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云海的雾气在身旁流淌,他宛如一颗陨石从苍穹之上穿透而下,带着满身的黑色云气落在青山之上。
奇怪的是,这一次古老的战场上不再有喊杀声,仿佛一切都静止了。陈迹看见一头三足金乌凝固于天上,尾翼都没有丝毫抖动;他看见一支从金色的羽箭正从战阵里穿梭,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悬停在空中,满弓怒射之人也定在原地;他看见一名巨人如夸父追日般朝战场赶来,却停在了一脚踏出的姿势。
这方战场就像是一个庞大又孤独的琥珀,将一切禁锢了上万年。
只是,那位身披金甲、手持王旗、号令战阵的帝王却不见了踪影。
“你还敢来这里?”宏大的声音在陈迹身后响起。
陈迹豁然转身,却见那身姿巍峨如山峦的金甲之人正站在他身后,于青山之上的山巅上俯瞰自己。
他没有畏惧,只是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吾名,轩辕。”
轩辕二字声若洪钟,仿佛得天地回应,连苍穹之上的黑云都正在慢慢荡开。
陈迹又问:“我又是谁?”
轩辕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记得了,你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只是笑着笑着,轩辕的语气却寂寥起来:“归墟的桃,东昆仑山上的雪,蓬莱外的海,你全都不记得了……”
陈迹皱眉:“我到底是谁?”
轩辕转身看向青山之外:“这是我一万五千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连你都忘记了自己是谁,那我又是谁?那我这一万五千年孤独又算什么!”
陈迹静静的看着对方,他忽然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真实的战场,那些战阵、那些神异的飞禽走兽、那些人,都是假的。
而面前的金甲帝王‘轩辕’,则是这方世界里唯一的生灵了。
却见对方慢慢平静下来,声音威严道:“来我世界所为何事,不怕我借你重临世间?”
“怕。”
“那你还敢来?”
陈迹认真道:“传我剑种。”
他去不了景朝武庙,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前往景朝,可那太久了,他等不了。
轩辕听到陈迹的话明显怔了一下,宛如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继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传你剑种?哈哈哈哈,这是我一万五千年来听到的第二个笑话!”
陈迹无言片刻:“……这么好笑吗?”
轩辕回身,将手中王旗拄于山巅之上,沉声道:“你可知,你我曾是敌人?”
“不知,但或许也曾是朋友。”
这次轮到轩辕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沉声说道:“那你可知道,曾经你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修的剑种?”
陈迹赶忙说道:“看得起,现在看得起了,猛猛的!”
轩辕:“……”
青山之上两人相对无话,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轩辕认真的打量着陈迹,仿佛需要重新认识他一次:“你变得太多了。”
陈迹认真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你认识的什么人,我叫陈迹,只是太平医馆里的一个小学徒。我没有看不起剑种,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是不希望自己很轻松的被别人杀死。我不知道你与那个不存在的人有什么恩怨情仇,我只想跟你赌一场。”
“哦?”轩辕来了兴趣:“怎么赌?”
“你想借我重临世间?”
“没错。”
“你传我剑种,若有朝一日你借我重临世间,那我此时修行便是帮你修的。”
轩辕沉思:“你要赌我永远也无法重临世间?”
陈迹抬头直面那巍峨的山峦:“赌吗?”
金甲帝王笑道:“连你都会用激将法了……剑种可以传你,却不是因为这可笑的博弈。”
陈迹疑惑:“那是为何?”
轩辕打起了哑谜:“为了归墟里的那十里桃。”
陈迹没听懂。
但为了桃就为了桃吧,为了梨也可以,为了山茶也不是不行。
“怎么修行剑种?”陈迹问道。
轩辕高深道:“修我剑道,需以星辰养剑意,夺他人剑意铸剑种。我选了紫微帝星,满天繁星,你可自选其一。记住,选了,便不能改了。”
“如何以星辰养剑?”
“我现在教你。养剑须有耐心,星辰遥远不可及,我第一次以神识触碰到紫微帝星,用了四百三十四年。”
陈迹:“……”
……
……
不知过去多久,冰流渗透进陈迹的心脏里,招来了熔流的汹涌反扑,将一切冰流重新镇压回丹田之中。
晨鸡报鸣。
陈迹缓缓睁开眼睛,他忍着大腿疼痛,掀开被子,艰难的起身,慢慢挪到院子里。
他看着满天繁星,很快找到了紫薇帝星的所在。
所谓紫微帝星其实就是北极星,距离他所在的位置大约434光年,北斗七星围绕它四季旋转。
若把苍穹比作漏斗,那紫微帝星则是这个漏斗的顶尖,正居当中。
陈迹思索着轩辕所说的话,养剑之星辰一旦选定便不能再更改了,必须慎之又慎。
可按轩辕所说,光是用所谓神识去接触到紫微帝星就用了足足四百三十四年,那自己想要修行此门径,生命线得从手心一直长到脚后跟去才行。
就是老死了,他也修不成啊!
陈迹披着衣服靠在杏树旁,除了伤痛,还多了些许少年之惆怅。
乌鸦好奇的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陈迹问道:“乌鸦叔,你说怎么才能活到四百三十四岁?”
乌鸦张嘴,无声的讥笑起来。
然而此时旭日初生,一缕金光于天际最远处激射而来,染遍层云。
陈迹忽然怔住了……
众所周知,太阳才是距离他最近的那颗恒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