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指尖挠着小雀下巴,轻声细语道:“我看谁敢?”
这一句话将嘲麓等人定在当场,但他们的手仍死死按在配剑上,手背上青筋直突,看得出来,对神女的命令并不心服。
沈丹熹从座上起身,迤迤然走到他们身前,目光在几人身上点过,“嘲麓,牧风,祗阳……”
随着她的话音,这三人身上的玉昭印相继浮出,沈丹熹左手托着乖顺窝在她手心里的山雀,伸出右手,纤长如玉的手指落在嘲麓身前的法印上。
嘲麓不明就里地抬起头,仍试图劝说她,“殿下,阆风山主他……”
咔——
一声仿佛瓷器碎裂的脆响,声音很轻,却惊得嘲麓面色陡变,未尽的话语堵在喉咙,全数化为了震惊,他低下眼,惊愕地看向自己身前的玉昭印。
浑圆的法印在沈丹熹手下一寸寸裂开,由昆仑山君和四水女神共同授下的王印铭文浮出来,铭文下悬着“嘲麓”二字,代表着王权赐予他的荣誉和职位。
沈丹熹收回王印铭文,亦收回了王权赋予嘲麓的玉昭卫之身份。
她抬步走向下一个人,再次伸手,握住牧风身前玉昭法印。
牧风和祗阳回过神来,同时跪下,叩头求饶,“求殿下宽宥——”沈丹熹置若罔闻,轻巧地屈指,相继捏碎这两枚法印。
玉昭卫从小与她相伴,同她一起长大,一起修行,她仍记得,嘲麓擅剑,牧风剑术稍弱,但他擅长列阵,强于观察,能察觉一些细小幽微之处,而祗阳同她一样,喜爱术法。
沈丹熹曾教过他如何拆解铭文,也曾教他该如何将术与器结合,他们曾为了补全一本残损的术卷,埋头经阁数月,几次三番差点将经阁西边的阁楼炸塌。
她虽已想起了这些,但九幽的万载岁月太长,早已消磨尽这些记忆里承载的情,所以,她未有半分动容,也早已经忘记该如何宽宥他人了。
沈丹熹走到庭羽身前,在对方畏惧的眼神中,缓缓抚过悬空的法印,随后扬眉对他笑了笑,收回了手。
庭羽悬着的心稍微回落,却依然不敢放松,后背更是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单是回归熹微宫的半日工夫,玉昭卫便皆已见识到神女不同以往的喜怒无常。
沈丹熹冷而无情地说道:“传我之令,即日起剥夺嘲麓、牧风、祗阳三人玉昭卫之职,逐出昆仑,永不准回。”
沈丹熹虽无权处置阆风山主,但对于自己身边近卫,却有任卸之权。她这个昆仑神女,并不是空有名头而已,虽然在这百年里,她什么都没了,但是没关系。
当初,穿越女是如何给他的,现在,她便如何一一收回来。当初,他是如何登上高位的,现在,她便如何将他重新踩回去。
沈丹熹最后这一道令,彻底断绝嘲麓三人的希望。
玉昭卫生于昆仑,长于昆仑,从小时便被选拔而来护卫神女左右,这一道令不仅否决了他们从前的功绩和苦劳,更是断绝了今后的前程。
沈丹熹看也不看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而扫过周围其他默然伫立的玉昭卫,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十分精彩的神色。
她轻轻撩一下头发,柔和地笑了笑,这一刻的她看上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近人,连语气也很轻松自在,说道:“你们还有谁对我有不满,想要离开的,可以现在就说出来,我这里不留二心之人。”
玉昭卫诸人连忙俯身行礼,表明忠心:“属下对神女绝无二心。”
沈丹熹颔首,命曲雾将嘲麓三人带下,即刻驱逐,不耐烦再听他们的求饶。
熹微宫中五色神光氤氲,比昆仑山巅的晚霞还漂亮,比极光还浓艳。
沈丹熹被霓虹光影吸引,缓步往外走去,抬手抚摸半空触碰不到的光带,陶醉地对手心山雀说道:“真好看,让我有点想将他关进笼子里养起来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像你一样听话?”
山雀在她手里懵懂地歪头,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半空两道身影不断交错,漆饮光和殷无觅的打斗仍未停止。
殷无觅有紫绶仙衣护体,并不惧袭来的攻击,刚烈的剑气扫来面前,被萦绕在他周身的紫色绶带化解,丝毫都未能伤及他身。
但剑气扫荡带起的狂风具有极强的压迫之力,几乎抽空他周遭空气。
殷无觅无法呼吸,不得不一再退让,纵身往后,穿透剑风屏障,退开数丈距离,踏上花园中一座假山石尖。
不等他站稳,漆饮光的身形再次逼至身前,妖气翻涌,与紫绶仙衣不断地碰撞到一起。
每一次碰撞,妖气都会被紫绶仙衣化散开,但紧接着又会有下一波更为强横的妖气冲撞上来。
犹如狂啸的海浪,裹挟劲风与烈火,又有片片鸿羽剑光,如飞雪似的环绕,切割仙衣紫光。
在如此密集而不间断的攻击下,紫绶仙衣终于完全显露出形貌,将殷无觅严丝合缝地护在其下。
“漆饮光,我劝你别白费力气。”殷无觅再次往后退开,不过姿态依然从容,嘲讽道,“堂堂的羽山少主,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看家护院的疯狗?”
相较起来,漆饮光便显得有几分丧心病狂,他几乎是全无保留地消耗着自己的妖气,和疯狗比起来,已不遑多让了,就连自己的真身法相都释放出来。
庞大的孔雀法相立在宫殿顶上,长长的尾羽从楼顶倾泻下来,环绕住整座后殿,五色神光漫溢在花园里,将整个熹微宫都罩入极光一样的妖气霓虹当中。
孔雀法相上的每一根羽,都凝聚锋锐的剑气,尾羽长而柔软,劈斩向殷无觅时,紫绶仙衣须得激发全数神力才能相抗。殷无觅身负重伤,寸断的经脉尚未完全修复,不敢妄动灵力,只得掏出随身法宝应对。这些法宝比不过紫绶仙衣,根本招架不住漆饮光疯狂的攻击。
他被逼得不断后退,每退一步,孔雀的翎羽便进一步,让他丢城失地,再也无法重新踏回原位。
漆饮光悬身立于孔雀头顶,伸手拂过一根翎羽,闻言笑着回道:“为殿下效力,我甘之如饴,谈不上白费力气。”
孔雀尾羽随他手指所示,甩荡过去,再次砸上紫绶仙衣。越衡看着自家主上被逼得连连后退,想要上前相助,却又完全突破不进羽山少主的五色神光里。
漆饮光就如他说的那般,虽无法伤到殷无觅,却用他那海浪一般不间断的妖气,毫无保留,不计代价,一步步将殷无觅逼出了熹微宫的殿宇。
孔雀昂首,发出一声胜利者的长唳。
这一声长唳犹如悠远的钟鸣,肉眼可见的声浪从熹微宫传荡出去,震得阆风山中草木簌簌而响,久久未能止息。
昆仑宫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孔雀长唳惊动,无数流光从各宫殿宇中射出,飞上半空循着声浪来处查看情况。
余音传至天墉城,城中众人皆仰头张望,很快便发现远处高耸的山岳当中绚丽的五色神光。那五色神光宛如扇面一样展开,悬挂在半山腰上,笼罩住山腰的大片宫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