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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择出门了。我被独自一人留在酒店里。

对了,忘记说了,我们现在在一个叫威德尔的地方。接上回,我们从罗萨有惊无险的出关之后,一路辗转,来到了离罗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邦——也就是威德尔。

说起威德尔,这是一个沿海的城邦,有着非常美丽的风景,我之前做摄影师时曾来这个国家游历过,听当地人说,威德尔在他们这儿是“自由、民主”的意思。

自由,民主,我当时咀嚼这两个词好半天,像是在啃一块革皮。他们问我从哪里来,我笑笑不言语,送给他们一张我拍下来的威德尔的朝阳。

我说我从这的背面来。

有个开酒铺的当地人叫伯格,他很喜欢我的照片,经常与我来往,每次都会慷慨地送给我一扎啤酒。通常我能一口气喝一大半,嘴角沾着啤酒沫,在打嗝之前豪迈地对他许下承诺,说我一定还会再来。

我很喜欢威德尔,喜欢这里的日出,喜欢海边有点潮湿的空气,也很想念这里的啤酒,只是没想到再来会是以这种处境。

现在我不可能再去喝一次啤酒,拍不到比上一次更美的日出,甚至呼吸不到威德尔自由民主牌的风。简单来说,我现在的坐标,是在一家豪华酒店的豪华大床上,眼睛眨眨,目之所及是一串做工顶级精致的水晶吊灯。

这就是我能看到的全部了。

如果镜头再拉高一点,会发现我现在其实是被囚禁在了一张大床上,这是一家名为蓝舍的酒店,我被囚禁在一间富丽堂皇的豪华套房中,摇晃着锁链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被钉在框格里的蝴蝶标本。

嘶,这么说好像又有点太夸张了,手铐挺长的,甚至足够我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不过几日下来,我的手腕内侧还是被磨出了一圈圈红痕。

在出罗萨之前,我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不怎么喝水,我在心里大骂我哥是个畜生的同时,也猜测他是为了不让我们在罗萨城中留下太多的行迹。我以为出了罗萨一切就会变好,毕竟我自认是个配合度过高的的人质,只要我哥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但我还是高估了我哥的人性,我来威德尔之后别说活动,我连人类都没法当了,现在被拴起来的我比一条狗还不如,狗起码还能随地大小便呢。

自由一向是我非常引以为傲的美德。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我就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的,我看向窗外缓缓沉没的太阳,以一个近乎献祭的姿态冲撞了地平线,我像是觉得痒一样猛地眨了眨眼,并与此同时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我要逃。

——我一定要离开宗择。

逃跑这件事,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我哥虽然从至高无上的神一朝沦落成过街老鼠亡命徒,但他居然还忠诚地坚守着原先作为一邦主教的那套生物钟。这套生物钟相当的反人类,日程比程序更精密,过往的这么多主教里不乏能人,也只有我哥能一天不落地坚持下来。

他生来就应该成为神,这是我听到过最多的,像打哈欠一样频繁的一句话。

但如今想来,这件事居然变成了我的优势,我可以从他亘古不变的动线里轻而易举地推导出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看向窗外,阴晴不定的大风将窗户吹开,窗帘迎风起舞。

太阳彻底落幕,夜晚高调登场。

宗择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回到了这个房间,靠近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身上微凉的潮气,应该是淋了一点雨。

我无从得知他这一天天都在外面干了什么。或者是去谋生了,毕竟我们住在这里的开销估计不小。那么或许是和画画相关的工作吧?他在储君时期严格限制外出,只有画画能当作做消遣,他那么聪明,想必画工了得。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没有看过他的画,如果我开口,他一定不会说谎,但我不会问他。

宗择一言不发地在我身边放下包,坐下,拎出医药箱给我上药。坦白来说我觉得这个行为挺猫哭耗子的,我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他都需要负全责,但我还是一声不吭,非常没底气地接受了这项服务。我怕留疤,我比较臭美。

柔软的棉棒擦过我眼角的开裂处,我被疼得下意识地拱了下鼻子,我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我:“感觉如何。”

“还好。”我说。

“不是问这个,”他说,“是问你这几天被关在这里,感觉如何。”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破口大骂了——你弟我都快被关出心理疾病了,你还在这里放什么狗屁呢?后来我想他要是在乎自己弟弟心理健康,他还会把自己弟弟当人质吗?他都杀人了,你还能指望跟杀人犯讨论什么关爱手足心理健康吗?

