,你说,世上有没有能让nv子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法子?”

江宝嫦用小银勺舀起满满一勺蟹h,喂到公主嘴边,似是知道她在忧虑什么,安慰道:“贵妃娘娘国se天香,风华绝代,又正值盛年,想来和失宠扯不上关系,公主无需过于忧虑。我听说近来北边出了个金莲宗,打着宣扬佛法的名义纠结灾民,犯上作乱,圣上正为此而头疼,所以,他一时冷落后g0ng,也不足为奇。”

端yan公主吃得两腮鼓鼓囊囊,屏退g0ng人,靠在江宝嫦肩上,撇嘴道:“什么金莲宗银莲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好头疼的。你不用安慰我了,父皇对母妃越来越冷淡,我感觉得到,皇兄感觉得到,母妃更加感觉得到……”

她压低声音:“宝嫦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下个月秀nv们就要入g0ng,母妃打算从里面选两个美貌又听话的,让她们搬进长春g0ng的偏殿,讨父皇欢心,通过这种法子固宠……你说nv人可不可怜?明明心里不愿意,还要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主动分享自己的相公……”

江宝嫦目光微闪,轻轻0了0端yan公主的头发,道:“贵妃娘娘身居高位,又统管后g0ng,自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好在公主是金枝玉叶,集万千宠ai于一身,将来可以亲自挑选驸马,要求他对你一心一意,还可以辟府而居,不必受任何委屈。”

“宝嫦姐姐!你在胡说什么?”端yan公主羞红了脸,扯着她的衣袖不依,“那些臭男人一个b一个蠢,我才瞧不上他们!”

江宝嫦忍俊不禁,起身收拾账本:“公主,时候不早了,我该出g0ng了。”

端yan公主追着江宝嫦道:“不过,宝嫦姐姐,你若遇到了心仪的男人,尽管告诉我,我求父皇给你赐婚!”

她想了想,又道:“不止是你,还有妙颜姐姐……”

“公主忘了,妙颜姐姐身为官宦之nv,下个月也要进g0ng参加选秀。”江宝嫦动作一顿,轻声提醒她,“到时候,还要麻烦公主看顾一二。”

端yan公主怔了怔,喃喃自语道:“对呀,我怎么忘了,妙颜姐姐也是秀nv……她相貌出众,知书达礼,也不蠢笨,正好合适……”

她藏不住心事,起身就往外跑:“我要去见母妃!”

端yan公主跑到门边,又转过头,冲江宝嫦嚷道:“宝嫦姐姐,内侍省新送了几十盆菊花过来,全都摆在院子里,你挑十盆带回去赏玩,哦,对了,再挑十盆分给妙颜姐姐和阿筠妹妹!”

江宝嫦笑道:“多谢公主,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江宝嫦站在院中,看到地上和半人多高的花架上摆满名贵的菊花,单她认识的便有凤凰振羽、西湖柳月、十丈垂帘、白鸥逐波、朱砂红霜等等,认不出的更是千姿百态,争奇斗yan。

她点了二十盆菊花,等待g0ng人装车的间隙,扶着一朵雍容雅致的瑶台玉凤细细嗅闻,忽然听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你是谁家的nv眷?孤怎么从未见过你?”

江宝嫦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持扇而立,头戴金冠,身穿杏hse的衣袍,x前绣着四爪金龙,腰间佩着龙纹玉佩,身后又跟有许多随从,立时猜出他的身份。

她翻身拜倒,朗声道:“民nv江宝嫦,是吏部崔侍郎的外甥nv,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吧。”太子魏怀靖虚扶了她一把,和气地笑了笑,“原来是江小姐,孤听端yan提起过你。端yan呢?”

“回殿下,公主去了贵妃娘娘的长春g0ng。”江宝嫦依言起身,从太子身上嗅到淡淡的龙涎香气。

“孤这个妹妹实在顽劣,哪有把客人晾在院子里,自己跑去见母妃的道理?”魏怀靖无奈地摇摇头,对身后的长史吩咐道,“孤记得父皇赏赐的东海珍珠还剩下不少,给江小姐装一斛,送到崔大人府上。”

江宝嫦连忙解释:“殿下误会公主了,公主送了民nv许多菊花,因着需要装车,才耽搁了一会儿。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民nv不敢收殿下的礼物,请殿下收回成命。”

“一斛珍珠罢了,不值什么。”魏怀靖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扇子,“再说,江小姐像是读过书的样子,难道没听过‘尊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的道理吗?”

江宝嫦难却盛情,只得再度跪拜谢恩:“民nv谢殿下赏赐。”

等江宝嫦离去,魏怀靖指着她闻过的那盆瑶台玉凤,对长史道:“问问内侍省还有没有这种花,多要几盆,摆到孤的书房里。”

长史服侍他多年,最擅察言观se,笑道:“这位江小姐出身低微,谈吐倒是不俗。听说她父亲生前是越州数一数二的盐商,她投奔舅舅的时候,带来数百万两家资,如今虽然还在孝期,登门打探口风的媒婆却络绎不绝,几乎将崔府的门槛踏平。”

“哦?”魏怀靖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如今终于对上号,“原来是她?”

他思忖片刻,又道:“把临海郡进上来的那两株珊瑚树一并送过去,再给江小姐下一张帖子,请她中秋节的时候进g0ng赴宴。”

长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的意思是……”

魏怀靖的脸se变得有些难看:“要不是御史台那几个顽固不化的书呆子咬着吏部不放,吓得地方官员不敢上京活动,孤这个中秋,也不至于过得如此窘迫寒酸。”

你道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卖官鬻爵案”,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却原来正是当今太子。

虽然弘武帝魏玄十分纵容魏怀靖,对此事轻拿轻放,只惩治了几只小鱼小虾,到底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一时之间,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长史连连点头:“若是将江小姐迎进东g0ng,纳为良娣,便可解殿下的燃眉之急,非但如此,微臣粗略算了算,数百万两真金白银,足够阖府上下花用两三年。殿下高明!殿下高明!”

“话也不必说得这样功利。”魏怀靖脸上的傲慢之se和端yan公主如出一辙,“窈窕淑nv,君子好逑。孤心仪江小姐,方才动了迎娶之意,若是换成旁人,哪怕有上千万两的身家,孤也未必瞧得上。”

“微臣失言,微臣失言!”长史连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微臣俗不可耐,扫了殿下的兴致,望殿下恕罪!”

“罢了。”魏怀靖面se微缓,轻摇折扇,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风流矜贵,“走吧,孤也去瞧瞧母妃。”

江宝嫦前脚回到家里,后脚便收到了太子所赐的珍珠和珊瑚。

那些东海珍珠个个光滑莹润、大如龙眼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两株珊瑚树,足有三尺来高,枝叶扶疏,光彩溢目,令人啧啧称奇。

何氏和孟夫人得了消息,携手前来观赏,崔妙颜和孟筠一边一个牵着江宝嫦的手,笑着说要搭配玛瑙和米珠做几对珠花,丫鬟们围着珊瑚树议论纷纷,白虹也兴奋地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汪汪”直叫。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江宝嫦的脸上却毫无喜se,甚至有几分凝肃。

转眼到了中秋这晚。

百菊宴依旧在贵妃娘娘的长春g0ng举行,除了江宝嫦,许多有头有脸的外命妇也奉诏入内。

江宝嫦在西华门处下轿,尚未进入g0ng城,便看到一身戎装的陆恒扶剑大步迎上来。

“江姑娘,白虹在你那里还听话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陆恒借白虹自然而然地与江宝嫦寒暄,“听说圣上也会出席g0ng宴,今夜说不得要乐到亥时方能结束,姑娘打算留宿g0ng中吗?”

