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
化身峰。
竹屋小院不远处的一处断崖之前。
身着一身长衫,背负一柄长剑的郑鸣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他的手上紧紧捏着一个玉简,那是吴军逝世前留给他的。
如果说儿时的白蛇屠村事件是针对他的劫难,那么这一次的白蛟驱兽事件就是一场席卷郑鸣周边人的灾劫。
尽管最后凭借着众人的合力厮杀,还有****郑鸣正确的决断,最终成功的将白蛟斩杀。但郑鸣同样失去许多。
比如雅儿,以治疗而闻名的天香派雅香仙子,身受不可逆转的重伤,最终与大道无缘。
比如吴军,郑鸣的师祖,剑之一脉的峰主,同样因为伤势再也无法抑制老化,最终迅速衰老死去。
在这一场浩劫之下,身受重伤失去生命的不知凡几。无论是灾厄之森外围的凶险程度,还是商国整体的高端战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夫君。"
后背如同被一湾温水环绕,耳后传来一声担忧的轻唤。感受到肩膀处微微一重,郑鸣微微偏了偏头。
此时的鸾和肚子已经瘪了下去,恢复成了凹凸有致的身形。她从背后环抱住了郑鸣的腰,白皙温润的脸颊紧贴着郑鸣的颈侧。
郑鸣拍了拍腹前交叉环绕的藕臂,待得对方松开后,微微踏前一步,离开了对方的怀抱。
见到郑鸣的举动,鸾和微微一愣,没有再尝试做出亲昵举动。
又是这若即若离的态度,哪怕已经结为夫妻,明明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下意识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股疏离感到底来自何处?
鸾和心中想着,忍耐了许久,最终心中的想法还是破口而出。
"夫君,你很特别。你就像是一团篝火,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中的炽烈温度和绚烂美丽。让人忍不住靠近。如果真如师祖所说,有前世今生的说法,我想我的前世可能就是一只飞蛾吧..."
郑鸣听到妻子仿佛告白一般的情话,缓缓转身。他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师祖是在说刚刚逝世不久的吴军。
沉默对视良久,郑鸣率先移开了目光。
"前世今生...轮回之说,那是他早年间的说法。"
这一回鸾和没有任由郑鸣转移话题,她踏前一步拉住了郑鸣的手臂。
"夫君,是不是我不够好?如果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
鸾和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认真到郑鸣都不忍搪塞过去。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心中莫名其妙的心结,于是只好沉默。
"我们可是夫妻。同床共枕,一同生活的,最亲密的存在!相处了这么久难道我身上就没有让你倾心的优点?"
察觉到鸾和脸上流转的一抹哀伤,连忙出声解释道:"不,你很好。温柔贤淑,美丽大方。相信无论是谁,能娶到你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真正的接纳我,试着喜欢上我。虽然我们的结合并不是因为两情相悦,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你就不能对我真正的敞开心扉吗?"
"..."
沉默。
良久的沉默过后,郑鸣终于受不了二人间的氛围,尝试着开口解释。
"并不是我不想敞开心扉。实在是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就是感觉有些别扭,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观众?"鸾和接过了话头,轻叹了口气,"你就像是突然被迫参演戏曲的观众,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剧中,还残留着超然物外的旁观者情感。也许...这就是你那类似预知的能力来源吧。"
振聋发聩。
仿佛一道雷霆自脑海中闪过。
郑鸣愣在了原地。
待得他终于回过了神来,鸾和已经返回,悬崖边只剩下了独自愣神的他。
他将负于身后的手放到了眼前,那里有着一个被他紧紧捏着的玉简。
一般留存的玉简可分为三类。
一是总结自身的修行经验,讲述功法运行的授法玉简。
二是总结能量的运行轨迹,记录神通手段的法术玉简。
而郑鸣眼前这一个则是第三类,是总结人生经验,讲述天道人心的述道玉简。
郑鸣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简表面,神情略有些恍惚。其中记载着吴军晚年对于世界的看法,因其太过耸人听闻,被众人所排斥。
【天地虚幻,一切皆虚,万物孕育其中,原本就不该有什么目的意义...】
【...我们生活的地方,就像是为了一出戏搭建的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场戏的一环。我们按照剧本演出,各司其职,尽职尽责,却又毫无所觉...】
【...这世界中有一些特殊的人。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老病死,或许只是为了让那个特殊的人生出一些微不足道的感慨。或许只是为他所见到的场景,添一座孤坟,增一株吸取尸首养分茁壮成长的花草树木...】
【...我们之所以存在,是为了给那个特殊的人增添一份参与感和真实感...】
【...那个特殊之人不同于其他,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来自那个创造出这个虚幻世界的"真实"世界...】
【...我们陪同他一起经历无数个人生,无数种选择,无数次轮回...】
【...也许有一天,当那个特殊的人醒悟,不再沉浸在这个虚幻世界里,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我们也将不复存在。但我更愿意相信,当我们的人生没有了既定的轨道和剧本,我们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体会到真正活着的感觉!】
郑鸣阅读着玉简之中记载的如同胡言乱语一般的文字,回想着刚刚与鸾和的交谈,陷入沉思。
他也曾经感受到过违和感。正是这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切实存在的,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和别扭感。让他无法全身心的投入,让他始终保持着深陷其中却又超脱与外的超然。
他一直以为这一切源自自身类似于预知,又像是既视感的能力。经过这一日后,他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预知,超脱感,无法融入,心中的违和感,也许这一切不是郑鸣的胡思乱想,而是源自更加本质的东西。
"仙师,仙姑请您回去吃饭呢。"
一道略显粗犷的女声打断了郑鸣的思绪。那是一个身穿麻衣,皮肤黢黑,面容朴素的女子。她来自山下的小村庄,如今算是郑鸣孩儿的奶娘,同时又在照顾郑鸣和鸾和的起居。
"嗯。"
郑鸣闻言也没有纠正对方的用词,应了一声后转身望向了竹院所在的方向。
那里鸾和正牵着刚满两岁没多久的男童,翘首向他的方向望来。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有妻有子,修行顺利,受万民敬仰,地位崇高超然,我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郑鸣低声自语一句,轻笑摇头,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压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