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礼目露凶光、脸色可怕,吴琦玉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她并未死心,又心存侥幸,她知道,眼下韩知礼正得宠,一人顶了政务、军务要职,竟将秦任也挤兑一边去管宗务,自己那些事,要是他愿意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可能要好办一些。她想到此处,见韩知礼不愿理她,吴琦玉厚着脸皮,又说道:“韩三兄弟,你媳妇并非是姐姐我害死的,这事儿都是夏荷他们几个私下干的,姐姐我并非想这样。”
韩知礼听罢,又扭过头,冷笑两声,却说道:“此事我已查清楚,如非你的命令,他人如何敢这样做?你休得抵赖,等一会儿见了皇上,你的罪名自有皇上裁定,他老人家自然会还我个公道……。”
吴琦玉听了韩知礼如此一说,竟停下脚步不走了,等韩知礼勒缰止马,吴琦玉又说道:“韩三兄弟,非是姐姐不认,兄弟想想:姐姐滔天大罪都认了,何况你这个。当时姐姐无非是见你岳父反了,于是派人将你家看管起来,后来想将你媳妇隔离居住,岂料她以为我要害她。要怪的话,只怪你媳妇生性太过刚烈,于是就自尽了。”
韩知礼听着,终于忍耐不住,他大声吼道:“吴琦玉,你少来这一套,我媳妇可是被你的人勒死的……。”
琦玉听罢,辩解道:“是吗?这都是他们做的,姐姐真是不知啊!”
韩知礼见吴琦玉停下不走,早就气急败坏,于是厉声说道:“够了,我不听,你这些话和皇上说去。你走不走?来呀,弟兄们,给我绑了,她不走,就给我扛也要扛着走……。”
话音未落,旁边早有十几人答着:“是!”有人自将绳索也拿了过来,琦玉慌了,再不敢耍赖,赶紧说道:“走走走,我自己走……。”
一行很快进了宫,到了养心殿,李侔、吴琦玉葡伏跪了。易铭也没有叫二人起来的意思,他自坐下,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看来韩知礼、秦任等人,在审讯的时候,照着易铭旨意,并没有对李侔、吴琦玉用刑。只是两人衣着换成了平民服饰,精神也萎靡不振,情绪都较为低落。见了易铭,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匍伏于地,不敢抬头。
易铭一时并不理会二人,见了韩知礼抱着的如意,两三岁年纪,长得娇小可爱,进了宫,既不说话,也不哭闹,只用一双美眸,挨个看着众人。韩知礼心细,进宫之前,还给她临时换了一身衣服,不知是谁还精心给她挽了几条小辫子,上面还扎了两朵花儿。易铭心情无比激动,见着乖巧的如意,爱怜不已,所以起身径直走过去,从韩知礼怀里抱了过来,就贴着如意小脸,亲了又亲、想了又想,情到浓处,情不自禁,留下几滴热泪。
只是这如意小公主认生,又可能被他胡子扎着了,当时就喊疼,苦着喊着挣扎着不让他抱,哭闹间还将小手,冷不防“啪”地一下,照着易铭大脸打了一巴掌。如意脸蛋模样,简直像极了怡晴,想到怡晴,易铭眼泪噙着泪,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又见如意小孩心性,无忧无虑又无所顾忌,易铭又哈哈笑了起来,用手捏她脸蛋鼻子,又逗了一逗。
如意哭闹更甚,竭力挣扎着,举手又打,易铭躲避不及,脸上又被如意三四下打了个正着,见如意两只小手伸向韩知礼,只好将她放在地上,如意尚未站稳,哭喊着跑向韩知礼,韩知礼自然慌忙跑过来,一把抱了,带出殿外,哄了好一会儿,方才不哭了。
易铭如此疼爱如意的行为,直将吴琦玉及李侔看傻了,他俩怎么也想不到易铭对如意,会如此怜爱。当然,二人的这种想法,源于他们不知道真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公主,并非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易铭的心肝宝贝,在场韩知礼、秦任、杨明义倒是知情,而秦草先前在殿外,自然不知道,所以见了易铭动作,颇感诧异。
果然这样一来,却让吴琦玉误会了,见此情形,琦玉心头泛起一丝希望,她心想:我这闺女,长得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极其乖巧讨人喜欢。皇上如此厚爱,恐怕是念及兄妹旧情和手足情深,毕竟咱们总算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皇上从来宅心仁厚、胸襟博大,就自己那些事儿,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许我杀赵龙甲等人,皇上或许认同?……。
易铭依旧没有让李侔和吴琦玉起身的意思,他走到跪着的冬梅面前,赐了平身,安排冬梅从韩知礼手将如意里接过来,他安排冬梅即日起进宫住下,帮着邹湘兰照顾如意。邹湘兰殿外早候着,两个女子带着如意退下了。虽然冬梅不知易铭这样安排是何缘由,她也不去多想,只是心里盘算着,这样安排,自家总算逃脱了罪责,所以只谢恩不提,感觉如此一来,自个儿小命算是保住了。
待邹湘兰、冬梅带着如意退下,易铭转而复坐,将眼光放在殿里跪着的吴琦玉、李侔身上,对于如何处置二人却犯了难。易铭一时竟不知怎样才好,想了许久,突然间意识到:眼前两个,可是自己真真正正、无可置疑的祖宗先人,不管怎样,让这祖宗跪于自己面前,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要让人知道了,会认为是自个儿不孝,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易铭越想越觉得不妥。于是吩咐秦草,叫搬过去两张平直椅子,示意二人平身一旁坐着。
这两个惶恐不敢,易铭冷冷又吩咐了,两人忐忑不安,犹豫一会儿,好歹总算坐下了。
一时半会,易铭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盯着吴琦玉及李侔上上下下看着。吴琦玉内心惴惴不安,目光闪烁,易铭不说话,她也只好一言不发。
如是半天,易铭盯着这两位老祖宗看,心情十分复杂。终于,易铭叫身旁留下秦任、韩知礼、杨明义,其他人等,一概都退下。易铭这才开口说道:“吴琦玉,朕听说你要见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吴琦玉见易铭终于说话,她期期艾艾,叹了一口气,却说道:“皇上,奈何天日照汝不照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小妹无话可说。”
易铭内心奇怪,问道:“那你还见我做什么?”