江宝嫦含笑点头:“公子放心,白虹吃得好睡得香,又胖了一圈,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它。我已和公主说好,今晚住在她g0ng里,明天再回家。”

陆恒看到引路的g0ngnv朝江宝嫦走来,不好再耽搁,笑道:“那就好,姑娘快进去吧。”

江宝嫦跟着g0ngnv走向长春g0ng,发现两侧的高墙重新粉刷过一遍,g0ng道上摆满名贵的菊花,就连头顶的g0ng灯也换了层薄薄的琉璃,以鲜yan的颜料绘出香草与美人,令人目眩神迷。

她走进熟悉的g0ng殿中,见此地门庭若市,人声鼎沸,花架上摆放的不是鲜花,而是h金、翠玉和宝石制成的盆栽,泉眼中喷出的不是泉水,而是窖藏多年的美酒陈酿,贵妇人们无不满头珠翠,就连穿梭往来的g0ng人们也是遍t绫罗,只觉那gu穷奢极侈的气息越发浓重。

“宝嫦姐姐,快进来!”一身华服的端yan公主站在正殿门口向江宝嫦招手,“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才来?”

江宝嫦守礼地落后一步,走进殿内拜见贵妃娘娘,接着在公主身边落座。

弘武帝魏玄还没过来,贵妃坐于上首,耐着x子和一位眼花耳聋的老太君说话,下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列案几,粗略一数,共有二三十张,每张案几后面都站着两名服侍的g0ngnv。

端yan公主坐在贵妃的左手边,太子则坐在右手边。

江宝嫦无意间抬起头,发现太子魏怀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身边坐着一位妙龄nv子,身穿杏hse的礼衣,粉面含霜,香腮带怒,投过来的眼神隐隐透着敌意。

端yan公主把做过手脚的螃蟹摆正,不放心地掀开蟹壳看了一眼,又殷勤地给江宝嫦分工具,道:“宝嫦姐姐,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她循着江宝嫦的目光往对面看去,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宝嫦姐姐,你别理她。她是太傅的嫡长nv,也是我皇嫂,平日里把皇兄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见到长得平头正脸些的nv人就要吃飞醋,我不喜欢她。”

江宝嫦应了一声,把jg致小巧的菊花饼切成两半,和端yan公主分食,转头观赏渐渐升至树梢的圆月。

然而,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待到月上中天,弘武帝魏玄带着几位王室宗亲走进长春g0ng。

贵妃娘娘早得了消息,领着一儿一nv上前迎接,江宝嫦则跟着众人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江宝嫦借着外命妇们的遮掩,悄悄打量魏玄,见他面容俊朗,身形魁伟,说话也中气十足,并不像年近四十的人,暗暗松了口气。

崔妙颜既决意进g0ng,她少不得替对方筹谋一二,而陛下没那么难以下口,多少是个安慰。

魏玄笑着握住贵妃娘娘和端yan公主的手,一边牵着一个,坐至主位,说道:“平身吧。”

“谢陛下。”江宝嫦伏地谢恩,动作如行云流水,起身时也竭力压住腰间环佩的动静,如同从小便接受严格教养的大家闺秀一般,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魏怀靖回到自己的位置,越看江宝嫦越满意,对身后那个梳着圆髻的g0ngnv吩咐了几句。

g0ngnv畏惧地看向太子妃,在魏怀靖的再三催促之下,方才战战兢兢地拿起他常用的金樽,斟满美酒,绕着柱子兜了一圈,从暗处接近江宝嫦。

“江小姐,奴婢名叫画眉,是东g0ng的g0ngnv。”她说话怯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殿下担心螃蟹x寒,伤了小姐的身子,使奴婢把这杯h酒送过来,叮嘱小姐趁热喝下。”

江宝嫦听得吃力,侧身靠近画眉,忽然闻到一gu淡淡的驴皮腥味。

她皱了皱眉,飞快地在画眉身上扫了一遍,见对方的腰身略有些臃肿,脸上缺乏血se,心里涌出一个猜测。

她神se如常地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不过我仍在守孝,不便饮酒,请你替我谢过殿下的一番好意。”

画眉惊异地睁大眼睛,固执道:“小姐怎么能拒绝殿下的赏赐呢?您多少喝一口,哪怕沾一沾杯子,奴婢也有个交待。”

江宝嫦明显地感觉到那道一直sisi盯着她的目光,转移到了画眉手中的杯子上,哪里肯接?

“我明白你的难处。”她举起自己的杯子,向太子和太子妃遥遥致意,接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我已以茶代酒敬过你家主子,你快回去交差吧。”

画眉还待再说,端yan公主像一只活泼泼的翠鸟般,从魏玄身边飞过来,问:“交什么差?”

她看见江宝嫦把拆下来的螃蟹壳、螃蟹钳和螃蟹腿拼成了一只完整的螃蟹,立即转移注意力:“宝嫦姐姐,这只螃蟹剥得好!快偷偷跟我换一下!”

画眉见二人说得热闹,再也cha不进话,只能讷讷地退下。

魏怀靖听了画眉的回报,只当江宝嫦是在yu擒故纵,并不生气。

他专心欣赏着动人的歌舞,见中间那名异域舞姬穿着轻薄的纱衣,光0的手臂和yuzu上挂着风铃花样式的铃铛,跳起来叮铃铃作响,堪称活se生香,又越过太子妃,对坐在另一张案几前的徐良娣道:“芸儿,这种舞叫什么名字?你得空学一学,回去跳给孤看。”

徐良娣是二品武将之nv,b太子妃的家世差不了多少,因此并不在意她难看的脸se,掩口笑道:“殿下就会戏弄嫔妾,您让嫔妾舞刀弄剑也就罢了,跳这种羞si人的舞做什么?若是被人知道,嫔妾可没法活了。”

魏怀靖与徐良娣眉来眼去了好几个回合,直到太子妃连声咳嗽,方才有所收敛。

夜se越来越深,殿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端yan公主把两只剥好的螃蟹献给魏玄和贵妃娘娘,笑嘻嘻地道:“祝父皇和母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情b金坚,白头到老!”

魏玄龙颜大悦,赏了许多金银珠宝,贵妃娘娘也重展笑颜,连声夸她懂事。

端yan公主连喝了四五杯菊花酒,靠在江宝嫦肩上,迷离着醉眼看向对面,嘀咕道:“真奇怪,我皇兄怎么也一直盯着你瞧?是我眼花了吗?”

江宝嫦满心的忧虑无处言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使g0ngnv拿来热帕子,亲自给她揩脸,又喂她喝了两口醒酒茶:“公主醉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安歇吧?”

“我没醉!父皇和母妃还没走呢,我怎么能离席?”端yan公主强撑着坐直身子,眼珠子转了转,吃吃笑起来,“哦——宝嫦姐姐,我知道了,我皇兄钟情于你,想对你献殷勤,才使那个g0ngnv过来敬酒,皇嫂这回的飞醋吃得倒有凭有据。”

她摇头晃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她也不想想,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她再怎么不甘心,只要我皇兄求一道圣旨,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迎你过门,和你姐妹相称……”

“公主,”江宝嫦捏紧手里的sh帕子,任由已经变冷的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滴,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请慎言。”

端yan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有心发作,想起她吃软不吃y,自己又难得交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忍得脸se隐隐发青,终于缓过一口气,咕哝道:“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让你当我嫂子,咱们好天天在一起嘛……你g嘛对我这么凶……”

江宝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丢下帕子,于桌子底下牵住她的手,道:“公主,你真的醉了,咱们回去吧。”

端yan公主点点头,见魏玄和贵妃相携而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长春g0ng。

端yan公主所住的长乐g0ng离此地不远,江宝嫦担心她积食,哄着她和自己慢慢走回去,使抬肩舆的太监和g0ngnv跟在后面。

端yan公主被江宝嫦牢牢牵着,很快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住:“宝嫦姐姐,我有时候觉得你b我母妃对我还好,母妃从来没有像这样陪我散过步,也没有耐心听我讲这么多话……”

江宝嫦浅笑着回应她:“贵妃娘娘日理万机,难免忙一些,但公主是她的亲生骨r0u,她怎么会不关心你呢?”

