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哀嚎着离开了饲养处,照顾牛羊猪这些随时拉粪的动物对他们而言不容易,蓝天和潘若因两个女知青更是连连干呕,被身上的臭味熏的直翻白眼。
顾月淮收了画板,送回知青点,就拿着饭盒回家了。
她回到家时顾至凤和顾亭淮已经回来了,两人干的都是苦活累活,打着补丁的袄子后头都湿透了,她回来时,正看到两人用热水擦着汗津津的脖子。
顾至凤一看到闺女,脸上就露出笑容:“囡囡回来了。”
顾月淮笑了笑,颔首道:“爸,咱们晚上炒鸡肉涮火锅吧?”
她今天想喊晏少虞来家里吃饭,鸡肉火锅自然最合适,只是不知道他在看到少棠的时候还有没有吃饭的心思。
“鸡肉涮火锅?”顾亭淮一脸新鲜,他可从没吃过。
村里头不兴吃火锅,家家户户粮菜稀缺,能填饱肚子就够不错了,谁还会花心思在吃的好不好上?而且用鸡肉涮火锅,他在国营饭店也没见过。
顾析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顾月淮的房间:“咱家还有鸡吗?”
顾月淮一脸平静地道:“当然有了,家里的粮有多少,有什么,我最清楚。”
说完,她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就抓了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不过已经断气了。顾亭淮凑上来接过顾月淮手里的老母鸡,检查了一下,语气感慨道:“天是冷了,肉搁在家里都坏不了,看着还怪新鲜的。”
顾月淮打岔道:“大哥,你烧水收拾一下鸡。”
顾亭淮点了点头,起锅烧水,在这个间隙,顾月淮看向坐在炕头盘核桃的顾至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贺岚章说的话重复一遍,让家里人心里有点数。
她道:“爸,今天我公社的一个朋友过来,和我说了个事儿。”
顾至凤一愣,语气温和道:“啥事呀囡囡?”
顾月淮组织了一下言辞,轻声道:“他说,黄莺公社下辖的几个大队在交了公粮后都开始缺粮了,一些知情人都开始提前购粮了,今年冬天估摸着是过不好了。”
闻言,屋里气氛顿时一凝。
顾亭淮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月淮,半晌,才声音复杂道:“缺粮?咱大队也缺粮?这事儿是真的?”
顾至凤也回过神来,他是经历过苦难时期的,最清楚当时吃不饱穿不暖,天天上山啃树皮的日子,回想起来几乎头皮发麻:“是啊囡囡,这话可不敢瞎说啊。”
顾析淮倒是冷静,他和顾月淮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如今再说也平常心了许多。
他道:“爸,大哥,你们好好想想,支书他们这段时间啥样,自从交了公粮以后,天天见不着人不说,偶尔碰上了也顾不得说话,愁的那劲儿,你们不是也看出来了?”
这话一出,顾至凤和顾亭淮对视一眼,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确是早有猜测,感觉到古怪了,却没想到缺粮这么严重。
顾至凤紧紧皱着眉头:“附近几个大队都缺粮?”
顾月淮颔首:“嗯,今年粮食减产,大伙都知道,不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上交公粮后,公社做了统计,总体比去年减产了六成,工分和粮食都对应不上。”
“六成??”顾至凤声音都变了,眼神惊悚。
“减产这么多??工分和粮食没办法匹配,到时候大队社员们估计得闹翻天去。”顾亭淮表情也有些难看,生在乡下,最怕的就是粮不够,吃不饱饭。
饥荒年,总会带来许许多多的连锁反应,也最容易出事。
蓦的,顾至凤想到闺女房间里堆砌的粮食,眉头一动:“囡囡,这事儿你早知道?”
顾月淮眸子微闪,红唇轻抿道:“不算早知道,猜测而已,毕竟也在饲养处待了那么长时间,早早做了些准备,家里的粮够我们吃几个月了。”
顾至凤听罢,松了口气,但想到大队里其他社员家庭,又有些唏嘘。
这时,记工分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
“哎,记工分了,走吧。”顾至凤从炕上下来,穿好鞋,招呼顾亭淮一起去饲养处。
顾月淮想了想,与顾析淮说道:“三哥,你看着水,我去一趟知青点。”
她准备去把晏少虞喊过来,省的他又自己把饭给做好了。
“你去吧。”顾析淮点了点头,把晏少棠放在看头,自己则往灶膛里添柴。
顾月淮出门的时候社员们正纷纷往饲养处赶,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趣事,全然不知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事。
顾月淮来到知青点的时候,饭还没做好。
晏少虞正在淘米,看样子是准备熬糙米粥。
顾月淮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晏知青!”黄晟坐在桌边,瞄了一眼顾月淮,脸上露出冷笑,却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现在他就想着让这个乡下女人玩弄了晏少虞的感情,自然不会插手管这些破事。
倒是宋今安动了动嘴唇,似乎想问什么,又觉得眼下的情况不合适。
晏少虞端着碗走出来,眼皮轻轻撩起,启唇:“什么事。”
顾月淮眉目舒展开,说道:“是这样,你既然不想我再给你送饭,我也不知道要退多少钱给你,今天晚上就上我家去吃吧,吃过这一顿饭,往后我就不给你送了。”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静道:“不用了,不需要退钱给我。”
说完,他拿着淘米的碗准备回去,又忽的听到身后传来顾月淮轻笑声:“好呀,那既然你还想我给你送饭,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待会再给你送过来!”
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晏少虞眉眼间掠过一抹烦躁与无奈。
他转头看着顾月淮的背影,皱眉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