于是我选择问他一个更实际的问题:“今天晚上吃什么。”

“烧鸡。”我哥给我绑得像个木乃伊,冰凉的指尖像融化在我皮肤上的一点雪。

我其实有点满意,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想到这里不禁舔了下嘴角,得寸进尺道:“那我还想吃蛋糕”

“好的。”我哥点头。

“还有啤酒!”

“这个不可以。”我哥毫不迟疑地拒绝。

专制!我从鼻孔里颇为不忿地哼一声,我哥将纱布胶剪断,还隔远了端详了半天,仿佛在审视自己做的一件手工。

那张脸上依旧毫无波澜,我被他盯得眼神乱飞,心里发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瞥见地面上一小片潋滟的反光——他的公文包放在地上,里面有钥匙,还有露在外面的半截黑色枪管,我的视力有点厉害,看见了手柄上的英文字样“h”。

原先的那支手枪已经被我们遗弃在了戈壁中,也就是说,这是一副崭新的手枪,“h”?什么意思,不知道,但是异国他乡,能有支枪并肩作战,安全系数确实大大增高。

我正思索着,宗择在我面前脱下了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去洗澡。

我并没有看到过宗择的身体,尽管我们是家人,但在他作为神的漫长岁月里,哪怕是拥有同样血脉的我也只可远观,我对我哥的了解或许并没有比普通人多多少,所以虽然逃跑大计正在心中不安分地蠢蠢欲动,在我面前骤然冒出来的裸体还是让我一下子如遭雷击。

我哥身上有很多伤,比他在我身上留下的要多很多,大多数是陈年旧伤,分布随意,走势崎岖,造型狰狞。年少的我和我哥的成长环境大相径庭,所以也只是从外人口中捕风捉影。我知道储君的生存没那么容易,那是一条绝对艰险的路,需要随时迎接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罗萨建邦的百余年,储君在继位时就夭折的情况十分常见。

再强大的神也会有弱点,比如宗择也会犯错,这些伤口会永远记住他作为人类时的软弱。

真可怜。可能是这些伤口的视觉冲击实在炸裂,这样的心思在我的心底一闪而过,下一秒又被自己的圣母心雷吐了——搞什么,我现在才比较可怜吧!

宗野,你啊,现在需要的是逃出去。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流了出来,我开始想办法去勾他放在衣架上的那只包。这是很难的,因为我现在手脚都被拴住了,可移动范围非常有限,我感觉自己四肢都要被勒断了,像个演杂技的,和那只包的距离却总还有一指。里面的人沐浴时间是十五分钟,我的时间并不充裕,浴室的热气仿佛溢满整个房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攀升。

没办法,情急之下,我灵光一闪,想起刚刚我哥给我贴的纱布。我把它摘了下来,利用纱布和胶袋额外的长度和粘性,顺利地将那串总还差一点点的钥匙拿到了手里。

好,就是现在——跑!

胜利的喜悦冲得我大脑一片白茫茫,得到钥匙的我迅速打开手铐,都顾不上活动尚且麻木的四肢,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呼吸急促得仿佛刚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紧张得要命,心脏咚咚咚撞击着我的胸腔,感觉随时随地都会引爆。还要做什么来着?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返回原路,将那只包里的手枪拿了出来,别在了裤腰带里。

事后再复盘,正是这一瞬间该死的犹豫背叛了我。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这个关卡可以重来,那么我一定不会再选择回头去拿枪。

可是这不是游戏,这是残酷的,不值得回头的人生。再次走到门口的时候,浴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我和只在胯部系了一条浴袍的宗择迎面相撞。浴室白花花的水汽争先恐后地从宗择身后冒了出来,使这个画面显得很虚幻,模糊了宗择脸上的表情。

那一瞬间我已经完全忘记呼吸是怎么回事了,巨大的凉意入侵了我的身体,我的四肢为什么动不了呢?为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宗择走向我,咚,咚,咚,我需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这不是枪声……为什么我的心跳如此狼狈?