“这个我知道,可我就是很喜欢宝嫦姐姐嘛!”端yan公主抱住她的手臂撒起娇来,“今天晚上我们睡一张床好不好?我的床又大又软和,窗外还有好大一棵银杏树,宝嫦姐姐肯定喜欢!”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大群g0ng人簇拥着太子妃从后面赶了上来。

太子妃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宝嫦,冷笑道:“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看见几颗珍珠、两盆珊瑚就迷了眼睛,做起一步登天的美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端yan公主被太子妃的话一激,酒气翻涌,怒火升腾,跳起来叫道:“你在骂谁下贱?说谁上不得台面?”

“我教训我自己的g0ngnv,皇妹生什么气?”太子妃仔细打量着江宝嫦的长相,见她虽然没戴多少名贵首饰,神情却不卑不亢,毫无畏怯之se,心里越发着恼。

端yan公主一脸不信:“教训你自己的g0ngnv?”

太子妃轻轻转动着小指上的碧玺戒指,道:“我g0ng里的画眉偷了我一荷包的珍珠,打碎了两盆临海郡进贡的珊瑚,今夜在宴席上又行事张狂,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我实在气不过,才骂了她两句,难道骂错了吗?”

太子妃的话音未落,身边的大太监就乖觉地一把扯出画眉,扇了她两个耳光,勒令她跪在g0ng道上,喝道:“听清楚娘娘的话了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惦记娘娘的东西,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配戴珍珠吗?配用珊瑚吗?殿下的东g0ng,是你这种没脸没皮的贱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画眉捂着肿胀的脸跪在地上,脊背佝偻着缩成一团,既不敢辩驳,也不敢哭出声,身子一个劲地发抖。

在场的大多数人已经听出太子妃和那个太监是在指桑骂槐,敲打江宝嫦,纷纷将目光投向她,好奇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端yan公主虽然不知道太子厚赏江宝嫦的事,还是察觉出不对,皱眉道:“你想教训奴才,自可回你的东g0ng,关起门来细细盘问,在后g0ng叫嚷什么?要是惊动了父皇和母妃,抑或被那些外命妇们瞧见,丢的是我皇兄的脸!”

太子妃闻言恢复几分理智,面露忌惮,不发一语。

江宝嫦看了一眼画眉,心知什么“偷珍珠”、“砸珊瑚”,不过是太子妃编出来的借口,一个小小的g0ngnv夹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实在可怜。

然而,她如今自身难保,对画眉的遭遇也是无可奈何。

江宝嫦拉住端yan公主,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捏了捏公主的手,轻声道:“公主无需多虑,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夫妻一t,伉俪情深,自不会令殿下难堪。”

太子妃冷哼一声,顺着江宝嫦递的台阶下去,却不肯承她的情,命令道:“把这个贱婢带回去,本g0ng要亲自审一审,她背着本g0ng做过多少不要脸的脏事!我们走!”

端yan公主看着太子妃的肩舆大摇大摆地离去,恼得直跺脚,对江宝嫦道:“宝嫦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以为我会怕她吗?惹急了我,明日就奏请父皇和母妃休了她,让我皇兄娶你当正妃!唔唔唔!”

江宝嫦隔着帕子掩住她的嘴,小声道:“公主别再说了,你是金枝玉叶,太子妃娘娘是名门贵nv,你们两个若是闹到御前,圣上和贵妃娘娘不会偏帮哪个,只会认为是我在后头怂恿,搅得你们家宅不宁。到那时,我恐怕要si无葬身之地了……”

江宝嫦好不容易将端yan公主劝住,眼角余光瞥见后面闪过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拐进另一条g0ng道。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人穿着浅粉se的g0ng装,似乎是徐良娣。

也不知道他们在暗处停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当夜,江宝嫦和公主同床而眠。

她做了好几个迷乱可怕的梦,一会儿被眼冒绿光的狼群追赶,一会儿撞上披头散发的nv鬼,最后又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裙,孤零零地站在g0ng道上。

她仰起头,发现圆月变成不祥的血红se,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g0ngnv佝偻着脊背跪在地上。

江宝嫦冷得受不住,抬手搓了搓双臂,不确定地唤道:“画眉?”

g0ngnv缓缓抬起头,颈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不自然地扭动了小半圈,将目光转向江宝嫦。

刺目的鲜血从她的头顶流下,如瀑布一般糊住清秀的面孔,她张开嘴唇,一边吞咽血ye,一边用气声说道:“江小姐……奴婢si得……好冤啊……”

江宝嫦从梦中惊醒,鬓发被冷汗打sh,里衣也汗津津的,却本能地忍住恐惧,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见端yan公主睡得正香,轻手轻脚地起身,在g0ngnv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走到屋外透气。

高大的银杏树下,两个面容稚neng的小g0ngnv正在低声交谈——

“你听清楚了吗?真的si了?”

“真真儿的,听说画眉回到东g0ng之后,便挨了百来个巴掌,太子殿下昨夜不在g0ng中,徐良娣又拱了两句火,太子妃越看她越生气,命她在院子里跪上一夜,谁成想她竟一头扎进井里淹si了?”

“我记得她胆小如鼠,这回怎么这么大的气x……”

……

江宝嫦心里一沉,招手道:“你们两个进来说话。”

她见她们面露惧se,不敢上前,柔声道:“不妨事,过来吧。”

须臾,端yan公主在g0ngnv们的服侍下更衣漱口,一边用早膳,一边听那两个小g0ngnv禀报东g0ng发生的命案。

她幸灾乐祸道:“我是该说皇嫂蠢笨呢,还是该说她冲动呢?让她带回东g0ng仔细盘问,还真盘问起来了?”

她“啧啧”两声,对江宝嫦道:“宝嫦姐姐,你别看我动辄喊打喊杀,身在皇家,该顾的t面还是要顾的。她醋意大发,bsi一条人命,那些闲着没事g的言官肯定要咬着她不放,连带着皇兄也得受牵连,这下子可有热闹瞧了……”

江宝嫦对着满桌的jg致膳食,怎么也没有胃口,要了一盏酽茶,慢慢喝下去,方才觉得x中那gu惊悸闷塞之气好了些。

她问小g0ngnv:“画眉的尸首放在何处?”

小g0ngnv答道:“回江小姐的话,放在冷g0ng旁边的停尸房,画眉无父无母,家里没人收尸,奴婢们正打算凑些银子,请停尸房的公公代为安葬呢。”

端yan公主不解道:“宝嫦姐姐,你问她的尸首做什么?也不嫌晦气吗?”

江宝嫦思索片刻,屏退众人,对公主道:“公主,画眉的si只怕有蹊跷,我想悄悄去停尸房看一看。”

她0透了端yan公主的脾气,对她眨眨眼睛,诱惑道:“公主想不想跟我一起破案呢?”

“破案?”端yan公主眼睛一亮,果然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画眉并非自尽,而是被人谋害?”

“是不是自尽,只有亲眼看看才能知道。”江宝嫦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不过……公主若是觉得停尸房晦气,我自己过去也是一样……”

“我要去!”端yan公主生怕江宝嫦不带她,积极地帮忙出主意,“咱们打扮成g0ngnv,悄悄潜进去,免得打草惊蛇!”

一盏茶的时间后,江宝嫦和端yan公主穿着浅褐se的g0ng装,从长乐g0ng的小门偷溜出去,前往停尸房。

路过冷g0ng时,江宝嫦听见高墙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叫声和太监的喝骂声,脚步微顿。

“宝嫦姐姐,走快些。”端yan公主扭头催促了两声,循着她的目光看向g0ng墙,满脸的不以为然,“里面关的都是nv疯子,没什么好看的。”

江宝嫦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脚追上端yan公主。

负责看管停尸房的公公耳聋眼花,并未认出端yan公主,听说她们是来送小姐妹最后一程的,又收了银子,放行得十分痛快。

江宝嫦掀开厚厚的帘子,一gu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光线极暗,只点了两盏油灯,七八具蒙着白布的尸首躺在薄薄的木板床上,有两具尸首的身上鲜血淋漓,大约是被打si的。

端yan公主只觉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站在门边抱怨道:“怎么这么臭?”