琦玉答道:“兄长,为嫂的自知难逃一死,临死之际,万念俱灰,想我短短二十几年,也曾贵为太后,享尽富贵荣华。早年卑贱忍冻挨饿之时,何曾能想得到我吴琦玉能有像今天这样荣光,你就再是皇上,也得尊我一声“嫂”,咱们兄妹一场,皇上重情重义,厚恩于我,为嫂永世不忘,人生有此一回足矣!为嫂就是死了,要能再见皇上一面,然后绝了兄妹之情,再无遗憾。千刀万剐,就等着皇上来杀了。”
易铭冷冷说道:“是吗?呵呵!笑话,在你眼里还有兄妹之情?”
琦玉又答道:“小妹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不复他想。只是小妹并非想要背叛皇上,而是见赵龙甲挟天子以令诸侯,意欲不轨,小妹没有办法,这才只好杀了他。”
易铭见她死到临头,还在狡辩,于是怒道:“你以为我幻生一样,三岁小孩呀!”
见易铭提到幻生,琦玉这才无言以对,不过她思考一会,就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小妹也不想这样,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我不杀幻生和杨怡晴,将来他们翻过身来,就要杀我。小妹没有选择,只能如此。这天下之争,这种事情还少吗?”
易铭正要驳斥她两句,旁边李侔却说话了,他岔开吴琦玉话头,却说道:“皇上,为兄有罪,无话可说。贱内胡作非为、狼子野心、大逆不道、弑主篡逆,为兄亦是帮凶。只求皇上念在大哥、二哥份上,允许微臣死得体面一些,准我自尽。我李家一门,堂堂正正,岂能让人笑话。皇上啊!你就答应了为兄吧……!”
易铭知道李侔其人,并不是奸佞之人,只是他性格软弱,媳妇面前耳根子软,说不起硬气话,琦玉所作所为,他虽然有心制止,却力不能及,所以易铭从来不想怪罪于他。
琦玉脸色凄然,却对着李侔道:“兄长不可苦苦乞求,如此便显得我李家人没有骨气,传出去让人家笑话。成者王侯败者寇,死就死了,怎么都是个死,有什么分别?”
她刚说完,就又朝易铭道:“兄长,小妹最后一次称皇上为兄长,假如小妹换做是皇上您,您以为凭小妹之为人,会饶了做臣子的犯上作乱、弑主谋逆吗?”
易铭心想,以你那种心性,绝对不会。所以易铭说道:“你以为呢?”
琦玉怪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态度决绝,说道:“小妹以为,假如我是皇上,对待这种犯上作乱之人,应斩草除根,诛灭九族,一个后患也不能留下,兄长以为是否?”
易铭听她如此一说,不禁汗毛耸立,直感觉这大殿之内也充满肃杀之气。又过片刻,琦玉无不落寞说道:“只是我死不足惜,可怜了我的印生和如意,小小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走了。”说完,吴琦玉居然落下两滴泪水来。
易铭内心恨她,已到极致,心想:你的儿子闺女才是人,其他人的都是猪狗吗?你吴琦玉儿子闺女死了可惜,其他人死了就可以无关痛痒啊!
易铭简直无法想象,他怎么会有这么个狠毒的祖宗。然而,易铭却也根本没有想杀印生的打算,何况假如印生才是自己老祖宗怎么办,自己下令杀了,恐怕无法挽回。
易铭想清楚了,于是说道:“你放心,咱们这一代人的恩怨,绝对不会计较在下一代身上,我就遂了你的心愿,朕答应你,绝不会杀你的印生和如意。”
琦玉听罢,却冷冷说道:“兄长不必假惺惺,我不信。”
易铭接着又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没有过错。朕不但不杀印生和如意,我还要把他们好好教养,将来长大成人,平平安安度过此生,等他们懂事了,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他们实情。如果他们通晓大义、明晰事理,他们就不至于恨我。朕一言九鼎,没有假惺惺骗你的必要。”
吴琦玉听了,深知以易铭为人,这一定是真的,她因此惊喜过度,一时头晕目眩,坐也坐不住,身体无力,从椅子上顺势瘫软下来。随即以头抢地,磕头连连,哭着又语无伦次地谢着易铭,说道:“皇上,这是真的?小妹叩谢天恩。快、快,兄长,还不谢主隆恩?”琦玉跪着,慌忙招呼李侔,李侔亦是喜出望外,自跪下叩首连连。
易铭一言既出,并不后悔,他心想:我非但不能杀什么印生,就连你这两个老祖宗,我也不敢背着大逆不道的骂名对你俩不利。
他想及于此,就有告诉这两个实情的冲动,不过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他并非担心二人承受不了,他只是认为以这两人的知识和常识,恐怕理解不了。何况!自己身为皇帝,这两人知道自己玄孙当的皇上,会有怎么个想法举动,易铭心里实在不敢想。
于是易铭对二人接着说道:“咱们彼此之间,本就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朕也不会杀你们,朕还想将你们好好养着,钱粮衣物,概不会少。只是这官儿就不当了,兄长不得称唐王,叫过侯吧!行动也要限制,改唐王府为过侯府,你们就在里头面壁思过、永远圈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