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庙里有个人(中)
神庙因何出现?为何出现,关于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才是范闲那个问题直指的目标。当薄薄白雪覆盖的神庙里,响起范闲问话的声音后,青鸟化作的那个仙人陷入了沉默,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也察觉到了范闲情绪上的异动,强抑着心中的紧张抬起了头来。
在这样一个神妙的冰雪庙宇中,只有范闲能够保持平静,强若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变成了赤裸的婴儿一般,在雪台上仙人的注视目光中,生不出丝毫不敬之意。
仙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对站在自己脚下的范闲说道:“这不是凡人所应该试图接触或理解的范畴。”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凡人。”范闲眯着眼睛看着空中的那些光点,压低声音说道:“同样,我也不认为你是什么仙人。”
神庙能够隐隐影响这片大陆数千上万年的历史,加之又有神庙不能妄干世事的律条,范闲很清楚,为了保持自己高绝而独立神秘的地位,不论神庙是座遗迹还是旁的什么古怪事物,一定会按照世人传说神话里的故事,将自己妆扮成一个虚无缥渺的存在。
“既然你不肯说,那请告诉我们,你把我们请进神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吧?”范闲双眼直视空中光点幻化而成的异景异人,冷静开口说道:“从来没有凡人能够进入神庙,您放我们进来,想必对我们有所要求。”
此时海棠和王十三郎已经从范闲和那位仙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蹊跷,缓缓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他们发现范闲面对着世人理解范围之外的至高存在,依然能够这样冷静地交谈,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
可是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依然不明白,难道范闲真准备和神庙里的仙人谈什么交易?为什么他不急着去寻找那位瞎大师的下落?海棠轻轻地站在了范闲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向着空中望去,只是这一眼,却已然消耗了她全身地勇气,也便是这一望之下,她的心中忽然有所动容,范闲便在仙人之前,依然直立,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我在俗世里。曾经做过许多职业,但是我最擅长的其实还是经商。”范闲说道:“所以我是一位惟利是图的商人,我不喜欢不劳而获,也不愿意为了笼罩在神庙的光芒中,便做出一些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您要我们为神庙做什么,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从进入神庙一直到现在,范闲整个心境已经变得异常清明冷静,是的。对于神庙他依然没有个确实的认知,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把对方当成是神,而只能把对方当成一个真实地存在,而且他也隐隐猜到了。今次神庙之行如此顺利,一定是这位庙中人对自己三人有所要求,而他甚至连那个要求都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
“神道熹微,大道不昌。徘佪歧路,同指山河,气愤风云,志安社稷,故……”
雪台上方的那些光点凝聚而成的人形,在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开口读了一长篇用辞古丽的文章,然而中心意思其实很简单。这位神庙里的仙人,希望范闲、海棠、王十三郎三人,能够成为神庙的使者,代替神庙在暗中观察天下,并且选择合适的时机回到神庙,向庙中人进行报备。
海棠与王十三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的眼眸里生出了无比复杂地情绪,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入神庙。庙里的仙人竟然没有将自己这些人变成青石,而是交付了如此重要。却又如此无稽的使命给自己。
替神庙查看世间事?日后若自己三人离开神庙,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庙中人又不能出庙干涉世事,怎么控制自己?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在天一道的弟子们看来,这或许是一个至高无上,格外崇高地使命,然而在范闲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猜测再次获得了印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脉者?”海棠朵朵的心头微颤,想到了一个名词,在传说中,天脉者被称为是上天的血脉,每隔数百年便会觉醒一次,天脉者有可能代表强大到无可抵御地战力,有可能代表智慧上的极大天赋,这些传说中的人物,最后却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棠朵朵出青山后,也被北齐的朝廷机构宣传成为这一代的天脉者,世称天才,然而她自己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与之相较,面对着仙人还这般冷静的范闲,能够一夜吐尽三百诗地小怪物范闲,才更像一位天脉者。
“不是天脉者,这种身份只是神庙里的使者。”范闲忽然打破了沉默,开口对身旁的两位友人解释道:“这座神庙已然荒败了,除了这位仙人之外,再也找不到可以观察人世间动静的使者……更准确地说,那些使者都已经死在了人间,神庙如果不想被世间遗忘,不想遗忘这个世间,它就必须要重新找到使者。”
“很凑巧,我们三个人来到了神庙,给了这位仙人一个机会,当然对于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赌博,因为相信世间那些强者,很愿意替高高在上的神庙看查世间。”
“连你师父临死前都念念不忘神庙,更何况其余人。”范闲看了王十三郎一眼,微低着头说道:“你们愿意当就当吧,想必这也是神庙第一拔外人出任的使者,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规章制度。”
很奇怪的是,范闲这番话是当着雪台上那位仙人的面说地,似乎他根本不担心会触怒那位仙人。确实也是如此,仙人纯由光点凝结而成地苍老面庞上,没有丝毫情绪的变化,他只是在冷漠木然地等待着台下三人地回答。
“庙里地使者都死光了,当然。庙里的使者本来人数就并不多,所以你才会想到用我们三个人去充当你的眼睛,然而问题在于,你不可能控制我们出庙以后的举动。你只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做了一个唯一有可能的选择。”范闲抬起头来,看着那片光点,唇角微翘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得些好处。依照我的分析。所谓天脉者,不过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你通过那些行走于天下地使者,传授了一些与当时时代并不平等的知识给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