江宝嫦从腰间解下香包,教她放在鼻间闻着,以压过这gu恶臭,自己用帕子掩住口鼻,道:“公主先在这里等着,我找到画眉的尸首再请你过去。”

端yan公主见那两盏油灯飘忽不定,被血渍g勒出的人形轮廓就躺在江宝嫦的身后,瞬间想起听过的诈尸故事,嗓音微颤:“……宝嫦姐姐,你不害怕吗?”

江宝嫦神se如常地摇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见过b这更y森、更恶心的场景。

更何况,在她看来,活着的人bsi去的人可怕多了。

江宝嫦轻移莲步,行走于尸t之间,挨个掀开白布,确认他们的身份。

她来到角落,望着那个脸颊肿得几乎认不出的少nv,怔了一怔,方道:“公主,找到了。”

端yan公主扭脸朝向门外,x1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方才捂着香包跑到她身边,探头道:“是淹si的吗?让我瞧瞧。”

“我不确定。”江宝嫦指着画眉的鬓发,“公主你看,她头上流了很多血,因着被头发挡住,又是从下往上倒流的,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血怎么会倒流呢?”端yan公主面露不解,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是在井里受的伤!”

“公主说的有道理。”江宝嫦扶着画眉的肩膀,让她翻身面向墙壁,伸手探向脑后,想起那个噩梦,又0了0脖颈,“脑后有伤,颈骨变形,不知道是先被人打晕甚至扭断脖子,再丢进井里的,还是跳井的时候撞上了井壁。”

端yan公主泄气道:“宝嫦姐姐,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公主稍安勿躁。”江宝嫦把画眉翻回来,揭掉白布,解开她的腰带,“昨天晚上,画眉给我送酒的时候,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阿胶味,当时便觉得不对。”

衣襟散开,里衣底下包着层层叠叠的白布,江宝嫦拔下端yan公主发间的金簪,使力划破,看到微微隆起的小腹。

端yan公主惊呼道:“她怀孕了?怀的难道是……难道是我皇兄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说出来?我皇兄还没有子嗣,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抬举她,我母妃也会重重有赏……”

“或许是因为胆子太小吧——我听说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她畏惧主子,又不敢拒绝太子殿下的要求,怀孕之后,肯定是忧大于喜,这才偷偷吃安胎药,把肚子捆扎起来,想着能瞒一日算一日。”

江宝嫦望着画眉si不瞑目的样子,心里颇为唏嘘:“续断、寄生、菟丝子、阿胶配成的寿胎丸,是民间常用的安胎药,虽然不值多少钱,因着g0ng禁森严,想拿到手,也需要花费无数气力。”

端yan公主喃喃道:“不对啊,她既这么费心费力地保胎,又怎么会寻si呢?是不是我皇嫂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一时激愤,动用私刑,使人将她投进了井里?”

“画眉确实不像自尽,不过,我认为也不是太子妃动的手。”江宝嫦虽然不喜欢太子妃,却不愿把杀人的罪名扣到她头上,“其一,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绝不敢做谋害皇嗣的事;其二,昨夜有那么多双眼睛看到她惩治画眉,她就算想下手,也不该挑这个时候。”

端yan公主只觉云里雾里,嘟囔道:“那还能是谁?宝嫦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依我之见,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就最可疑。”江宝嫦为画眉盖好白布,抬手帮她把眼睛闭上,“公主,为免走漏风声,你先不要声张。我们抓紧时间回g0ng更衣,赶去太子殿下的东g0ng探一探口风,看看能不能揪出幕后主使之人。”

“我听明白了,凶手是我皇兄的妾室之一,只是不知道是徐良娣、李良娣还是郑良娣。”端yan公主连连点头,“宝嫦姐姐,我们快走!”

二人联袂来到东g0ng时,殿内正闹成一团。

昨夜还不可一世的太子妃跪在地上,紧紧牵着魏怀靖的衣袍,哭得好不可怜:“殿下,妾身只是恼画眉手脚不g净,骂了她几句,谁能想到她会投井自尽呢?她是妾身从家里带过来的丫鬟,自小服侍妾身,她si了,妾身心里就不难过吗?她自己想不开,如何怪得了妾身呢?”

魏怀靖并不怜惜一个只宠幸过两三回的g0ngnv,却恨太子妃没有正g0ng气度,平白给那些言官递话柄,害他颜面无存。

他怒道:“你也知道她是你的丫鬟?连自己的侍nv都不知道t恤,可谓不仁;动辄拈酸吃醋,可谓不贤;父皇正为金莲宗作乱的事烦心,你还在这个节骨眼给他添堵,可谓不孝!孤真不知道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妒妇!”

端yan公主站在院中,听得津津有味。

江宝嫦招来东g0ng的掌事g0ngnv,问:“昨夜画眉跪在何处?”

那g0ngnv约0二十五六,说话老成沉稳:“回公主和江小姐的话,就跪在那边的葡萄架底下。”

江宝嫦又问:“东g0ng的太监和g0ngnv住的都是通铺吗?昨夜有没有人外出?”

g0ngnv叫来两个小g0ngnv,低声问了几句,回道:“住的都是通铺,昨夜并没有人外出。”

端yan公主奇怪道:“不对啊,总不可能是她自己动的手吧?”

江宝嫦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问:“昨晚可有外命妇留宿?”

g0ngnv答道:“有。”

端yan公主叫道:“是谁?是谁?”

g0ngnv道:“昨日,徐良娣的母亲带着两名侍nv入g0ng,歇在她的隔壁。”

她抬手指向葡萄架后头的卧房,道:“就是那里。”

端yan公主拍手道:“这就对上了!肯定是徐良娣知道了画眉怀孕的事,又撞上皇嫂打骂她,临时起意,使侍nv出手,来了个一石二鸟!”

如此,既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孩子,又可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制造嫌隙,不可谓不毒辣,不可谓不高明。

“公主小声些,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人证物证,不好给人定罪。”江宝嫦把端yan公主拉到廊下,继续询问掌事g0ngnv,“徐良娣的母亲还在东g0ng吗?”

g0ngnv答道:“公主和江小姐进来的时候,徐夫人刚带着侍nv离开,奴婢瞧着她们往西华门的方向去了。”

端yan公主脸se一变,道:“不好,得赶快截住她们!”

江宝嫦点了点头,招来一个腿脚灵便的小太监,压低声音吩咐:“你跑快些,到西华门处给镇守g0ng门的陆恒陆亲从官递个话,只说东g0ng发生了命案,请他仔细盘查徐夫人和她的两个侍nv,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想办法拦住她们。”

小太监答应一声,撒腿就跑。

端yan公主讶异道:“宝嫦姐姐,你怎么确定陆恒在西华门当差?他要是不在呢?”

江宝嫦脸颊一热,不好说陆恒知道自己今日出g0ng,肯定会在g0ng门口等她,含糊道:“我也不确定,只能碰碰运气。”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拦不住,这桩案子就只能变成一笔糊涂账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宝嫦心里也没底。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她是徐良娣,就算当庭对质,也会抵si不认,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说她们捕风捉影,陷害忠良,将这件事闹大。

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贵妃娘娘十有会把她推出去顶缸,安一个“挑唆公主”的罪名,连带着崔家也要受牵连。

除非有铁证。

而这桩命案的突破口,说不得就在徐夫人和那两名侍nv身上。

端yan公主的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江宝嫦的顾虑,泄气地坐在栏台上:“我记得徐夫人是父皇亲封的诰命夫人,他一个小小的亲从官,哪里敢拦?罢了罢了,白忙活一早上。”

她从树上扯下几片叶子,放在手里把玩,又道:“不过,皇嫂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没脸,如今挨几句训斥,受一回委屈,也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么想想,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江宝嫦挨着她坐下,笑道:“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在这里耐心等一会儿吧。”

却说陆恒刚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就看到了徐夫人的身影。

他使手下拦住她们,亲自上前交涉:“敢问夫人是哪家的nv眷?拜见的是哪个g0ng里的娘娘?何时进的g0ng?进g0ng时带了几个侍nv?”