然后下一秒,我被摁住脖子,像条死鱼一样被狠狠摁在了墙壁上。

我哥在我的耳边低声问我:“要去哪里,小野。”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和平时的语气没有丝毫不同,一点也不像生气了,仿佛不在这个时空。

“我没有,跑,就是,想出去,想,要疯了……”我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想要掰开他掐住我喉咙的手。

然而他摇摇头,下了定论:“不诚实。”没有给我反驳的余地,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将掐住我脖子的手收缩得更紧。

生命的迹象开始离开我,我顾不上别的了,只能竭尽全力地扑腾、挣扎,十几分钟前才处理过的伤口又开裂了,血从我的额角滑落,最后我只能喊:“哥、哥、哥……”

一声声的碎在喉咙里,宛如呻吟,或是求饶,也是示弱。

到最后我的喉咙里已经什么都滚不出来了,大脑一片混沌,我开始翻白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宗择的眼睛是清晰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从心底里生出了真正的恐惧,眼前的走马灯一帧帧闪现——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倒下的尸体,浓艳的血泊,我哥站在黑暗中,手提的剑刃还没擦干,血滴啪嗒啪嗒,像下雨一样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听到动静,他缓缓回头,那双漆黑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在生死关头,可能是出于我求生的巨大本能,我刚才藏好的枪走了火,我听见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被这场暴雨迅速吞没。子弹擦过了我哥的小臂,我宛如蒙了一层毛玻璃的眼睛里,依稀能看见那片妖冶的红色。

好了,这下我也报仇了,我活不成,至少你也不算毫发无损。微不足道的恨意从我的脑海里一闪即逝,然而很快我看见血液顺着我的额角滴在了他的小臂上,它们从我的身体里来,然后慷慨地灌溉进他的伤口里,啪嗒,它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亲密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我们再次从同一片血泊降生。

这让我感觉到很挫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可能死去又复活了一次,我哥终于大发善心地放过了我。我顺着墙壁滑下来,思绪随着被风吹起的窗帘翻飞。我嗅着空气里轻微的血腥味,看着他的模糊的腿走去又走来,最后重新在我面前站定,他蹲下来与我平视,手里捏一块被重新裁剪过的纱布,再次贴在我开裂的右眼伤口上。

最后他捏了捏我的后颈,动作温柔得近乎奇诡。

“别再乱动了,伤口好了才能喝啤酒啊。”我哥这么对我说,窗外雷声轰鸣,他的声音飘荡其中,很轻很轻,像一声叹息。

不过多久的一个早晨,我们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我猛地睁开眼。

昨夜暴雨,窗户没有关严实,房间里飞进来了一只素白的蝴蝶,正停在我的手铐上。

我盯着那只蝴蝶看了半天。自来威德尔之后我一直不得好眠,任何一丝微弱的动静都能将我惊醒,但我醒了无济于事,反正根本无法起身。自前几天那场未遂的逃跑之后,我哥显然发现需要对我施加更为严格的管束,是以我现在的处境比之前更加严峻,这种牲口不如的拴法让我暂时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我哥自然承担起了开门的义务,他刚晨沐完,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可以嗅到身上微湿的潮气。

门被打开了,从发出的动静来看,门外站着应该不止一个人,从被关起来之后我的听力变得更灵敏,我听见我哥发出平静的声音,问他们有什么事,然后其中一位不速之客开了口,他们是警察。

警察,我手指脚趾都蜷缩起来,一种无名的战栗浇过我的头皮,让我变得有些亢奋。也许我这个时候应该大叫呼救,但我暂时不能确认这些异国警察的来意,所以我忍住了。

“哦,警察。”我哥说,反应未免有点寡淡,“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们现在正在奉命调查一起案件,有客人说曾在前天深夜听见你们房间里响起过一声枪响,请问当时是发生什么状况了吗?”

