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服前融野高束长发,平日着装以纹路简朴的棉制小袖为主,秋冬时节小袖外披羽织抵御寒凉,下身所添的袴兼具防走光之妙用。登城觐见将军那日融野通常据时令风物挑选花纹繁复的绢织小袖,即便身处炎夏,羽织和袴也须穿戴齐整方可行走江户城。
元服后为求便捷,平日着装融野仍小袖束发不改,只登城时换上振袖又披散长发于身后。腰带且宽且厚,裹得腰腹拘谨,大气喘不出,大步犹难迈——此为“优雅”。
“好好,融野你来了。”
于臣席稍坐,便见将军入得殿中。
“那些个男人,唉!百姓羡慕我这幕府将军坐拥后宫美男叁千,我却见着他们那脸就提不起性致。融野你还小,尚未得尝男欢女爱之美妙,等你尝到了,不妨再尝尝女人,你就知道男人一过二十岁有如腌了叁年的黄瓜,只女人永葆灵秀。”
将军方自后宫大奥归来,甫一入座遂摆手摇头,直叹一想到这些年为了生育同男人交合就身心俱疲。
虽外头说将军男女咸可,就融野听到的,将军对男人有性趣,但不多,喜欢年纪小、面庞分不大清男女的美少年,年纪大了的(二十左右)便弃如敝履,见到孔武有力的武家男子除感慨几句英俊外,更多想的是精种强悍,适合做孩子的生父。
将军也曾热心朝政,也曾把与男子交合视作未尽的政事。然随着长女松姬早夭,天灾人祸迭起,将军失却了那股劲,逃避了身为天子的重担。
朝政上的琐事纠纷交与美浓守柳泽吉保,对男人的兴趣亦大不如从前,如今只爱枕在美人膝头哀我生之多艰。
少时的融野未能透彻理解五代将军的逃避由何而起,待她大彻大悟时,星霜屡变,她亦鬓染星霜。
彼时,已而半身不遂、皤然苍发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身残志坚地摸着姽婳少女的大腿,对为臣的她叹了句——“为君难呐。”
“融野,昨晚可把荞麦面吃得饱饱的?”
“是,融野是要活到一百岁的,昨夜连汤水亦饮尽了。”
“好哇,真好哇。”
由小姓更换礼服,将军笑道:“我瞧着融野眉清目秀、气宇轩昂,觉得又能活个十来二十年了——干嘛那副表情,你不高兴吗吉保?”
好端端坐在那也没说话也没怎的美浓守惨遭将军挑衅,无奈只得应战:“那吉保岂不是还要再豁出老骨干十几二十年……”
“你这位置别人想都没得想,还嫌长了,哼。”
这不是挑衅还能是别的?融野哪只眼睛都没看见美浓守招她惹她呀。
“融野,你帮我选。”
“是。”
挑衅回应间小姓搬来数套抻展于御衣架上的搔取,融野得令为将军挑选。
“搔取”,此为礼服最外边儿的曳地外袍,新年朝贺时将军着紫底搔取,世子则着赤底。松雪一族不仅于纸上施展才华,御用物件的色彩与纹路亦需有所裁夺,按后世的话说便是“艺术总顾问”,是工作的一部分。
“青松白鹤寓意虽好,依融野看不若流云纹的。身似流云轻快,来去有形亦无形,豁达潇洒可谓是长寿之道,将军大人。”
“不错,说得好。”
将军心中似早有选择,不多追问,手一指即命人取下绛紫为底流云作纹的华丽搔取。
“那家伙,平时处处跟我对着干,今个总不至于穿个绿的来吧。”
兀自嘟囔一句后将军迈出殿外,迈向中奥的白书院,“不过倒能给她那张臭脸添些春意。”
融野明白,那是在说将军世子,日后的幕府六代将军,德川家宣。