“大胆!”徐夫人右侧的侍nv厉声呵斥,“你是新来的吗?连徐将军的夫人都不认识?我们夫人是圣上亲封的诰命,也是太子g0ng里徐良娣的母亲,昨夜奉诏入g0ng参加百菊宴,这会儿准备出g0ng回府。你以下犯上,把我们拦在这里,打算g什么?”

陆恒微抬眼皮,飞快地扫向她们三人,见徐夫人头戴钿钗,穿着诰命夫人的礼衣,神情倨傲,不怒自威,斥责他的侍nv容貌俏丽,身姿婀娜,另一个侍nv却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身材b她们高大,腰身也粗上不少,不由满腹狐疑。

“g0ng规森严,凡有人员进出,都需登记在册,在下不过是在例行公事。”他对着徐夫人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为了唬人,自报家门,“在下是昌平侯的嫡子,今日多有得罪,请徐夫人见谅。”

徐夫人嗤笑一声,冷言冷语道:“我和侯夫人是多年好友,常去侯府做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克si了亲生母亲的陆……陆什么来着?”

陆恒没想到她和尚氏交好,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忌惮,沉默片刻,道:“在下陆恒。”

他走向那个低垂着脑袋的侍nv,道:“按照人情,本该痛快给夫人放行,可按照规矩,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昨夜办过g0ng宴后,贵妃娘娘丢了几件宝贝,着我们仔细盘查,夫人当然不可能偷j0狗,但底下的侍nv有没有见财起意,在下就不敢打包票了……”

徐夫人难以置信道:“怎么,你要搜我们的身不成?”

陆恒假传贵妃娘娘的懿旨,担着天大的g系,无异于将自己b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这是江宝嫦的请托,他不得不做。

非但如此,还得做得漂漂亮亮。

他咬咬牙,寸步不让:“夫人放心,在下着人去请几个老成些的嬷嬷,必不教夫人难堪……”

“放肆!”那个模样俏丽的侍nv上前一步,抬手掌掴陆恒的面门,却被他眼疾手快地钳住手腕,痛叫出声,“啊!”

陆恒甩开侍nv的手,皮笑r0u不笑地道:“在下秉公办事,请夫人和这两位姑娘配合一些。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在下自当负荆请罪。”

徐夫人拧眉瞪着陆恒,怎么也没想到他如此难缠,心里生出几分不安。

若是换做往日,她受了这样的轻慢,怎么也要到贵妃娘娘跟前告上一状,给他点儿颜se看看。

可今日情形特殊,不好节外生枝……

徐夫人心念电转,做出副和气的样子,道:“贤侄年少有为,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并不像传闻所说的一样蠢钝,我拜会你母亲的时候,一定要在她面前好好夸一夸你。”

陆恒目光闪烁,露出贪婪之相,道:“不怕夫人笑话,在下这个亲从官看着光鲜,俸禄却实在微薄,底下又跟着这么多弟兄,吃饭、喝酒、赌钱、逛花楼,样样都要用银子,整日拆东墙补西墙……”

徐夫人的模样越发和气,道:“是我考虑得不周了,碧桃……”

叫碧桃的侍nv手腕又红又肿,疼得抬不起来,陆恒又站在徐夫人的左侧,向一直低着头的侍nv摊开手掌。

那侍nv实在没法子,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把碎银子,想了想又拽下一枚成se上好的玉佩,抬手递给陆恒。

陆恒见侍nv的手粗糙宽大,虎口带有厚茧,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猝然发难,翻掌为爪,擒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掏向裙底。

侍nv骇得连连后退,怎么也挣不开他的钳制,疼得额角生汗,竟然并指如刀,还起手来。

徐夫人气得直发抖,叫道:“快住手!快给我住手!混账东西,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我的侍nv,眼里还有王法吗?”

电光石火间,陆恒已与侍nv过了几十招。

侍nv穿着窄裙,行动受限,陆恒又拔剑出鞘,将一把纯钧宝剑舞得出神入化,很快占据上风,一脚踹向她的心口。

侍nv像风筝一样飞出去一丈之远,仰面摔倒在地,口吐鲜血,无力再战。

陆恒追上去,以剑尖抵住她的喉咙,挑起下巴,看见一张清俊英武的脸。

他抬脚踩向她的下身,抵住异物残忍地碾动几下,在凄厉的惨嚎声中,转头看向徐夫人,轻笑道:“你说她是你的侍nv?到底是谁目无王法?”

徐夫人看到东窗事发,无可抵赖,害怕得瘫软在地。

陆恒命几个手下将那名男扮nv装的“侍nv”五花大绑,连着徐夫人一起押往东g0ng。

太子魏怀靖申饬了太子妃一回,走到殿外,遥遥望见端yan公主和江宝嫦,正准备上前寒暄,便听得门外传来吵嚷之声。

陆恒先是按规矩朝太子行了个礼,紧跟着走向端yan公主,言简意赅地道:“禀报公主,在下幸不辱命,在西华门处拦住徐夫人和她的两名侍nv,仔细查问了一番,发现其中一名侍nv竟是男儿身。因着事关重大,在下不敢擅专,只能将她们带过来,交给您和太子殿下发落。”

端yan公主和江宝嫦听了这个消息,全都吃了一惊,转头望向那个涂脂抹粉的年轻男子。

太子更是满头雾水,喝道:“徐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敢带外男入g0ng?”

他旋即想到什么,脸se一阵青一阵白,对身后侍立的g0ng人道:“来人,给孤把徐良娣拖出来!孤要亲自审问她!”

端yan公主见徐夫人脸se惨白若si,跪都跪不直,年轻男子又佝偻着身躯,抖若筛糠,渐渐回过味来,小声嘀咕:“宝嫦姐姐,他该不会和徐良娣有什么j情吧?今日这乐子可瞧大了……不过,陆恒是怎么识破他的?还挺有本事的嘛!”

江宝嫦和陆恒对视一眼,很快将脸儿转过去,白玉般的颈项泛起一小片薄红,道:“这却是两案并一案,徐良娣再想脱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太子妃听见外面的动静,由g0ngnv服侍着潦草整了整妆容,迈过门槛,来到院中。

她以为江宝嫦是专程来看笑话的,怨毒地瞪了她一眼,待到瞧见徐良娣被太监们拖出偏殿,按倒在地,连绣鞋都掉了一只,又呆在那里。

徐夫人看到徐良娣,高亢地哭叫一声,朝她爬过去,道:“芸儿,娘对不住你,都怪娘糊涂,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娘害了你……娘害了你啊……”

徐良娣意识到谋算败露,闭了闭眼睛,泪水涟涟而下,面朝太子重重磕了个头,道:“殿下,此事全是嫔妾一个人的主意,是杀是剐,嫔妾毫无怨言,只求殿下念在嫔妾服侍多年的份上,给嫔妾的家人留一条活路……”

端yan公主在旁边起哄道:“徐良娣,你说清楚,什么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是指使外男杀害画眉,还是跟外男私通?”

“画眉是被你们扔进井里的?”太子妃回过味来,走到太子身后,望着徐良娣妩媚娇柔的脸,新仇旧恨一gu脑儿爆发开来,连连冷笑,“难怪你求到母妃跟前,非要留你母亲在东g0ng住一晚,昨夜又故意煽风点火,b着本g0ng严惩画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她看向魏怀靖,辩白道:“殿下,臣妾的冤屈这回可算洗刷清楚了吧?是这个毒妇设计陷害臣妾,不仅如此,她还堂而皇之地和外男苟且,置您的t面于不顾……”

“够了!”魏怀靖总觉得江宝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既尴尬又恼怒,使太监取来佩剑,指向徐良娣,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贱人,你给孤从实招来,你到底背着孤做了多少脏事?跟他的j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芸儿!芸儿!”徐夫人慌忙挡在nv儿前面,对着魏怀靖不住磕头告饶,“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那孩子名叫徐仞,是臣妇和我家老爷收的义子,他一直喜欢芸儿,可芸儿倾慕殿下,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

徐夫人抓住剑尖,保养得宜的双手皮开r0u绽,鲜血横流:“是臣妇……是臣妇糊涂……民妇见芸儿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殿下又不断地往g0ng里纳新人,心里替她着急,才出了这个……出了这个借种的主意……芸儿本来不肯,臣妇以si相b,才求得她点了头……就这一次,就g了这一次啊……”

魏怀靖听见“借种”二字,b0然大怒,喝道:“你还想g几次?”