“是什么时候呢。”我哥沉思片刻,反问道。

“大概是晚上八点到九点左右。”

“是这样啊。”我哥想了想,“那天晚上下了场暴雨,我想他听见的应该是雷声。”他平静地得出结论,我想他现在过于波澜不惊的反应应该成功地骗过了这些警察,这让我感觉到焦躁。

他们似乎又交谈了几句,我有点没耐心了。得做点什么,这种念头拼命地敲击我的颅顶。这时我听见外面响起一道崭新的声音,他问我哥,“不好意思,先生,或许您身上有枪吗?”

“我有枪。”在这个自由的国度配枪并不是大事,更何况能够住在这种高级酒店套件的主顾,我哥并没有隐瞒的意图,承认得十分爽快。

“这样啊。”我听见这个声音这样说,似乎是咂摸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刚刚那只蝴蝶停在了我的鼻子上,我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手铐的锁链晃出轻微的脆响。

我感受到门口的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然后刚刚那道声音问,“请问里面还有人吗?”

“嗯,是我的妻子。”

“不好意思,因为这起案件比较特殊,能请您的妻子也出来接受一下我们的问询吗?”

我抢在我哥的前面拔高了嗓门,掐着嗓子喊——“老公,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句成功地将他的路全都堵死了。他现在会是什么反应呢?我在脑内幻想我哥的表情,他现在应该觉得罕见的有些棘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可能会露出微不可查的愠怒……总之任何会给我哥造成的麻烦都让我感到高兴。

“请等一下。”他撂下这句话,就往里面走来。我屏息凝神,安静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我们住的套房很大,门口的人并不能窥探到里面的光景,但毕竟现在有警察在,我料想他并不能即刻对我施暴,只能乖乖将我带到人前去,不然则会引起门口那位聪慧的警察的警觉。

这或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只能赌一把。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坐在床头,看见他推开我卧室的房门,门外的光流了进来,他因为背光的缘故脸上一片阴翳。他朝我慢慢走过来,在我床边蹲下,垂眼安静地注视我被扣住的手腕,没有说话,可能是陷入了思索,于是我也不说话,但我想我的脸上应该是有点得意的。

过了很久,他似乎是得出了答案,给我倒了一杯水。

“小野,”他将玻璃杯递给我,黑色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你应该知道待会儿该说什么”

“知道的,哥哥。”我虚与委蛇,捧着玻璃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献上反击之前最后的虔诚。

他解开了我手上的手铐,冰凉的指腹贴上来,那里埋着我的脉搏,他堪称温柔地抚摸着我手腕上的红痕,像在抚摸猫柔软的肚皮。

过了很久,我看见他微微低头,对着那里轻轻吹了吹气,我眯起眼,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然后我又听见他重复了一遍:“小野,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尤其闪亮,像两块在河岸被不断冲刷的礁石,湿漉漉的目光让人无端觉得寒冷。

“你应该要知道的。”摩挲着我脆弱命门的,我亲爱的哥哥,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我,在我问为什么之前,他一字字对我道,“因为,我刚刚在水里下毒了。”

我像一具尸体。不,可能我现在确实已经死了。

我来到门口,僵硬地站在那几个警察面前,有一瞬间我以为我忘记了穿衣服,不然他们的目光为什么像在盯着什么怪物?那个聪慧的警察向前一步,领先众人开了口,他没有穿军装,长相让我想起那位在罗萨关口正直的军官,只是面前的人明显更散漫,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他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晌,而后问,“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刚刚不知道你的存在,想问一下,你们是……夫妻,是吗?”

“是的,”我说,牙关不自然地碰撞了一下,“我是他的妻子。”

“前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个区间,你也在这个房间吗?”

“是的。”不仅是那个时间段,我每天,可能余生的每时每刻,都在这个房间。

“那个时候你们两人也在一起吗?”