他失去理智,纵着利剑穿过徐夫人的手掌,使力一送,刺进她的心门。

徐夫人“啊呀”一声,口吐鲜血,命丧当场。

在场众人全都骇得后退一步,太子妃更是直接尖叫出声。

陆恒快走两步,挡在端yan公主和江宝嫦前面,低声道:“这场面太过血腥,公主和江姑娘还是找地方避一避吧。”

端yan公主既害怕又兴奋,抓紧江宝嫦的手,踮起脚尖往前看,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看皇兄杀人……”

江宝嫦长睫微颤,脸se发白,感激地对陆恒点了点头,道:“我没事,多谢陆公子关心。”

说话间,徐良娣搂着徐夫人还带有余温的尸身,双眼直gg地瞪着魏怀靖,x脯剧烈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怀靖被她瞪得浑身发毛,咬牙切齿道:“贱人,你做了对不起孤的事,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孤?”

他说着,ch0u出带血的长剑,快走几步,一不做二不休,扎进那个叫徐仞的j夫x口,将对方t0ng了个对穿。

徐良娣急喘一声,放开徐夫人的尸身,不顾太监们的阻拦,跪爬过去抱住徐仞,望着他渐渐失去生气的眼睛,终于大哭出声:“徐仞!徐仞!你不要si!不要丢下我!”

徐仞颤抖着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别哭……小姐,我早就说过,愿意为你出生入si……我只恨自己做事不周全,连累了你……”

他意识到手上全是血,越擦越脏,无力地垂下手臂,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柔软的物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若有来世……我一定……”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闭目而亡。

徐良娣慢慢摊开手掌,看到一条被鲜血染红的剑穗。

是她出嫁前练剑时佩戴的,后来旧了脏了,也就不喜欢了,随便丢在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捡了去。

徐良娣握紧剑穗,像个疯子似的大笑起来。

她越笑越大声,抬头看向魏怀靖,破罐破摔地道:“殿下,一切都是我主使的,你怎么不信呢?母亲只知道由着我,顺着我,哪里想得出借种的主意?徐仞老实本分,在我嫁入东g0ng的时候已然si了心,在我父亲的抬举下,谋了个一官半职,前途不可限量,要不是我拿旧日的情分央求他,b迫他,他又哪里有胆子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

徐良娣跪在地上,慢慢往魏怀靖的方向爬行:“可是,我真的做错了吗?殿下娶我的时候,口口声声拿太子妃当摆设,眼里心里只有我,没过半年就纳了新人。你左一个右一个,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连那么蠢笨的丫鬟都不放过,凭什么要求我守身如玉?”

“不过,画眉的运气b我好,殿下在床上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只幸了她两三次,她竟然怀了身孕,赶在我前头,我一向争强好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我只好趁徐仞进g0ng下种的时候,让他顺手替我解决掉她。”她0了0满是泪水和鲜血的脸,像一个新嫁娘一样,露出娇羞之se,“说来可笑,徐仞在床上b殿下强得多呢,直到昨夜,我才真正明白做nv人的快活滋味……”

魏怀靖气得浑身发抖,连声喝骂:“贱人!毒妇!疯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嗣都敢谋害?你等着,孤一定禀明父皇,诛你九族,将你祖父和太祖父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殿下既然如此不念旧情……”徐良娣爬到他脚下,忽然暴起,抢剑在手,割向他的咽喉,“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事发突然,徐良娣又有功夫在身,出手如电,魏怀靖根本来不及反应,傻呆呆地愣在那里。

端yan公主惊叫道:“皇兄小心!”

只听“当啷”一声,一枚打磨得极薄极轻的金钱镖自陆恒袖中飞出,打在剑身上,带得徐良娣失了准头。

徐良娣一击不中,提剑再刺。

魏怀靖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后退,被衣袍绊倒,狼狈地滚倒在地,高声呼喊:“快来人!快来人啊!把这个疯妇拿下!”

话音未落,陆恒便带着护卫们围住徐良娣,持剑迎击。

徐良娣是将门虎nv,身手b徐仞还要jg熟,奈何寡不敌众,又处于大悲大恸之中,神志迷乱,勉力支撑了几十个回合,终究不敌。

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格开陆恒的劈砍,横起满是豁口的长剑,抵在纤细的颈间,怒斥魏怀靖:“太子殿下,我父亲跟着当今圣上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我唯一的哥哥为了护驾,si在金人手中,几个旁支兄弟在边关镇守国土,积累了不少军功。就算我确实犯了大错,也不该殃及亲族,你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忠臣良将寒心吗?”

魏怀靖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怒气b方才更盛,指着她的鼻子叫道:“杀了她!给孤杀了她!”

徐良娣心知事态无可挽回,凄然一笑:“太子殿下,你欺我,骗我,负我,寡廉鲜耻,朝三暮四,我徐芸愿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你断子绝孙,不得好si!我先走一步,咱们在九泉之下再见吧!”

她说完这话,昂起头颅,g脆利落地往颈间割了一剑,仰面倒进盛放的菊花丛中。

飞溅的鲜血洒在绿se、白se、hse的花瓣上,如同新鲜的血泪一般,从花叶间缓缓滴落。

“……她就这么si了吗?”端yan公主的心绪变得有些复杂,歪头靠在江宝嫦肩上,想看又不忍看,“si得好痛快……”

江宝嫦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蒙住端yan公主的眼睛,道:“虽说她si有余辜,可是……”

可是,在深g0ng中挣扎求生的nv子,各有各的心酸之处。

魏怀靖见徐良娣断了气,仍不解恨,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怒道:“把这三个人的尸t送到徐府,给徐将军看看他教的好nv儿,孤这就去向父皇请旨,诛他们的九族!”

太子妃早就与徐良娣不睦,如今除去心腹大患,只觉称心如意,帮腔道:“殿下英明!这贱人临si仍不知道悔改,还敢诅咒殿下,唯有将她大卸八块,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魏怀靖定了定神,看到江宝嫦发白的脸,生出几分后悔,低斥道:“好了,你御下无方,连画眉怀有身孕都不知道,害得孤白白损失一个麟儿,也有诸多不是之处。自今日起,便在东g0ng闭门思过吧。”

太子妃还待再说,魏怀靖已经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走向江宝嫦。

他在江宝嫦跟前换了副面孔,温和有礼地道:“端yan,江小姐,今日让你们受了惊吓,都是孤的不是。”

带着手下收尸的陆恒看见这一幕,敏锐地嗅出什么,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耳朵悄悄竖起。

端yan公主已从震惊中缓过神,得意地道:“皇兄,依着我说,你和皇嫂可得好好谢谢宝嫦姐姐——要不是她发现画眉si得蹊跷,带着我奔波了一早上,查到徐良娣身上,不止皇嫂蒙冤受屈,咱们皇室的血脉都有可能被混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放大嗓门,好教太子妃听得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欠了她们好大一个人情。

太子妃果然眼神复杂地看了江宝嫦一眼。

江宝嫦顺着端yan公主的话音道:“公主谬赞了,民nv不敢当。民nv不过胡乱猜测,并无证据,若不是陆亲从官有勇有谋,在g0ng门口截住徐夫人,识破了徐仞的身份,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徐良娣的刺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陆亲从官?”魏怀靖将目光转向陆恒,看清他的脸,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

陆恒抬脚走向他们,拱手道:“在下陆恒,见过殿下。”

魏怀靖为了在江宝嫦面前表现,不介意送陆恒一个顺水人情,笑道:“今日你帮着皇妹和江小姐擒获j佞,又救了孤一命,孤全都看在眼里。你在皇城司当差是吧?孤会向父皇请旨,将你升作指挥使。”

陆恒连忙跪地谢恩:“多谢殿下。”

魏怀靖忘了让陆恒起身,继续向江宝嫦献殷勤:“江小姐,你难得来东g0ng一回,不如进殿喝杯热茶压压惊吧。前几日孤送你的珍珠,你喜欢吗?怎么没有做成首饰戴上?”