“是的。”那个时候他正在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我差点被他杀死。

“冒昧问一句,您脸上的伤……”

他一句话过半,就被我哥冷声打断,“我想这应该与这起案件无关。”

“哦,是的,抱歉。”那个男人抬起手,作投降状。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胃开始绞痛,这种绞痛迅速蔓延至全身,冷汗从我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我的哥哥从不说谎,他说下了毒那就是真的下了毒,我的救世主不再是面前这些生面孔,好痛,我彻底的绝望了,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些烦人的苍蝇打发走,我想要活下去,我需要解药。

“最后再问一句,那个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有一些怒火被痛苦的泥泞所孕育——既然救不了我,那问这么多有意义吗?“做什么——”我绷着腮帮子磨了磨牙,一句话咬得用力而拖沓,顶着疼痛,我的手勾上宗择的领子,然后下一秒,我用力一扯,带有一丝泄愤意味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因为刚刚喝过水,我的嘴唇尚且湿润,滑腻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宗择没有防备的齿关,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原来这就是神的舌头,神的口腔,神的吻,与人类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这种时候,被强吻的人反倒是人群中最冷静的那一个,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我。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眼神,于是闭上眼。

天呐,我可真是个畜生,我一边强吻自己的哥哥,一边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如果没有发生这些变数,我现在的行为毋庸置疑是在渎神,在罗萨是要被送去浸猪笼的!

唇齿交缠所迸发的水声在室内荡漾开来,这个吻成功地逼退了尴尬的警察们,他们支支吾吾地托辞说不打扰了。临走前,我的视线又再次撞上那个不穿警服的男人,他探究又轻佻的眼神让我觉得恼火,于是我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满意了吧?”我的身体肌肉疼得不行,不顾嘴唇上还挂着潋滟的水光,冲他摊开掌心,“解药。”

宗择并不解释,下一秒我的掌心出现一枚小而珍贵的墨绿色药丸,他语气平稳地道:“对不起,只是如果不给你下毒,你刚刚一定会跟他们求救。”

“不会的,”我没有和水就直接吞咽了下去,嘴上不忘苍白的狡辩,这时蝴蝶又扇着翅膀从我们眼前翩跹而过,真厉害,刚刚被我一个喷嚏喷出十米远,现在居然还舍不得离开。

我的视线追随着它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宗择说:“哥你还记得吗?”他看向我,我不疾不徐地接着道,“小的时候,你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那天我给你带回来的那只蝴蝶也是这个样子。”

碍于身份之差,我们从不是关系亲近的兄弟,但如果时间往前回溯,在更小的时候,我们也曾建立过比起眼下的俘虏关系更和谐的阵营。那时我们会隔着他寝殿的窗缝对话,在漫长的岁月里,那道狭小的缝隙一度成为我和宗择的秘密基地,我把不想写的作业从窗缝塞给他,作为报酬,我也需要完成他任何天马行空的委托。

不能出门的宗择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委托总是围绕着这个做命题作文。我们的交易往往都很谨慎,只有一次差点露馅。

好在我急中生智,谎称是在偷窥,最后只得到了嬷嬷的一顿毒打。

再次踮起脚,敲开那扇窗,那个鼻青脸肿的,十岁的我对着窗户里的人倏然一笑,“放心吧。”那个我笑起来,肿眼睛眯成两条硬币口一样的缝,“我是哥的弟弟啊,我和哥永远是一边的。”

如今同样鼻青脸肿的一张脸,不过是成年后的这个我,同样站在他面前。我看着他,抿了抿亮晶晶的嘴唇,一字字地对他道:“我和那个时候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哥。”

说完这句话,宗择盯着我看了片刻,黑眼睛深邃而空洞,我无法从他的视线里解读出任何情绪,但是在他抬起的手冲我而来时,我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

苍天有眼,这并非我有意为之,只是身体先一步地反应,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但我哥并不会被这种小小的抗拒所动摇,他的手指在扑空一瞬后又很快追了上来,

“真是爱说谎啊,我们小野。”他这么说,干燥的指腹蹭过我尚且湿润的嘴唇。我甚至在他的脸上看见一抹笑意,流星似地从他脸上蹿过,但大概率是我看错了。因为下一秒,他收回手,对我毫无波澜地道:“哦,对了,解药每天都要吃,得连续吃一个月才行。”

那一刻我想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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