端yan公主有心撮合他们,笑嘻嘻道:“皇兄,你也太小气了,宝嫦姐姐腰缠万贯,差你那几颗珍珠、几株珊瑚吗?收了占地方不说,还要听某些人说些拈酸吃醋的怪话。你要是真的有诚意,不如把那两颗j卵大的夜明珠拿出来,给宝嫦姐姐赏玩一二。”

魏怀靖笑道:“这有何难?皇妹提醒得对,是孤考虑得不周了。”

陆恒跪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谈话,暗暗攥紧拳头。

同为男人,他自然明白魏怀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明明离江宝嫦那么近,这一刻却觉得,她遥远得像天上的仙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也碰不到她的衣角。

她不会选择他。

厄运缠身的落魄公子,和备受瞩目的一国储君,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该嫁哪个。

陆恒正在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听到江宝嫦的g呕声。

“民nv失礼了……”江宝嫦话未说完,又捂着帕子g呕两声,“民nv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听见公主谈起夜明珠,不知怎么想起画眉的si状……殿下是没瞧见,她身怀有孕,在井里又喝了不少水,解开裹着身子的白布之后,肚子大得像怀了五六个月的妇人一般……呕……”

她指着残留血迹的菊花道:“还有这些菊花,民nv家里也摆了不少,再看见花瓣的时候,难免回忆起徐良娣自刎时的样子……请公主恕罪,民nv不敢再摆这些花了……”

魏怀靖见江宝嫦面se惨白,颇觉扫兴,想起自己g0ng里确实乌烟瘴气,又新si了两名nv眷,不好b得太紧,只能放人:“罢了,孤派人先送小姐回去,改日再请小姐喝茶。”

端yan公主也信以为真,道:“好吧,我也觉得怪瘆人的,宝嫦姐姐先回家吧,那些花扔了便是。”

江宝嫦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二人拜别。

东g0ng到西华门的距离不远,江宝嫦在两个g0ngnv的陪同下慢慢往前走,陆恒支开手下,远远跟在后面。

她坐进轿子里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马嘶声,便知陆恒和往日一样护送在侧。

经历了惊涛骇浪般的一个早上,江宝嫦终于能好好喘一口气,擦一擦手心的冷汗。

她冒着风险掐尖出头,因势利导,既洗清了画眉的冤屈,又坐视魏怀靖颜面扫地,借这个机会拖延时间,还顺带着送了陆恒一功,可谓大获全胜。

不过,若是魏怀靖非要娶她,不惜请圣上赐婚,终究是个麻烦事。

江宝嫦r0u了r0u隐隐作痛的太yanx,正打算小寐片刻,突然听到低低的呼唤声。

“江姑娘,你还难受么?”陆恒的心里同样不大平静,却竭力放低身段,温存小意地关心她,“我给你买了包蜜饯,你吃几颗压一压,或许能好些。”

江宝嫦掀开轿帘一角,接过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打开,拈起薄盐腌渍过的青梅放入口中。

淡淡的咸味消散之后,酸酸甜甜的梅子气味弥漫开来,令人口舌生津。

她觉得头痛好了许多,笑道:“多谢陆公子,这青梅有几分我家乡的味道呢。”

因着江宝嫦的这句话,当天夜里,白虹在外面玩了一圈,从狗洞钻回院子的时候,颈间挂着个小布包,吐着舌头跑到她面前邀功。

江宝嫦似有所觉,解下布包,发现里面装了五六样蜜饯,除去白天吃过的盐渍青梅,还有金桔饼、蜜渍杏g、琥珀蜜枣等物,气味酸甜芳香,令人胃口大开。

她生怕被郑嬷嬷瞧见,悄悄藏进妆奁内,使佩兰给白虹加了一顿丰盛的夜宵。

第二日,弘武帝连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中,他痛斥徐将军教nv无方,纵容徐夫人和徐良娣残害皇嗣,y谋败露之后,又意图行刺太子,赐下一杯毒酒,命他自裁以谢罪。

而徐家满门共三百一十六人,包括那些战功赫赫的将士,全都遭到牵连,被流放到极北的苦寒之地,至si不得回京。

和这道圣旨b起来,第二道圣旨显得轻飘飘的,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陆恒保护太子有功,擢升为皇城司指挥使,位同六品,除去执掌g0ng禁、监察官员之外,还兼负守卫东g0ng之责。

金戈伺候陆恒换上绯se的官服,对着襟前缀的彪形补子直抹眼泪,道:“小的早说江小姐是福星吧?瞧瞧,这才过了三个多月,您就升了一级。要是先夫人还在,看见您这副模样,十有也觉得欢喜……”

陆恒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破天荒地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

他沉默半晌,道:“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在汴京站稳了脚跟,不再那么容易被人扫地出门。你悄悄找辆马车,把你祖母从庄子上接回来,我在外头办差的时候,有她在家里照应,心里踏实些。”

陆恒还有一层考量,却不好跟金戈说明——

要是他真能把江宝嫦娶进门,有个对侯府上上下下的关系了如指掌、在陆景铭跟前又有几分薄面的哑婆婆帮忙,她也能少受点儿委屈,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至于太辛苦。

金戈闻言欢天喜地,笑道:“爷放心,小的明日一早就去接祖母!您是没瞧见,您接旨的时候,夫人气得脸se发青,都快装不下去了,二少爷跑到书房找侯爷闹了半天,也想要个t面的差事做做,因着侯爷没答应,回房摔了不少杯盏碗碟,这会儿还在闹呢!”

陆恒在羡慕弟弟陆珲能够随心所yu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傲气,道:“随他们闹去,咱们只靠自己的本事。”

江宝嫦出了一笔银子,将画眉的尸首运到g0ng外安葬,陆恒得了消息,又是置办棺木,又是挑选坟地,把这件事料理得妥妥当当。

不止如此,江宝嫦的绸缎庄和胭脂铺子开张时,他还带着不少手下过去撑场面,敲打了几个不安分的地头蛇,哄着已经成亲的大师兄和二师兄给嫂子们置办新衣、挑选胭脂,一口气花掉了半个月的俸禄。

一转眼,到了崔妙颜进g0ng参选的日子。

何氏和孟筠商量着把庄子上的收成尽数换成银票,又找出压箱底的金银首饰,一gu脑儿塞进崔妙颜的包裹里,抱着她哭成个泪人。

按着本朝的规矩,秀nv这一入g0ng,就算没有顺利承宠,没有被陛下配给皇室宗亲,也要在g0ng里做些伺候人的活计,年满二十五方可归家。

因此,她们母nv这一分别,下回见面,说不得便是七八年以后了。

崔妙颜心里也是酸楚无限,却强忍着没有掉泪,轻声安抚了何氏许久。

她叮嘱崔行舟刻苦读书,和孟筠好好相处,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请崔行策多为父母分忧,正式拜别了双亲,和江宝嫦钻进同一顶轿子里,方才泪如雨下。

江宝嫦温柔地帮崔妙颜拭泪,低声道:“该说的话,我已跟姐姐说过了,圣上正值盛年,贵妃娘娘却韶华渐逝,正需要年轻又听话的美人固宠。姐姐若是抱着出人头地的决心,放得下身段,忍得了委屈,耐着x子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两三年,获取她的信任,他日诞下皇子,自有一番造化。”

“宝嫦,你费心费力为我筹谋,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崔妙颜渐渐止住眼泪,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地服侍娘娘,循规蹈矩,提防小人,绝不会轻易折在里头。”

“姐姐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江宝嫦轻笑起来,“左右我经常进g0ng,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姐姐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尽管向我开口,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宝嫦一直把崔妙颜送进秀nv们所住的毓秀g0ng,方才折向端yan公主的长乐g0ng。

接下来的半个月,江宝嫦在崔乐山和何氏的殷殷期待下,不辞辛苦地往g0ng里跑了五六趟,终于等来好消息——

崔妙颜进g0ng的第二日就受到贵妃娘娘的召见,得了许多赏赐,接下来又屡次奉命赴宴。

她应对得t,进退有度,虽然还没有机会面圣,已经被封为美人,在这一批进g0ng的秀nv中品阶最高。

当然,贵妃娘娘的青眼有加,也给崔妙颜招来不少嫉恨。

她在g0ng里如何应对旁人的鬼蜮伎俩,如何与她们斗智斗勇,化险为夷,诸多聪慧果敢之处,在此就不一一细说了。

到了九月底,金风送爽,北雁南飞,一年一度的秋狝盛事也即将开启。

弘武帝酷好打猎,早早地便使常侍常福寿拟好随行名单,前往南囿猎场修整行g0ng,又亲自挑选了几匹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分赐给妃嫔和儿nv。

端yan公主高高兴兴地骑着一匹温驯的白马来到崔府,还没进门,便高声嚷道:“宝嫦姐姐,快瞧瞧我送你的马!我从父皇那里好不容易要来的,皇兄想多要一匹,父皇都不肯给呢!”

江宝嫦和几个丫鬟一齐围上来,见这匹宝马果如传闻中的一样,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经过剧烈的奔跑后,颈部流出的汗水鲜红似血,不由啧啧称奇。

“多谢公主,我刚接到贵妃娘娘的懿旨,正愁没有合适的马。”江宝嫦也不与端yan公主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骏马,“不知道除了咱们几个,后g0ng里还有谁有幸参加秋狝?妙颜姐姐她……”

端yan公主“噗嗤”一笑,摆摆手道:“还用你说?我母妃亲口点了她的名字,允她跟在身边伺候。你到时候只管跟着我,到了猎场,我再送你一只海东青!”

江宝嫦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陆恒肩负保护太子之责,自然也在随行的名单上。

江宝嫦跟随圣驾前往南囿猎场这日,天高云淡,叠翠流金,宗室子弟、后g0ng妃嫔、文武百官和亲兵护卫,加起来足有万余人,香车宝马迤逦而行,如同一条长龙。

端yan公主穿一身浅绿se的骑装,和江宝嫦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摇头晃脑道:“‘流星’这个名字起得好,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宝嫦姐姐,你也给我的白马起个名字吧!”

江宝嫦沉y片刻,道:“叫‘照夜’好不好?光照深夜,黎明将近。”

“好,就叫这个!”端yan公主不住掀起车帘往外看,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一口气飞到猎场,“宝嫦姐姐学会骑马了吗?我们到了行g0ng,要不要先找地方跑两圈?”

江宝嫦抚0着素白se骑装上的流苏,赧然道:“还不太会,我得再练练。”

“你是江南人氏,不会骑马也正常,妙颜姐姐倒是马术娴熟,不止会打马球,还会倒挂金钩呢!”端yan公主越说越兴奋,“马球b赛的时候,我们两个都要上场,宝嫦姐姐一定要过来给我鼓劲啊!”

“那是自然。”江宝嫦笑着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贵妃娘娘也会参加吗?”

端yan公主摇头道:“母妃不参加,她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懒得骑马。话说回来,谁不知道母妃的骑术出神入化?如果有她在,夺魁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根本没有悬念。”

江宝嫦目光微闪。

当晚,她在行g0ng安顿下来之后,趁着到贵妃娘娘g0ng里请安的机会,往崔妙颜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依着规矩,秋狝以弘武帝s箭开场,接下来是世家子弟持续三日的b武、特为nv眷开设的马球b赛和正式的围猎,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也要在猎场停留七八日。

弘武帝魏玄立在高台上,手持长弓,三箭齐发,将悬在十丈之外的三片金叶子一并s下,赢得满堂喝彩。

崔妙颜初次见到圣颜,见他果如江宝嫦所说的一样英俊神武,玉脸泛起薄红,一时不敢多看。

魏玄s完这三箭,照旧使昌平侯陆景铭主持b武,自走到屏风后面,和贵妃并几位ai妃饮酒作乐。

端yan公主到了猎场便彻底撒起欢来,也不遵循那些nv儿家的规矩,强拉着江宝嫦爬到b武场后面的山坡上,举着一只西洋来的望远镜,边看边嚷:“宝嫦姐姐,我皇兄马上就要出场了,对的是六皇叔家的老三,你猜他们两个谁厉害?”

她说着,把望远镜y塞给江宝嫦,不遗余力地替魏怀靖说话:“你也瞧瞧,我皇兄的身手还不错,骑马s箭样样来得,虽然b不上父皇,在宗室子弟中也算得上佼佼者。”

江宝嫦拗不过端yan公主,朝望远镜中看去。

魏怀靖拉满嵌有宝石的h金猎弓,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本来白净的脸皮涨得通红,好不容易瞄准箭靶,“嗖”的一声s在靶心旁边的圆环中。

而那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小郡王,连箭靶的边都没0到,箭矢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谁赢了?谁赢了?”端yan公主急得直摇江宝嫦的胳膊,“是我皇兄赢了吗?”

“……是太子殿下赢了。”江宝嫦正准备把望远镜还给她,眼角余光看见陆恒的身影,动作微顿。

陆恒是被几个宗室子弟联手推到场地中间的。

正所谓水涨船高,他的官越做越大,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又借着职位之便认识了不少皇室宗亲,渐渐在这个圈子里经营得风生水起。

宗室子弟们不擅长s箭,又想拿彩头,便哄笑着把他推上去,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铁胎弓。

陆恒笑着摇摇头,将那把沉重的铁胎弓举至身前,接过箭矢,一拽弓弦,毫不费力地拉了个月满。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箭镞结结实实地钉在箭靶上,正中红心。

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陆恒又拿起一支箭矢,挽弓s箭一气呵成。

锋利的箭镞劈开前一支箭的箭身,落在同一个位置,带得前头的箭镞贯穿箭靶,楔出个不大不小的洞。

短暂的静默过后,b武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魏怀靖见陆恒抢了他的风头,有些不高兴,却没有说什么。

陆景铭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儿子,脸se变得铁青。

屏风后的魏玄听到不寻常的动静,笑着问道:“是谁在s箭?”

“……回禀陛下,是微臣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陆景铭答完这句,不留情面地呵斥陆恒,“孽子,你不好好当差,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陆恒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转头往高处看了一眼,回到低眉顺目的同僚中。

江宝嫦总觉得自己的t0ukui被陆恒发现了似的,忙不迭将望远镜还给端yan公主。

她抬起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道:“公主,虽说已经入秋,日头还是有些毒辣,晒得人难受,咱们早些回去吧?”

“晒吗?我怎么不觉得?”端yan公主兴致b0b0地看个没完,“明天b赛马,后天b摔跤,宝嫦姐姐要是怕热,咱们寻个清凉些的地方观战。”

江宝嫦连着陪端yan公主看了三日的b武,到了第三日的傍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有个面生的小太监就过来传话:“江小姐,公主使奴才给您传个口信,召您骑马到猎场活动活动。”

江宝嫦只当端yan公主小孩子心x,想起一出是一出,换好骑装,翻身上马,跟着小太监慢慢走进猎场。

南囿猎场占地千余亩,除去供人赛马的平地外,还有连绵起伏的群山和波光粼粼的溪流,风景如画,引人入胜。

江宝嫦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朝上游走了二三里地,渐生狐疑,勒住缰绳,问:“公主在哪儿?”

小太监赔笑道:“江小姐受累再往前走走,就快到了。”

说话间,一个头戴金冠、身穿杏hse衣袍的年轻男子从树后闪出来,轻摇折扇,笑道:“江小姐莫怪,是孤使他假借皇妹的名号,把你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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